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越民在后面听得一清二楚，他很想弄出点声音，让宴淮知道他在这里，可是他听见脚步声又远了。
“给我老实点！”后面的人拼命压着他，嘴里堵着的布条不知道那里扯出来的，又腥又臭，直让他胃里作呕。
迟开聘的声音传了过来，“送到军方，隐蔽些，不要让人发现是从我这里出去的。”
“是的，三爷。”几个人应了一声，从后门出去了。
东城边上的建筑还停留在旧朝，黄土泥巴糊的墙，黑瓦石台，拥挤又杂乱地挤在一起，像是地图上，被人随意推到一边的东西。
白日的时候，蜗居的人都出来了，北方的冬天虽然冷，但是阳光刺目，生了霉的人在院子里随意坐着歪着，唠嗑着家长里短，左邻右舍的趣事。
刘慧文没在这种环境下住过，又是念过几年书的女学生，自觉高人一等，不与这些无所事事依靠男人的长舌妇为伍。
不过今天她要打破自己惯有的姿态，去搭讪，找到话头。
“杨大姐，今天翠翠还没有起来吗？”她站在屋檐下，阳光打在她的脸上，刺目得厉害。
翠翠是这个女人的女儿，八九岁的样子，每天天未亮就要起床烧火拉炉，今天却没有看到人。
“去她舅舅家了，哪像你们女学生，可以睡到日上三竿。”杨大姐蹲在地上，扒拉着一簸箕烂豆子，黑黝黝的宽脸上镶着两条细长的眼睛，打量人的时候，像是在算计什么。
刘慧文很讨厌这个女人，搁在以前，看见了都要绕道走，谁想和她说话了。
她勉强笑了笑说：“今天是礼拜，学校没课。”
刘慧文心里急，面上又不敢显露半分，昨天她回家就没有看见哥哥，等了一晚上也没有回来，杨大姐每天都在院子里，她肯定看见过。
但是又不好直接问，他们身份特殊，万一被人怀疑了，她自己都保不住。
“怎么没看到你哥呢？”杨大姐往她身后看了一眼，又说：“大妹子我给你说一件事。”
刘慧文没想到她会主动提起这件事，心里跳了跳，以为她发现了什么，“什么事？”
这个院子有四户人，其他两户人，一个是鳏夫，还有一户是一大家子，前几天回老家了，杨大姐还是不放心地左右看了看，担心突然有人上门来，把她的话听去了。
“大妹子你过来，我又不吃了你。”
刘慧文只好走过去。
“你哥年纪也不小了吧，这男人不管干什么，还是成家最重要，我有个远房侄女，模样看得过去，当然娶老婆最重要的是贤惠……”
“杨大姐！”刘慧文高声打断她的话，眼中闪过厌恶，什么破烂户，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样子，也敢打她兄长的主意。
“我哥的事，我怎么好插手。”她缓和了语气说道，“你昨天看见他怎么不说。”
杨大姐不喜欢她的态度，不过刘越民她很满意，小伙子长得精神，又有出息，而且看这对兄妹的做派，像是有钱的，她侄女要是嫁过去了，打探打探家底，也少不了她的好处。
“我这不是没看见他吗。”杨大姐整张脸都笑出了花来，用胳膊拐子戳着刘慧文，“而且你是她妹妹，这种事男人怎么好意思谈，你给他提一提。”
刘慧文皱了皱眉，“我哥每天中午都会回来，你昨天怎么可能没见到他。”
“哎哟，冤枉啊，我还真没有见到过他。”杨大姐拍了拍腿说道，样子不像作假。
她看了下小姑娘心事重重的样子，忍不住问道：“怎么？你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我怎么会不知道。”刘慧文没好气地说道。
杨大姐暼了她一眼，脸上的神情淡了下来，她还犯不着讨好一个死丫头，不过看她样子，八成是不知道自己兄弟去哪里了。
还以为两兄妹感情有多好呢。
“虽然我没见到你哥，不过看见你哥的朋友了，凶巴巴的，还以为是贼呢，结果人家有钥匙，说是帮你哥拿东西的。”杨大姐说道。
刘慧文脸色一变，她哥哪来的朋友，真的是被抓了。
她茫然了一瞬，就跑回屋子，后面杨大姐说什么，她已经没心情理会了。
翻箱倒柜找了半天，也没有发现那封件，那是父亲给他们的，交给接头的人，杨大姐说的人应该拿走了信。
“这里不能留了……”刘慧文锤了锤头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飞快收拾了几件衣服，趴到窗口，看见院子里的杨大姐，刘慧文咬了咬牙，反正都暴露了，管她做什么。
“唉。你是去哪里啊？慌慌张张的。”杨大家看见人又出来，奇怪地问道。
刘慧文一边锁门一边说：“刚才和你聊天，突然记起来学社有活动，我得赶过去，这几天都有得忙，回不来，如果我哥哥回来了，还麻烦杨大姐告诉他，我在教授那里。”
他要是真回来了，肯定知道她的意思，现在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撞一次运气，看看那个教授到底是不是他们的人。
要是的话，就把哥哥救回来，要不是，她死也要和哥哥死在一起。
“我这天天忙活，拿有时间给你哥传话啊。”杨大姐头一转，摆明了不想搭理刘慧文，没想到手突然被拽出去，塞了几块凉悠悠的东西。
她一看，哟，好几块大洋，“这…是做什么呢？”
“杨大姐就麻烦你了。”刘慧文还想着万分之一的可能，她哥能逃回来，那她这几块大洋也不冤。
杨大姐等人走了，才把大洋吹了吹，搁在耳朵边上听声儿，脸上泛着激动的油光，真是天上掉馅饼了。
小巷子人多，刘慧文装作没事的样子，却挑了一条平日里没走的路。
埋头走了一段，身后的热闹还没有散，疑神疑鬼，总觉得有人在跟着她，刘慧文回头看了看，传出噪音的人都是这里的住户，没有什么不同。
她松了一口气，才往大街上去，正要出巷子口，突然被人捂住了口鼻拖到了一户人家。
“别叫！”那人低声道，刘慧文瞪大了眼睛，整颗心都快跳出来了。
然后又听到固定住她的人说：“我是来接应你们的，你别怕。”
大概是走投无路了，刘慧文没来得及犹豫，心里就信任了身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