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冬明嘴角浮起笑意，眼神却十分冷漠：“不能。”
鲍文书愣了愣，又喝了一杯酒，严肃道：“游兄不想说，那我只当这过去是段无所谓的往事，无论如何不该再影响如今，如今瑾儿已是我的娘子，且我深爱于她，所以还请……游兄避嫌。”
游冬明嘴角一斜，笑了出来：“没想到鲍兄如此爱妻心切，想来，还是在下无礼越矩了。”他用折扇轻轻敲着桌角，又慢慢续道：“其实鲍兄过滤了，我原本打算过两日事情办完就离开这里，但是，今日鲍兄一席话，却让我想再留一些日子，求证一件重要的事。”
鲍文书表情微重：“和瑾儿有关？”
“或许有关。或许没有。”
鲍文书低下头，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又抬头看着游冬明：“那么你短时间不会离开了？还要将瑾儿牵扯进你的事？”
游冬明似笑非笑，半晌，道：“我自求证我的，绝对不会牵扯到她。”
“那你想求证什么，我帮你。”
“这件事你可能力不从心，我自会处理。你只需要照顾好你的娘子就好。”
鲍文书听游冬明一番话，先前还以为游冬明果真与瑾儿有什么，如今虽然听游冬明说还要住一段时间，心里却也明朗了许多，点头称好。待他证实了自己想要证实的东西，他自会离开。或许，是自己太小气了罢。
然而，事情并没有像游冬明对鲍文书说的那么顺利。
游冬明也并没有如自己承诺的，不将瑾儿牵扯进来。
那一日，他同往常一样邀请瑾儿喝酒讲故事。问到瑾儿还能不能记得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变成现在这样的。瑾儿同游冬明多讲了两个伤情的故事，多喝了两杯酒，脑袋有些发晕。她撑着绯红的腮，眼神迷茫地思考了半晌，摇头：“不太记得了。”
“你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游冬明有些无奈。
“我曾经有过那么多的身份，不学会忘记不想记住的，那还怎么活啊？我不累死啊？累都累不死啊重要的是，那我得多痛苦啊？你说是不是？”
“那……你记得栾凤吗？还有吴飞。”游冬明不知道瑾儿说不记得了是真不记得，还是刻意不去记得，所以只能开门见山，直接问她。
果然，瑾儿目光微闪，很快又低下头去：“不记得。”
“哦……”游冬明有些失望，“也是，怎么可能这么凑巧，你怎么可能认识他们……这是我的故事，你想听吗，我的故事……”
她醉的有些厉害了，眼皮开始打架：“你讲。”
游冬明喝了一口酒，果真将过去的那段故事讲了出来，讲完以后，便趴在桌上呼呼大睡了。可是瑾儿，却从桌上坐起来，盯着游冬明沉睡的脸开始缓缓流泪。她的手指想伸过去摸一摸他的脸，可他早已不是他了。
瑾儿回到房中，鲍文书正在写文章，她将他手里的笔夺了，开始拨他的衣服。鲍文书无奈：“女子当矜持……”
她摸着他的脸，原本已经久远模糊的故事变得越来越清晰。他曾经说过，宁愿没有来生，只为了躲开她，那现在算什么，光出现一张脸不够，还多了一条不死的灵蛇？
清晨，瑾儿从醉酒中醒来，鲍文书拿着书本靠在床头，低头宠溺地看着她：“夫人醒了？”
这张脸让她又恍惚了，记忆全都涌出来。一个真正的吴飞在客栈里住着，一个套着一张面具的吴飞在自己被窝里睡着，她无奈笑了笑，心中默念了一句孽缘，随即翻身起来。
“我明日要出一趟门。”
“哦？做什么？”
“说是文墨老夫子要在临市开讲学，舅舅要我带稷儿去听一听。”
瑾儿本就不懂他们文人墨客这些事，淡淡应了。
第二天一早，鲍文书刚走，瑾儿就让小二将游冬明赶出去，他若不肯走，就让把行李都扔了，别让他再进门。可是小二刚出去一会儿，又拿来一封书信：“游公子已经被赶出去了，可是，他非要我们给你这封书信。”
瑾儿淡淡瞟一眼，说：“拿去烧了！”小二刚得令要走，她又叫住：“等等……拿过来。”
她终究还是看了这封信，游冬明说他也只是抱着万分之一的猜想，猜测她是栾凤，可是她这么迫不及待将自己从客栈里扔出去，就证明，昨晚的故事，她清楚。时隔这么多年再见面，本是极不可思议的一件事，又何必为多年往事耿耿于怀呢？
瑾儿看完信，将纸揉成一团丢到一旁，待气消以后又将纸团捞起来揣进袖子里，匆匆出门。
再见到吴飞，他已经不是曾经那个坚韧的一心为国的将军，而是变成一个油嘴滑舌的商人。瑾儿自己，又何尝没有变化。曾经的栾凤虽也活泼，但多少受到限制，又命途多舛，身似浮萍，难免性格沉静些。
她走到游冬明面前站了会儿，冷冷道：“不是说了永不再见？不是说过愿无来世？知道我是谁你还不躲得远远的，死气白咧的赖着做什么？”
游冬明替她倒上一杯酒：“我可没有死气白咧，我有的是钱，在哪儿买宅子不可以，你还管得着？”原来，游冬明猜到有一天可能会被客栈赶出来，早早在附近买下一座宅院。
瑾儿坐下来，看着游冬明十分不屑：“你骗我的吧？吴飞将军怎么可能是你这等油嘴滑舌之徒？那个故事，你该不会是从别处听来的吧？”
游冬明皱眉：“在素亭的事我也是听来的吗……”
“行了，”瑾儿伸手拦住他，良久之后，才凝眉继续问：“可是你怎么也会……变成这样的？”
“你是殉葬妃嫔，我是监刑将军，这有什么想不通的。”
瑾儿点点头，两人静默无语。仿佛开头的质问和老又见面的寒暄之后，彼此都陷入了回忆的漩涡中，当年的事情太久远，须得耗费更多的精力去将一些细节寻回。起初还好，可是回忆越多，就越觉得如今的重逢真奇妙，也不知道是不是缘分使然。当初的情人死后沦为同样的妖怪，却又于茫茫人海不期而遇，不是缘分是什么。可若说是缘分，又为什么偏偏等了这么多年，两人才能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