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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脉脉相通(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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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娘娘的兄弟……便是凉鸿国舅爷了?”我颇为意外,心道怪道我从未听闻过凌坤姓名,想来又是混迹无功的纨绔子弟,嘴上却劝慰道:“汪尚书既然举荐,国舅爷便必定能够胜任此职。皇后娘娘无需过多挂碍。”

“凌坤只在年幼时偶尔去过几次军营,对于行兵打仗不过浅尝辄止。他无半点经验,如何堪负大任?”蛾眉紧蹙,皇后抚额:“朝中既无武将自告奋勇,汪尚书又信誓旦旦,笃定凌坤乃上佳人选,皇上便也半信半疑,竟果真令凌坤赶赴西荒军处。”

胡诌些话来安抚皇后,又待了一炷香时辰,我便借故告辞,离了永宁宫。回镜花宫途中,曲终看出我心情颇佳,我抿唇浅笑,解释道:“皇后与汪谷珊的关系向来扑朔迷离。若说她二人相争,表面上却一团和气;可若道她二人交好,却更不符事实。我原还绞尽脑汁,想着要创造个契机出来,推助她们反目成仇。今次却是应感谢汪仁,省却我白费力气。”

又踱几步,我再度摇首轻笑:“不对。要谢的……应当是泛夜大鸿胪。”

“宗政公子?”曲终一惊,我微微颔首,她思索片刻低声惊呼:“皇后口中所说的,那名前往汪尚书府上的门客……”

“必然是大鸿胪安排的了。”我仰头去看万里无云万里天,“开元王自胡汝出发,由南向北进攻凉鸿。十皇子率西荒精锐潜入帝都终蜀,大部与散兵仍留在西荒附近城池。他二人此刻俱有更为紧迫的任务在身。有此闲情逸致,有此空闲行此等计谋的,便只余大鸿胪了。”

沉默应对,曲终过了须臾问道:“那长帝姬认为,我们接下来应如何行事?”

茂桐园中已然渐起绿意。我随手捻上道旁一株低树的嫩枝,心不在焉:“如今萧纣因战事分身乏术,皇后顾虑其弟,汪谷珊被汪仁引去注意,对我们的计划有威胁之人俱是自顾不暇。坐以待毙的可能已被排除殆尽,接下来……自然是与这宫外明里暗里助力我们的势力里应外合,推波助澜。”

其后数日间,我有几日甚至留宿于永宁宫。宽慰皇后的同时桓恪与萧显晦的情况俱得知晓,实是一大便利。近日传回的消息中,总以汪仁失利为主。凌坤对阵西荒起义兵却意外的顺风顺水。我晓得这必是萧显晦布置命令,使西荒及周边城池不痛不痒的抵抗几回,只需重在防御,莫叫凌坤攻下城都便是。

这般鲜明的对比下,皇后嘴上道只期盼凌坤安然无恙,实则喜上眉梢。而汪仁屡战屡败,到底令汪谷珊面子上颇为挂不住,连接几日都借口身子不爽,未至永宁宫晨昏定省。

桓恪尚在舞勺之年时便已能险胜汪仁,至今又是匆匆数载,经验与能力更不可同日而语。汪仁战败确在我意料之中。只是不知到底是他妄自尊大,因此方迎难而上,还是心中有其他计较,欲借此战达到何等目的,只是未称心如意。无论如何,汪仁此番的大败亏输,倒令我能够将计就计,趁个便宜。

因安土重迁之性,我总不由自主的向兰步坊那处去。若一时出神忘了时间,则每每会呆立在废墟前整一下午都不动分毫。兰步坊废弃已久,我几乎不必担忧会被人瞧见——尽管我已在此偶遇萧纣数次。

这确实令我心志不稳,抱着一丝幻想,开始想象他如何迫于无奈才使娘亲丧命、使我流离,甚至做好准备,向我的父皇坦诚一切,重修旧好……直到一日萧纣亲口以恶心厌弃的口吻说,他预备将兰步坊旧址铲除,于此新挖一个土坑,用以掩埋宫中秽物。

那一刻,我仿佛是被萧纣看透了心中所想,被他狠狠地踩在脚下。我是这世间最大的一个笑话,被兰步坊的断壁残垣碾压捶打,抛却救赎自身、渡过沧海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头彻尾,不留余地,长夜难明。

自那之后,我数日未去兰步坊。想来是因各方战争纷乱忙得焦头烂额,萧纣也一直未下令进行改造。

从前若有空暇,萧纣每日都会绕着茂桐园转一圈,兰步坊便在他回御书房的必经之路上。原本若想知晓他具体行程,最方便的莫过于询问单过。只是苦于须避嫌,我二人也已久未见面。是以我只得寻隙至兰步坊等待,聊碰运气。

这日申时方过,我本准备打道回府,曲终却耳尖听到脚步声。我忙做出与她闲聊模样:“听皇后娘娘今晨说,凌将军再战告捷。如此凛凛威风,当真让人钦佩。”

“是啊。但,昨日传兵回复,汪尚书却……”曲终欲言又止,我浅叹一声:“原本胜败乃兵家常事。汪尚书能屈能伸,如今情势说不准是他有意为之。或是……”

在此处默默住了口,我抿唇侧耳,听身后原本无声处踏出一声重重脚步。猝不及防,我回身惊讶施礼:“翊靖不知皇上驾到,迎驾未及,还望皇上见谅。”

“凡事俱讲究先来后到,该是孤惊扰了翊靖长帝姬。”萧纣微微一笑,转眸看向沐浴在暮色中的兰步坊:“翊靖长帝姬似乎对此地情有独钟。”

“‘西北有高楼,上与浮云齐。交疏结绮窗,阿阁三重阶。上有弦歌声,音响一何悲’。”我淡淡吟诵,垂眸轻声:“翊靖以为,《古诗十九首》中的这首《西北有高楼》伤哀婉转,缥缈空灵,与此处的满目疮痍……颇为神似。故而总情不自禁,神往而至。”

我说话时,萧纣未投来半点目光。于是我得以直视他冷峻侧脸。夕阳金辉洒在他脸上,薄唇似最尖锐的刀片,张合之间,涂炭人心:“那便当真可惜了。待这段时日的混乱一过,几国太平,有了空闲,孤便会拆掉此处。不过那时,翊靖长帝姬或许也已回至泛夜了。”

他先说“几国”而非三国,又道我可能在战争结束后回到泛夜,语中要吞并胡汝之意显然。我只作未懂,福身道:“多谢皇上。愿借皇上吉言。”

相对沉默,我心道若不逼萧纣先行发问,而由我将话题引回方才未说完的话上,太过刻意不论,更易招惹怀疑。当下便行礼告辞,走了几步,果被萧纣叫住。

懵懂转身,我神色如常。萧纣走近几步,单刀直入:“孤方才尚未过来时,似乎听到翊靖长帝姬在与奴婢谈论我朝兵部尚书?”

慌忙福身,我忙不迭解释:“因皇后娘娘曾对翊靖倾诉,担忧凌将军安危,这几日翊靖便去永宁宫勤了些。茶余饭后,皇后娘娘偶尔会提几句与胡汝对抗形势。方才……方才是翊靖大意,竟随口便说出来。万望皇上恕罪。”

“皇后与翊靖长帝姬亲近,乃是好事。孤也知道皇后因凌坤之事日夜担心,有翊靖长帝姬陪在皇后身边为她聊抒心怀,孤很是放心。”

萧纣宽宏大量,亲自伸手将我扶起,面上仍有笑意:“孤只是好奇。听翊靖长帝姬口吻,方才话语像是未说完。以翊靖长帝姬之才识,必有过人见解。沙场情势瞬息万变,泛夜与凉鸿又乃结盟。翊靖长帝姬高见,孤愿闻其详。”

踌躇片刻,见萧纣确实坚持,我方谨慎道:“翊靖只是想,凌坤将军首战告捷,节节获胜之因,除却自身勤勉聪慧外,必然也与皇上和皇后娘娘的牵挂与希冀有关。而汪尚书或许已是万事俱备,只是心有顾虑,故才不敢放手一搏。”

定定凝望着我,萧纣嘴角弧度渐隐:“那在翊靖长帝姬看来,汪尚书所欠的东风,是何物呢?”

“汪尚书身居高位,一心为国,必然不会在意钱财名位等身外之物。将心比心……汪尚书,应是惦念贵妃娘娘罢。”

斟酌字句,我点到即止,萧纣冷笑颔首认同:“翊靖长帝姬果真一语中的。看来汪尚书也对贵妃如今位份颇有微词啊。”

再不多言,他甩袖而去,我得体行礼,待兰步坊前只余风声,方缓缓直起身子,目光凌厉的看向萧纣离去方向。

曲终始终未发一语,静静跟在我身后,闷声回宫。用膳毕,见我走到妆奁前翻找,曲终疑道:“长帝姬在找哪件首饰?”

“当初我自泛夜带来一支连翘玉簪,你可知放在何处?”

望着曲终走近,从深处角落里拾出玉簪,我伸手接过,细细端详:“这玉簪上的连翘花,四瓣花瓣俱以和田黄玉打造,当属稀世珍品。可惜了。”

“长帝姬是要……”

曲终尚未问完,我已捻着一片花瓣往桌面上猛然磕下。被我捏住的那片黄玉花瓣登时碎裂。

瞠目结舌,曲终赶忙端来清水为我冲洗受伤的手指,却被我拦下:“你到银作局去寻一位口风紧的工匠,要他将这连翘玉簪上剩余完整的三片黄玉取下,打造出一模一样的三件首饰镶嵌上去。余下这片,虽已碎掉,却也价值连城,全做那三件首饰的报酬。工匠识货,既不至因太过昂贵而不敢接受,也不至嫌其寒酸。今日已过,你明日一早便悄悄的,避人耳目前去银作局,要工匠以最快速度给我做出东西来。”

愣愣接过连翘玉簪,曲终迟疑应是。我想了想又问:“你可知,遥湄偏爱哪类首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