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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人 休说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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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轻叩首,念道:“奴婢谢皇上,在你身边随侍的日子里是奴婢最开心的一段时间,祝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磕头道别

跪的久了,身子有些支撑不住,软倒向一边,我咬着牙忽略膝盖涌上来的痛想要起身却不下心撞到了进屋呈献东西的小太监,‘哐当’他手中托着的檀香木盒子掉落下来砸到我的额头,未上锁的盒子里东西掉落一地,我晕眩着趴在地上听着耳边的‘哗啦’声响。

鸿帝阴沉着面孔,小太监吓得手忙脚乱,‘噗咚’跪地磕头喊求饶;“皇上恕罪,奴才是娴妃娘娘宫里的,娘娘今日收拾缘溪阁的书画时看见这个匣盒都落满灰了,特叫奴才捧过来送与皇上看,还要不要?”

枯坐在地上看着飘落在眼前的雪白纸张,眼神空洞没有焦距,我颤抖着手捡拾起落于衣袍上的信件,心随着脚边那断裂成三截的青玉簪一样,碎裂成瓣,那每一张纷洋飘洒的纸张上都笔墨晕染写着‘滨天’二字,似还能看见泪滴的痕迹。

那上面是我的字迹,娟秀圆润清丽雅致的小字,不似墨临教我的婉媚纯粹,空灵淡荡,我挣着泪眼看着上面写满入骨相思的秀逸摇曳:

初十,晴。

岁月如梭,秋风萧瑟,青霄飞羽不见君,铁马戍边落日圆,咫尺、天涯,虽相隔重重,满纸牵念,如莲的心事赋予流水,唯念朝夕。征儿!

“青玉簪……”我捧着细碎的青玉簪,望着上方看不真切的身影心如刀绞。

这落满尘埃被小心收藏起来的,竟都是我从未送出去的回应!?

飘落在他脚边的黑纸白字一纸契约上指印历历在目,遒劲锋芒的旨意将记忆倒灌:

兹,冯氏孤女冯征明,父冯袁谋逆罪斩,与母籍没罪身入宫,然,母亦细作除以极刑。而经别年,其女亦有将之风范,偶感满怀枭雄生前名,河山永固,千秋万载。为表忠贞清辉之举,以血祭奠,以剑之名,特立此证起誓:不荣辱,不思量,不仇恨,不骂名,不遗世,不庇佑,不枉顾,不忘乎。愿谨遵此誓,如有异心悔反之态,必受果报,灰飞烟灭。

“我情愿求死,绝不签此誓言。”

…… ……

我干裂的心犹如投身于熊熊烈火中焚烧,气力被抽尽,站坐不住,全身的血液都往上涌,哽咽着看向案前的他,泪凝于睫玉靥消残,虚弱到极限的身子无力支撑眼前到来的一切瘫倒在地,眼泪不受控制,猛烈的咳着,似要把蒙诸于脑海中的封存一并咳出,直咳的满嘴是血。

一蹶不振暮气沉沉,心底泛上的痛楚不及他的冷眼无语,直剜的鲜血淋漓。

混沌的意识中,捡起地上断裂的青玉簪攥紧,张着嘴从喉咙里挤出枯哑的声音“原来你一直都在骗我,我曾眷恋的那个人不是你。”

他蹲下身形,从袖中掏出明黄丝绢风轻云淡的擦着地上咳出的鲜血,语意淡漠到极致,“御书房都被你弄脏了,这个锦毯算是废了。你的命是朕救回来的,所以也只有朕可以杀你,你杀了皇后又与他人串通想要谋逆替自己家族翻案,你不过就是朕想要引蛇出洞的诱饵罢了,能留你到现在已经很好了,就算朕再喜欢也无法接受这样一个你。”他抚摸着我的脸半深情半诡魅,“来人,将她送回流华宫,直到赐死的那天。”

风吹过,刺骨透心,那些我所相信过的话语,成了一记耳光,狠厉的扇在了自己的脸上。

无处话凄凉,窗外翘檐兽脊上的雨滴像离人滑过的泪,可是我不敢哭。

记忆褪了色,还嫌春衫薄,熏炉生香,沉淀悲伤。

“奴婢明白了,多谢皇上曾不杀之恩。”旋即苦笑着起身任由殿外的侍卫将我拖走

那日的大雨,痛苦而恐怖,血腥味铺天盖地,他救了我可是他又骗了我,他的承诺只不过是我的束缚,一行行眼泪从眼角流下……从来没有像这一刻那么希望这是一场梦,让我体会至深的梦。

思绪万千,破旧的心和这一眼望不头的围墙一样令人惶恐,看一眼庭前的新生,在细雨的浸润下鹅黄娇羞,嫩绿娇俏,恣意顽强的探头打量着即将绽放的新世界,与我,不过是身心俱死的清冷孤寂罢了。

匀儿披着斗篷,站在远处凝望着我,看着她梨花带雨的面颜,心中一阵酸涩,我惊鸿一瞥的人生要付那昙花之约,想到此,竟生出一丝开心,我朝她笑了,笑容在这阴云密布的天空下灿烂而明媚,重又看一眼之前不愿瞥见的盎然春意,原来死前也可以这么热闹。

被侍卫押解进流华宫他们毫不客气的将我推了进去,我瘫倒在地仰看着这熟悉的宫殿,粗喘着气,胸口又疼又堵。

浅浅拨开看押的人群流着泪扶我起来,“云袖姑娘你怎么这样子?不是去问话吗?为何……为何全是血。”

我全身无力靠在她身上,由她半抱着扶到榻上,咧嘴微笑,“我中过毒,就算皇上太后不处决我,大出血后这身子也早已破败了,你千万不要难过,不然我怕我走得不安心。”我擦掉她的眼泪,可是却越擦越多。

“我走后你若能出宫就出宫,也千万不要有留恋,这里不值得叨念,找个合适的对你好的就隐世生存下去吧,我的妆匣里攒了一点细软,给你出宫用。”我的事与她无关,我能做的就是在死前替她求个恩赐让她出宫。

她将我沾了血污和眼泪的碎发整理开,又拧了湿巾替我擦干净嘴角,手法轻柔又细致生怕弄疼我,“姑娘累了,奴婢去替你煎药,喝了药你就会没事的。”

不想让她继续难过下去遂点点头,“好,我先睡会儿,药熬好了你在叫我。”

东都城三面环山一面临水,正因为三山围绕使得这个关隘口易守难攻,蜿蜒而上的长江从东向西汇流入海,长江以北气候寒冷形势险峻,以南草木春深富庶丰饶。

要不是城内细作暗插将所得情报层层递出胡骑是万万不能得逞,鸿帝命洛王爷临战,第一任务就是先找出内奸,一支部队要想稳固不破得多方面协作。从接触情报内容与数量、外界联系、过往历史等敌人的一切调动都是有针对性的,作战队,运输队和后勤队一一筛查过后,东都城军中一位优秀干练年纪轻轻便当上都尉的军官引起了洛王爷的注意,他是这次战役中最主要的间谍。

严审后才说出原来自己贩卖军械收受贿赂的事被敌人抓住把柄,为了保命不得已将情报输送。因为这一己私欲导致无数将士和百姓白白牺牲,洛王爷将此间谍呈报后立即绞杀与城门楼,首级悬挂月余。

站在城楼举目眺望江北岸曾驻扎的胡骑,仿佛一夜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从南疆借调来的兵马在这场战役中屡立奇功,天气寒冷坡势陡峭照样猛打不误,虽为完全平复可他们不敢继续进攻。

剑眉紧蹙的洛侯爷用千里眼巡查着远处的一切,像是得了命令一样的胡骑被迫终止战斗,北岸连烽烟都不曾有一丝,野心极大的胡骑首领一直未现身,这让他们都很头疼。

思忖片刻的洛王爷同诸位战将将连夜商议后的决定告知下去,任务是派人去北岸勘测,只是在派谁去的问题上犯了难,洛侯爷看着厅中坐着各位将军都和父亲一样大的年纪便主动请缨带兵伪装去江北岸勘测。

望着儿子一脸执意的样子,洛王爷终是松了口“那就你去,挑几个善战机警点的一道去,不管有没有情况觉得不对立马撤退知道吗?”

“是。”

春光无限好的庭中我坐在石凳上,浓云瀑布的青丝披散下来,阳光照透全身闪耀着光芒,浅浅拿着檀木齿梳一下一下从发根梳至发梢,我听见她努力克制的哭声,微笑着抚上她梳发的手,“帮我盘起来吧,口脂也在帮我涂点吧,这样就不会死的很难看了。”

她张了口,将半截话藏在心里,灵活的手将我绸缎般的黑发绾成了如云髻,一身简单的素白锦衣只绣了几朵淡淡的梅花,飘飘渺渺晶莹剔透,施以薄粉的脸上显现红晕,被我用明胶红线缠绕粘合好的青玉簪斜插进发髻里,深空帷幕下的人儿浑身素白通透飘然若仙。

“奴婢真想这么一直帮你梳下去。”听着她的简短言语,我心内一片温暖。

看着蓝到天际的天盈盈含笑,“我见不到匀儿了,她做的胭脂糕和我娘做的桃仁酥是最好吃的,连小胖也爱吃,我走后,这宫里就剩她一人了,其实我很放心不下她。”

满园的春色,若影若现,静谧的将殿外嘈杂的声音都释怀了。

“让我进去,让我进去……”门外想起匀儿嘶哑的呼喊,“征儿,征儿……”

“是匀儿来了吗?”浅浅红着眼点头

我起身走到殿门口,层层把守的侍卫岿然威武,我没办法看她,只能隔门听着她的声音,“匀儿。”她听着我的声音,有一丝怔神,刹那间苦涩溢出眼角。

“征儿,他们不让我看你,我好想再看看你……”

仿佛听见她瘫倒在地,满是泪水的脸上将分离尝遍,我咬牙忍住要冲出去的欲望,生离已是人生最大的苦难了,不想在让她亲眼看见死别。

“匀儿姐姐,下辈子我们还做姐妹,不,我做姐姐,你做妹妹,这一世你替我分担过的忧愁下一世换我替你分担,我们也不要进宫,就做民间的一对普通姐妹,一起出嫁一起相伴到老。”

“我生于尘土,也将归于尘土,没了羁绊后便会更自由,我不怕灰飞烟灭我只怕不能出去,曾经挣扎过矛盾过如今都以释然,就当是做了一场春梦。”

东风吹落娇红,燕宿雕梁的庭院花瓣丛香,繁丝摇落的眉眼却休说离别。

殿门大开,执行鸩酒的公公三两进入,我看见梅蕊打落肩头的匀儿愁饮凄凉,一袭薄衫红影立在斜阳外,云水澹澹。

只一眼,倒尽此生,我转身,合上的宫门再度将我们隔离,回廊上,幽窗阑干雕刻着我的身影,满眼春风,将荼蘼漏泄。

“请吧,皇上体恤,留全尸,饮尽后你就与这宫墙诀别了,好生上路吧。”

“求公公替我向皇上求个恩典,放浅浅出宫,请把我葬在朝南的方向。”我端起斟好的白瓷酒杯,陡然饮尽,苦酒入喉的那一刻我轻轻的念出声来:“清风湿润,一樽芳酒,浮华尘嚣,转瞬皆空,故人…已去!”

酒杯落地时,门外响起了歌声,哀婉绵长,落寞情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