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车可以坐，用走路的方式再往市中心去，就是要花不少时间，好在周家本身住的小区虽然算不上高档，可也绝对不偏僻。穆七七估计了一下，就算不去路边偷车来开，也大约一个半小时就可以到了。
既然如此，就还是别偷了，谁也不能保证这车的主人已经凉凉，万一这是人家逃命出城的救命稻草呢？
路上遇到的袭击并不算多，已经在这个景况下，大晚上这样招摇过市的，谁都不是善茬。长了脑子的不会贸然袭击，而不长脑子的多半也随便两下都打发了。
这一路上，黎影君终于肯开他的尊口，给穆七七讲一讲所谓的精怪，到底与她从前遇到过的鬼魂有什么不同。
同死后留下的一口气憋在胸中不散，生毛尸变的僵尸，以及因有怨念缠身，从而滞留在世间的一道执念不同。精怪原本就是从无灵智的东西，通过机缘巧合修行而来的精怪，本质还是从前的那个东西。
至于什么山神，吸血鬼之流，非要算的话，可以把他们也归到精怪一类，只是他们恐怕是要不太乐意。
而寻常的精怪，往往是不敢轻易去出手害人的，毕竟他们的肉身和气息并不好遮掩，若是有天师之流想要降妖伏魔，多半都只能躲藏，根本无力硬碰。
原因无他，敌众我寡，而且命只有一条，没了就是身死道消，什么都不剩，故而格外惜命，怕死罢了。
毕竟能生出灵智来的妖物实在太少，简直可以用凤毛麟角来形容，偏偏因为原本的种族不同，很难会互相之间结成同盟，从生到死都孤独。
而这些精怪要么隐居于山林，要么便千方百计的假装自己是人类，而精怪若是生下后代，完全可以自己来决定要不要将妖力分出去给孩子，若是半点都不分，那么照样可以生出纯兽类的孩子。
当然，通过特殊的方法，也可以是纯然的人类，或者是奇形怪状的混血。
原身没有妖力也就算了，横看竖看都是个普通人，姑且算是那个当妈的女妖不忍心她将来受歧视，让她成了个人类。
言归正传，直接从飞鸟走兽幻化出的精怪，虽然灵智要比死物——比如之前看过的那群画壁，要墙上很多，但也有非常致命的弱点，就是不管那一种，寿数都并不长久。
有肉体的东西都有个寿数，修练的力量再高，不超脱肉体，一样躲不过生老病死，能延缓到正常寿数的两倍，都极为罕见。
而妖之将死，同人类衰老一样，都有一个衰弱的过程，无法挽回，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内丹碎裂，健忘迟缓。只不过这种退化并不会表现在外貌上，更多的是内里，甚至会让其越来越无法控制妖力。
穆七七叹了口气：“所以方才在屋里你三言两语不就说的明白，非要引我出来之后才讲……”
她抱怨的声音越来越小，因我自己其实也没什么底气。
黎影君不通情理，但他的刚愎自用，最后的结果多半都还是好的，如果她牢骚发多了，最后证明又是自己太短视，那就没什么意思了。
不过这次黎影君还真的没什么特殊的深意。
“不过是些小事罢了，在路上说还能节省些时间。”
毕竟……他的目光掠过黑暗，越接近市中心，就会发现那些肉眼无法看到的地方，已经蛰伏了一些并不是人类的东西。
经过了一段令人喘不上气的黑暗，穆七七在踏上已经隶属于商业区的一条侧街时，发现街上偶然出现的，眼中闪着病态光芒的杀人狂之流，竟然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竟然一些店铺，甚至是居民楼的窗户中，透着闪亮的灯光。
她不明所以，往最近的一家小面馆里看去。
馆子很小，只有吧台前有一排凳子，装修风格很日式。如今没有顾客，只有一个店老板百无聊赖地在吧台后边擦着工具。
“这是不是也太和平了点？”
穆七七不相信之前来过一次的，在白日都分外萧条，已经很靠近阵眼的地方，入夜后竟然会是这般景象。
“别被这表象骗了……”黎影君不知何时已经再次隐遁了身形，于她神识中道，“你看，街上有人吗？”
路上没有行人，开店自然也是白开。穆七七看着那被暖黄色灯光映衬的十分温馨的小店，陷入了沉思。
不过那店里没有鬼气，老板也有影子，大概……没什么问题吧？
难不成，是在这儿的活人几乎都死于自相残杀之后，他们的空缺被精怪给填补上了？
她仗着黎影君在身边保驾护航，大着胆子走进了店。
那老板似乎也没料到自己竟然还有客人上门，瞥了穆七七一眼道：“要点什么？”
虽然显得呆滞，但姑且还是很平常的人类样貌，且并未对她这个不速之客产生任何疑问。
穆七七看向菜单，都是些简单的拉面和套餐。白天顾大夫那一顿饭的味道不怎么样，她如今正好肚子饿，就真的指了一个。
老板一个字没说，转头撩起帘子进了后厨。
穆七七听到了开火的声音，却没闻到食物的香味。
而在她等饭的这段时间里，街上仍然没有人路过，反倒是在对面的居民楼二楼，有一家的窗户中又亮起了灯火。
“我没记错的话……之前看到过那扇窗户直接都被砸碎了……”
如果真的经历了入室行凶，没理由如今还有活人在，可灯偏偏就是亮了，而且还有个女人探身出来将窗户关上，并且拉上了窗帘。
“精怪要修练成人类的样子，有那么容易吗？”她在心内问黎影君道。
“很难，所以才反常。”
穆七七正纳闷着，就见那老板将一碗拉面端了出来，放在穆七七面前，同时伸出手，似乎是想让穆七七结账。
聋哑人？
穆七七直接从口袋里掏出零钱递了过去，拿起筷子挑了挑面条。看上去没什么问题，但闻起来仍旧是不香，而且……没有寻常汤面刚出锅时的熏人热气。
冷食据说是献祭给死人的吧？穆七七可不敢让这东西入口，只好在神识中对黎影君道：“你要吃吗？”
“不吃。”
好吧，多余问。
“老板，你这样夜里开店，生意好吗？”她没放下筷子，仿若闲聊一般问道。
“不……好……”声音沙哑，含混不清，就和嘴里含了枣子一样。
可这已经让穆七七足够惊喜了，能沟通比什么都强！只要能沟通交流，哪怕是鬼穆七七都觉着亲切。
“那怎么不考虑换个地方开店呢？”
“我……走……不……了……”
穆七七眯起眼睛，心道这怕不是被阵法给困住了？她站起身，拍了拍这老板的肩膀，同时道：“也是辛苦你了。”
触手冰冷僵硬，这根本就是一具尸体。
可是这人的面色正常，能说话能沟通，说是僵尸吧？似乎又有那么点不太对劲……
“黎影君，这是什么东西啊？”她问道。
“大概是尸妖，和只凭一口怨气去扑人的僵尸不同，应该是强行给尸体开了灵智令其妖化的产物。”
哦，所以他这么僵硬迟缓，是因为才开灵智不久的缘故？那他做饭和招呼客人，大概都是尸体生前留下的习惯。
出了门之后，穆七七叹了口气，望着四围星星点点的灯火，不知该何去何从。
“你说这阵法，是想将K市变成一座死城吗？”
所有的尸体被收走，再次以尸妖的形式出现，继续着他们生前的行为，等到逐渐适应后，这城市大约会再一次恢复繁华。
可是……这样做的意义何在？
穆七七想不明白，转头看向又不知何时出现在身边的黎影君。
只不过她真是已经十分不耐烦了，原本身在这阵法之中，负面情绪就会被无限扩大，她如今已经十分不耐烦再重复问三句得到一句回答的流程了。
“不说就算了。”
她赌气回头，打算按着白天走过一次的路再巡视一圈，看看能否找出什么端疑来。明知道这样不对，还是赌气地甩开黎影君老远。
而黎影君则亦步亦趋地跟着，似乎也不在乎她生气。
直到经过一个转角，他突然拽住了穆七七的腕子。穆七七还没来得及叫出声，就被冰冷的手捂住了嘴。
穆七七怒目圆瞪，嗔怪地望向黎影君，却见他嘴角噙着笑意，微微一扬下巴，让穆七七注意旁边的动静。
隔壁的巷子正是穆七七白天走过，其中店铺十分萧条的那条路。
同其他市中心的街区一样，能隐约看到店铺牌匾的灯光，明明路上都没有行人，谁也不会去光顾他们的生意。
然而却突兀的响起了什么东西靠近的声音，沉重的就如同根本没有抬脚，全是鞋底摩擦过粗糙路面的声音。
那声音凭空响起，直到经过穆七七身边时，她才看清那东西的真面目。
穆七七至今为止，见过的精怪，只有先前没开灵智的画壁，若不是它们来势汹汹，单看形象其实是……有些可爱的。
但眼前的东西就不一样了，这东西不用黎影君解释，就能看出是个成了精的石像，面容狰狞可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