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周韵的脑海里极快的略过生平的所有一切，回到了二十二年前的那个夏末初秋的季节。
同样的夜晚，同样豪华的游轮。
那天是她小女儿司婳的周岁宴。
司婳是所有人的心肝宝贝，全家人都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一周岁的司婳，粉雕玉琢，人见人爱。
可就在那天晚上，她的婳婳不见了。
神秘失踪。
警方和搜救队的人，在海上寻找了几天几夜。
有人说，是刚学会走路的司婳，睡醒后，颠颠撞撞不小心栽进了大海里。
也有人说，司婳是被游轮上的侍者给卖给了人贩子。
甚至有人说，是司家的仇家，杀死了司婳。
各说纷纭。
但她不相信，不相信自己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宝贝女儿就这么不见了。为此，她一蹶不振，整整颓然了半年多的时间，辛亏有司瑶在身边照顾她，她才渐渐好转。
周韵从短暂的回忆中，醒过神来，看着掉在窟窿中随时会被海水冲走的乔绵绵，想到了自己的婳婳。
如果当年，司婳是被海水卷走，是不是也像此刻的乔绵绵一样，眼睛里有惊恐，有害怕，有不安。
她紧紧抓住乔绵绵的手。
嘶喊着，“抓紧我，别放手。”
可惜这巨大的浪潮和震感，又岂是常人能够抵挡得住的。
周韵恢复清灵的脑海里，全是惊恐和绝望。
他看到乔绵绵穿着那件白色礼服，如一片花瓣飘荡在巨浪中。
不管他怎么用力，始终无法挽留。
她纤长的手指从她掌心一点一点滑落。
“不要！”
终是彻底松脱，她像一粒渺茫的蒲公英，被黑暗中的大海彻底吞噬。
乔绵绵掉落的瞬间，看到周韵露出无比凄厉悲伤的表情，她努力的附下上半身，想要够住自己，可惜，下坠的速度太快，最后的意识里，乔绵绵听到周韵嘶声力竭的喊出一声。
“不要！啊——”
随即，冰冷的海水将她包围。
咕噜噜、咕噜噜。
她沉了下去。
……
厉曜深紧闭的双眼，终于撑开一条缝隙。
面前，卓凡盯着他看了好几秒种后，忽然像中了巨奖似的手舞足蹈，高兴的冲了出去，“醒了醒了，厉总醒了。”
顷刻间，主治医生，医护人员，还有厉家人纷纷拥了上前。
医生照例给他做了检查，检查一番后，对厉家人松了一口气，“病人现在情况稳定，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第三枚炸弹投下时，厉曜深奋不顾身的冲了上去，结果被游轮中飞出来的一块碎片集中头部，当场昏迷。
他已经昏迷了24个小时。
医生说如果再不醒过来，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现在看到他苏醒，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阿深，你终于醒了。”厉远山的脸第一个出现在他的面前。
厉曜深刚刚苏醒过来的双眸猛然一缩，关于昨晚的画面再次清晰浮上。
好像电影画面，一帧一帧在脑海里播放。
到处都是炸弹投下后的残垣，人们的尖叫声，还有乔绵绵毅然转过身时的背影。
厉曜深浑身激烈的抖动起来，双手抓住病床的边缘，崩出根根青筋。
他抬眸，看向围绕在自己病床边的所有人，双眸猩红，一字一句的问道，“乔绵绵呢，她人呢？”
但所有人都保持缄默，像是约好了似的不说话。
“阿深，乔小姐她……”厉远山话说一半，叹了口气，“人死不能复生，你节哀吧。”
“砰！”厉曜深把床头柜上那些东西，全都扫落，砸到地面上。
“谁特么的跟你说她死了？她没有死！”
话音刚落，病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司夫人周韵坐在轮椅上，被司正霆推了进来，司瑶也跟在旁边。
周韵双眸通红，显然哭过。看着厉曜深，痛苦的说道。
“虽然我也打心里不想承认这点，可是，我想，从那么高的地方掉进海里，到现在都还没有找到，那八成是没救了。乔小姐她是人，又不怎么会游泳，大海那么广阔，那么深，她，她……”
周韵说着说着，靠在司正霆怀中，哭了起来。
“乔小姐是个好人，昨晚，她原本可以轻而易举逃脱的，但她看到了我，不忍心丢下我一人，所以义无反顾的返回，来救我这个累赘。甚至，在最后，还把唯一的救生衣穿到我身上。结果，刚给我穿上的下一秒，她就掉了下去。”
“是我没用，我没有抓紧她的手，如果我能有点力气，乔小姐就不会掉下去，就不会……”
周韵实在是不忍心说出那个字。
但理智告诉她，那种情况之下，乔绵绵是绝无生还的可能的。
“她还这么年轻，还有个女儿，太可惜了。”
司正霆叹了口气。
他从妻子口中听说了这件事后，当时震惊的不得了。
本以为乔绵绵是个心怀不正的小三，没想到，心地是这么的善良。
“阿韵，你也别太自责了。”
司正霆拍了拍周韵的肩膀，“要怪就怪这次事件的幕后黑手。”
说着，司正霆抬头看向厉远山，“有没有查到是谁动的手？”
厉远山摇头，“查不到，对方显然很有手段，即使我们两家联手，都查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而此时此刻，厉曜深才不想去查什么幕后真凶。
他满脑子里装的只有一个乔绵绵。
“不！”干裂的唇瓣突兀的逼出一个字，厉曜深深猛地从病床上翻下，右手不留余地的将手背上的针头统统拔掉。
“绵绵她不会有事，我绝对不会允许她出事！”
他赤脚大步朝病房外走去，病房外，艳阳高照，猛地蛰了他的眼。
他下意识伸手挡住阳光，然后五根手指一点一点撑开。
待眼睛适应了这刺眼的光线后，却是一下子泪流满面。
第一次，心里空落落的，感觉心脏的方向，被人活生生剜走一块心头肉，鲜血淋漓，又痛又麻。
那个黑暗的夜晚，那些不断扑打过来的浪潮，再次像噩梦般向他席卷。
他脚步猛然一滞，突然伏下-身来。
喉间凝聚着那股腥气，像泉涌般喷了出来。
“嗤”的一声，瓷白的地砖上猝然乍现一团鲜红的血。
身后，卓凡惊呼出声，“厉总，厉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