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离一愣，诧异地抬头看着他。
祁仲远叹了口气，伸手将她搂在怀中，轻声道：“阿离，你被自己的愧疚迷住了心智。上一辈的恩恩怨怨不是你我三言两语就能够说清的。你可以看做杜三娘是为了你一直留在大槐树村，可你又如何能够说清，她不是为了你爹呢？再说了，她在这世上已无亲人，当年的战乱，早已令她连自己家乡在哪儿都记不得了。你就是她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你不让她好生留在这儿，又能去哪儿？你总觉得是自己牵绊了她的脚步，可你却从未想过，没有了你，天下之大她也无处可去。”
这些道理姜离并不是不明白，只是一时之间难以想通罢了。
她握在祁仲远胸前沉默了很久很久，才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些失去的遗憾，淹没她的愧疚，终是一点一点消散。
这一生，一切都能来得及。
她深吸一口气，将手放进祁仲远的掌心，仰头看着他的眼睛，笑着说了一句：“从今往后，我都会记得你今日同我说的这番话。我会克制着自己再不去想这些事情，我会好好地过好这一生。”
“你本就该如此。”祁仲远揉了揉她的额头，牵着她的手，慢悠悠地往回走了。
两人刚刚出现在村口的视线中，周里正便一脸喜庆地迎了上来。
“你们两个可回来了，我有大喜事要跟你们说呢！”周里正乐呵呵地拉住祁仲远的胳膊，一边引着两人往他那儿去一边说着，“咱们平云山下要开书院了，早先咱们村里也有几个想要送家里的小子去念书的，可奈何咱们这十里八乡的也没有几个先生，大多都被那些高门大户重金聘请了去做西席。咱们这些庄户人家的孩子，想要念书，得去到棠越郡那头的耿家庄才行。现今倒是好了，咱们这儿也要有书院了，往后指不定十里八乡的孩子都要到咱们村里来念书了，你们家离着平云山近些，一会儿回去将山下收拾收拾，不几天就会有人打郡城过来施工了。”
听到这个消息，姜离和祁仲远都有些意外。
周里正摸了摸下巴哈哈大笑了一阵子，才继续说道：“我当姜五爷什么时候结识了宋家那个小公子，感情人家对外说是来找发财路子，实际上是来搞书院的。那平云山里出了白虎的事儿，听说宋柏公子也已经去向郡守说明了情况，说是你们在里面转悠了整半个月也不过就找了这么一头白虎，这么多年咱们大槐树村在平云山下都相安无事，他能够保证书院开起来以后也没有危险。反正咱们也不清楚那宋柏和郡守之间到底有什么交情，他说是已经摆平了所有的事儿，下一步就是进来建书院了。”
“这是好事儿，怎么里正还要专门等我们？”姜离听着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周里正顿了顿，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只是你家那地，怕是要占用了。”
“不是说在平云山下吗？”姜离皱眉，“我家的地可是在北山那边……”
“就是北山，说是名字都想好了，找了咱们棠越郡的大地主张员外提的字就叫北山书院，牌匾过两日就送过来。原先这事儿就是跟你二叔说一声就行，可你也知道，你们家里出了那样的事儿后，咱们都找不到你二叔二婶了，我想着那三亩地你左右是要回来了，你与那罗三也好歹有几分交情，这事儿就由你来去跟罗三解释一下。反正他也不是咱们村里的人，这事儿……”
“里正，这事儿我可开不了口。”姜离没好气地打断了周里正的话，“我二叔家的那些地可是抵债的，我家里总共就那么三亩地，怎么还能被占去了呢？村里这么多人，怎么就偏偏是我家地？”
“也不光是你家的，陈大年他们家还有小六子家的地也都给占去了，那边那一片以后基本都不种庄稼了，书院圈起来之后，周围要种上竹子，那才有书院的样子不是？”周里正呵呵笑着，眼前仿佛都出现了那副场景，嘴巴都要咧到后脑门去了。
姜离眉头皱的又深了起来：“里正，咱们村里世世代代都是靠种粮为生，为了一个书院要将我们这些人的地给收回去，往后我们吃什么？”
“你们家原先也没地，不也过得好好的？”周里正一下子黑了脸，“我这本想着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先跟你来商量，你倒好，全是嫌我乱做主张了？妇道人家没点见识，你可知道开了书院对咱们村来讲是多大的好事儿？”
“里正，我可不是妇道人家，我也觉得您这做法不妥当。”祁仲远开口说道。
周里正翻了个白眼，摆了摆手：“你一个外来的人知道什么？你知道士农工商吗？你知道村里头能出个状元郎是多么光宗耀祖惹人艳羡的事儿吗？咱们郡城这么多年来可就是咱们大槐树村瞧着有这个本事呢，就算是那耿家庄的书院也不过就是个破落房子。”
“咱们村里也有闲置的空房，完全可以……”
周里正摆手打断了姜离的话：“这事儿我原也不是要同你们商量，不过是来通知你们一声罢了。我最多可以保证，咱们村里的庄稼地往后有了空闲的，自然先分给你们。实在不行，那平云山随你们进出就是了。”
那平云山本就是随便人进出的！
姜离气恼地瞪了周里正一眼拉着祁仲远扭头就走。
还没到家门口，她就瞧见先前周里正说的那几户人家都聚在一起商量着什么。
瞧见姜离，李氏打人堆里招了招手：“阿离啊，你听说了没有？说是郡守要派人到咱们这儿来盖书院，要占了咱们的地呢。”
“回来的时候，周里正在村口拦住我，同我说了。”姜离皱眉，“你们几个是想好什么应当的法子了吗？”
“哎哟，这当官的做主的事儿，咱们这些小老百姓如何能够应对啊。”李氏唉声叹气，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看向姜离，问了一句，“那个宋柏，不是跟你们小两口挺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