回忆上来，他们好像渐渐又变成了吴飞和栾凤，一个是御前侍卫，一个是袅袅皇妃。一个是铮铮铁汉，一个柔若无骨。就连瑾儿开口说话的音调都变得温柔起来：“这些年，你一直在哪里？”
“去过很多地方，在一个地方待上百十年，倦的时候，再到别的地方去。你呢？”
“我一弱女子，总到陌生的地方对我来说要难一些，所以，我喜欢在一个地方生活，等到实在累了，才会选择离开。所以，我并没有去过很多地方。”她灿然一笑，还是从骨子里透着一股灵气。
“凤儿……”他微微失神，“当年的事，是我对不起你。伤了你的心。”
“早都不伤心了，还说这个做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伤心的事一件也没少过，就明白了，人活着就是受苦受难的时候多，开心顺意的时候早少。所以，为了少些痛苦，我就少折腾一些。”
游冬明盈盈笑着：“那你现在，开心吗？”
“嗯？”
“和他在一起？”
瑾儿恍然，鲍文书，那个鲍文书，因为他长了一张吴飞的脸，自己这一生才会嫁给他的，但是现在真正的吴飞坐在面前，她……该说开心还是不开心？
瑾儿觉得真是滑稽，喝了一口酒：“你想听我说开心还是不开心？你不会以为我是因为那张脸才嫁给他的吧？我其实只是正巧偏爱那种脸型，那种脸型偏偏就对我有吸引力，所以当年我能爱上你，现在当然也会因为那张脸，爱上我夫君。”
游冬明听完以后顿了顿，继而哈哈大笑起来。
夜晚，窗外寒鸦阵阵，瑾儿辗转反侧难以入睡。明明早就不是曾经的彼此，明明又已经历过更多的爱恨情仇，可是心中这份悸动又像是从最远古的时候翻起来的。那时候她还不是这样一个饱经风霜的风尘女子，他也只有她，那时候的爱情，也可以称作初恋，简直美好的不像话，彼此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能触动心弦，让自己微微发颤。
瑾儿翻来覆去，觉得那随着黄土一起埋葬在久远的过去，终于又破土而出了。她终于又摸到了自己最初的模样，仿佛又闻到了素亭里出来的那股竹林清香，又听到了亭边的潺潺流水，又尝到了丹药带给自己的苦楚……只是那些感觉像游丝一样不可捉摸，若有若无，挠得人心十分难受。
她想去见游冬明，想切切实实的抓住最初的自己，想回到最初的那个年代，生则清清白白，死也简简单单的时代。她还想跟他在一起，弥补那个遗憾的曾经。这才是她嫁给鲍文书的目的。可是鲍文书不是吴飞，他没能带给她这种感觉。
瑾儿向来不是个扭捏的人，喜欢便是喜欢，想见便是想见。她裹了衣裙，漏液出了客栈大门，来到游冬明的宅院门口。
夜不算特别深，敲门声过后，还有人来开门。游冬明见来人是瑾儿，那笑容，仿佛很释怀。他也跟她一样么？
曾经不能的放肆亲吻，如今可以了，曾经不能的温床软枕，如今可以了，曾经不能的呻吟喘息，如今也可以了。可是或许他们脑子里都还沉浸在过去的时光里，将曾经未能完成的心愿完成得彻彻底底。瑾儿莫名其妙地流泪了，然后躺在游冬明的怀里，沉沉睡去，自始至终，没有睁眼看过他一眼。
天亮以前，瑾儿回到了自己的客栈。她很开心，非常开心。那挣扎在土地表层的嫩芽终于破土而出，她终于嗅到了熟悉的味道，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单纯的过去，变成那个单纯的自己。
可她觉得很奇怪的是，如今的自己和他，依然在偷情。
其实如今的他们，根本就不必再受这样的束缚，他们大可以一走了之双宿双飞。可是瑾儿自己也不知道她在犹豫什么。
鲍文书出门还未归，她闷闷地抱着自己的琴再上风雨楼。不消半刻，小二又拿着一封信嘟着个嘴上来了。瑾儿一看就知道是谁写的。
“你这是什么表情？”
小二将信丢到她手里：“我能有什么表情，不过替我们新姑爷伤心罢了。”说完，嘟着嘴转身走了。
瑾儿愣了愣，拆开信。
“琴音不解相思苦，廊下杜鹃烹好茶。”
瑾儿忍不住娇羞一笑，回到屋内修饰一番，去了游冬明的宅院。
“你来了，走，带你去个地方。”
“这附近我比你熟悉吧，你带我去哪儿？”
“去了就知道了。”
游冬明但瑾儿去的是城郊半山上的一座庙。他们爬了半日，瑾儿早已气喘吁吁，才到得一亭中歇息。
“你看这儿像不像？”
瑾儿累得没甚精神：“像什么？”
游冬明指了指一旁的流水，一旁的翠竹，一旁的野花，瑾儿惊喜道：“素亭？”
游冬明点头，两人一起哈哈大笑起来。瑾儿要去打游冬明：“你害不害臊！”
游冬明将她抓住，搂进怀里：“不害臊。过去的遗憾，我们应当一起弥补回来。凤儿，我们换一个地方好不好？离开这里，过我们的生活。”
瑾儿靠在他的怀里，良久，笑着点了个头。
第二日清晨，瑾儿再次回到自己房间时，却发现鲍文书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那么他就应该发现她昨日一夜未归了吧？她有些焦虑，鲍文书是个好人，自己将人拉进来，如今，又要弃之不顾。她还没想好应该怎么说，谁知道鲍文书竟先开口了：“娘子这么早就出去散步，想是昨夜为夫不在，没有睡好？”
“啊，还好，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也是刚从舅舅家回来，昨夜归已经夜半，怕打扰夫人休息，就在舅舅府上歇下了，今早才回来。”
“哦……”
“娘子怎么了？看起来脸色不太好，难道生病了？”
瑾儿摆手：“没有……只是昨夜，睡得不太安稳。”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心中还在犹豫。
“哦，如此，那你要再躺下休息一会儿吗？”
“我不用了。你也累了吧？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该在舅舅家休息够了再回来，急急忙忙地做什么？沐浴过了么？要换身衣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