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上班，田芳告诉我，集团人事部已经启动了解聘秦总的相关流程，其撤职通告也已拟定成文，落款日期是本周四，也就是后天。
一般情况下，高管离职，集团人事会进行通告，但为了保全双方的体面，发文中只会宣称某某人不再担任何种职务，并会在文末表达集团对其过往工作业绩的肯定以及辛劳付出的感谢。
可据田芳表述，此次秦总离职，人事通告写得极为不近人情，甚至连惯例上的致谢都吝啬省去。这样一来，公司所有人都会读懂这份通告潜藏的含义，而秦总的离开必然是灰头土脸、毫无颜面。
李凤鸣与秦总到底还有什么前嫌我们不得而知，但如果这封冷酷的人事通告一经发出，腾飞集团对待老员工的刻薄寡恩就会让很多员工感到失望与寒心。而李凤鸣这一有失气度的偏激做法，无疑是在自毁长城。
周三，农盛集团的参观访问团如约而至；当晚，海棠厅的宴请招待持续了很长时间，小王回到家时已经快夜里12点了。
“晚宴怎么吃了这么久？双方是第一次商务会面，形式大于内容，有必要聊这么长时间吗？再说了，李宝元也不在，你们还不赶紧速战速决。”
等了小王一整晚，我不免抱怨了几句。
“对方特能聊，咱这边的乌总和华景生今天也格外有兴致，说起来没完没了！那我能怎么办？还不是得一起喝、一起聊嘛！”
说着，小王脱下衣服直奔卧室，一下子躺到了床上。
“看来彼此谈得不错！那以后有合作的可能吗？”“不知道！反正和咱泰康没可能，一点儿交集都没有，种地养牛的和医疗保健挂得上钩嘛！”
“对了！你们今天喝红酒了吗？”我特意问小王。“喝了！还喝了不少！不过，说来也怪，每次到海棠厅喝红酒，都有一种特殊的感觉。”小王闭着眼慵懒地答到。
此刻，这句话猛然触动了我敏感的神经，我不由地心中一惊。
“什么感觉？有什么特殊感觉？”我连忙追问。
听了我的话，小王睁开了眼睛，然后一把抓住我的肩膀说：“一种激动的感觉！你知道吗，我品红酒特别专业，海棠厅准备的红酒都是清一色法国波尔多的，那香味极为醇厚，非常有特点，我一喝就能喝出来。”
“不就是口感好一些嘛！有什么可激动的！”“呵呵！不对！有句话叫睹物思人，我呢则是品酒思人。咱俩有一次在家里吃西餐，当晚喝的就是这种酒；我还记得，后来你喝多了，我就把你抱到床上，然后就……那感觉实在美妙极了，我真是终生难忘啊！”
看着小王色眯眯的样子，觉得好笑之余也有些失望。海棠厅的红酒宴并没有发生什么诡异之事，流言中的怪事并没有在现实中上演。
“我……我得提前跟你说一声，明天晚上我还是不能陪你一起吃饭！秦总要离职了，董办安排各位高管一起给秦总设宴践行，规格挺高，还是在海棠厅，算是对老臣的热烈欢送吧！”说完，小王起身喝了口水。
“虚情假意！秦总是李凤鸣因为私人恩怨借机赶走的，李宝元借着出国也假装置身事外。估计，明天上午离职通告就发出来了；我听说通告中言辞犀利，一点儿情面都没给人家留。”
“李宝元蕴锋刃于无形，表面宽和大度，内里算计着呢！李凤鸣更是个毫无自知之明的蠢货，因为人家不认可自己，就用这么拙劣的手段把人逼走！你自己没真本事，还总想着耀武扬武，别人凭什么尊重你！不过话又说回来，她秦总也不是什么好人，见风使舵、口蜜腹剑，走了也挺好，集团又少了一个搬弄是非的人。”说完，小王又躺了下来。
果然，正如金杰所言，李凤鸣这一过激举动招致了小王的不满与厌恶，而以他为代表的高管们日后定会更加疏远和抗拒李凤鸣，李大小姐在集团真正站稳脚跟的美梦怕是因此而彻底破灭了。
“嗯，你说的也对！秦总也不是什么端正之人，昔日我在董办被人诬陷，她不分青红皂白地就要走流程、按规矩办！要不是金杰及时相助，一盆脏水早就泼我头上了。”“对嘛！她走了挺好！”
“我分析，秦总走，董办召集高管设宴相送，这八成是金杰的主意，他肯定事先向李宝元请示过了，对方也同意了。”小王接着说到。“是吗？不过，李凤鸣把事情搞得这么僵，金杰也是应该代表董办出面回旋一下，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嘛！不过，这次宴请会不会很尴尬啊？秦总还愿意出席吗？”
“都定好了！金杰说秦总已经答应参加了，好像……李凤鸣也来。”“她也来？她竟然也敢来？”这一刻，我颇为诧异。
“李凤鸣自认为是腾飞集团的新一代少主，她怎么不敢来？人都能被她赶走，送行倒不敢来了？”“嗯……也是！我就是觉得这场面比较尴尬，要是秦总心里憋屈，一个没忍住，酒后大闹起来，李凤鸣可怎么收拾局面呢！”
“哎呀！你就别操心了！她俩既然敢来赴宴，就一定会有心理准备。都最后一哆嗦了，估计也就好离好散了。李宝元肯定会嘱咐她闺女和缓处事、最后留个好念想，而秦总毕竟做高级管理人员多年，她的修养也一定不会太差。”……
小王的话中有一个关键字眼——“敢”；事实上，对于李凤鸣和秦总的争斗我并不关心，而明晚送别宴会是怎样一番景象我也不过是隔岸观火；我真正关注的是李凤鸣到底敢不敢去海棠厅。
如果真如金杰所说，十几年前，李凤鸣与其母张炎联手害死了海棠太太，那她还能气定神闲地走进被疯传闹鬼的海棠厅吗？……
转天中午，我直接发短信约金杰在自助餐厅一起吃饭。
“秦总离职的人事通告已经发出来了，字字句句都透着冷酷，结尾连个所谓的致谢都没有。这一定是李凤鸣授意的，她真够可以的！亏得李宝元还总把“格局”二字挂在嘴边儿，首先，他自己的闺女就最没格局！”我对金杰说到。“对于此事，我曾委婉地向李凤鸣建议过，可大小姐根本不理睬。”说完，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对了！我听王总说，晚上会在海棠厅给秦总践行，李凤鸣也去。”我接着说到。
“思梦，这样的话以后别再说了，会给你招祸的。”此刻，金杰忽然变得很严肃。
对方话锋突变，让我一时有些糊涂，刚想开口问为什么，他继续说到：“你是王总的助手不假，领导信任属下也无可厚非。可设宴给秦总送行一事，是非公开的、集团极少数高层间的隐秘之事，你一个普通秘书又怎能探听到呢？我不想多说什么，以后你自己多多注意吧。”……
回到409后，我把刚刚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讲给田芳。
“李思梦啊李思梦，我提醒过你多少回，说话要谨慎、说话要小心！这下好了，不用想，金杰很可能已经察觉你们的事了！你想想，高层之间的私密公干，以你的工作身份能了解得这么清楚吗？”田芳紧皱眉头，一副忐忑难安的表情。
“我是想问别的事，于是随口就……”“随口什么啊？秦总滚蛋就滚蛋，今晚李凤鸣就是在饭桌上和她动手对打，也没你什么事吧！你瞎操什么心啊！难不成海棠厅还能出了人命？”田芳越说越气，一个劲儿地斥责我。
稍稍顿了顿，她继续说到：“思梦，金杰这人是可交，毕竟，人家帮过你不少大忙，可是……你也得注意分寸啊！眼下，你的底细，我估计人家是摸得八九不离十了，可人家的底细你清楚吗？能在李宝元身边呆这么久，能是个一般人吗？依我看，这人亦正亦邪，你以后可得多留意了。”……
亦正亦邪，田芳所言之词用来形容金杰十分精妙。
细细想来，除了金杰亲口告诉我的，我几乎没从其它任何渠道得到过关于他的任何有价值的信息。人都是立体的，而我却仅能看到他的正面，他的侧面与背后又是怎样的，我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