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小青焦急得在静风阁后庭院里踱着步，一边转着圈圈一边搅着手帕，“都这么晚了，王妃怎么还不回来？”
当下已经过了二更。
终于，在快要接近三更的时候，小青听见墙根处传来一声闷哼，回头看去，只见司空婧手扶着墙边，正在艰难得站直身子。
“王妃？！您终于回来了！？”
只是她此时的样子明显不对劲，小青没作多想，急忙疾步上前将她搀起，一阵刺鼻的药味钻进鼻间，小青眉头一紧，忙问道：“王妃，您怎么了？您受伤了吗？”
“好好的怎么会受伤？”
虽然此时庭院里光线阴暗看不清，但刺鼻的药味还带着些许血腥味，只顷刻间，小青脑海里便想到了各种可能性。
到底是关月冷的阑兮阁比较吓人，小青脑袋里绕了一圈，最终将矛头指向阑兮阁：“是和阑兮阁有关吗？”
“......你问题太多了......”司空婧有气无力得应了一句。
伤口虽然消了毒，解药也吃了，可是毕竟失血太多，再加上刚刚翻墙的时候扯痛了伤口，此时只想赶紧躺下来睡一觉。
小青搀着司空婧进了屋，看看脸色苍白的她，又看看桌上早已没有热气的饭菜，踌躇道：“王妃，您先休息一下，奴婢去给您热饭。”
“不用了，我不饿。”
其实不是不饿，只是此时心中太烦乱，加上伤口作痛，没有什么胃口。
司空婧一边说着，一边尝试着抬了抬右臂，发现根本动不了，只得有些挫败得低声道：“小青，替我更衣。”
虽然她们表面上是主仆关系，可在静风阁的几个月里，私底下，司空婧从来都不要小青伺候。
初春大婚，如今三个多月过去，当下正是六月酷暑，司空婧一身黏腻，因着受伤，只得任由小青替她擦拭着身上的血汗。
此时主仆二人各怀心事，两厢无语。
司空婧靠坐在浴桶边上，有些疲惫，想闭目养神，活跃的大脑却不知困倦似的，将孙夫子说的那些话反反复复得，一遍又一遍得重复着——
司空婧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在医馆，身边只有孙夫子一人，当时她就有预感事情不妙。
只是，让她感到意外的是，孙夫子既没有感到惊讶，也没有问她关于身份的问题，只说他能理解司空婧只身在外的心情。
还说，小心谨慎些总是好的，甚至表示会替她保守秘密。
而司空婧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关东家呢？”
她记得她昏迷前躺在他的怀里，第一次看见了他冷冽的表情，那张印象里总是微笑的脸上，挂满冰霜。
“你中的那支飞镖上有毒，解药只有医馆才有，他将你送来之后就回去了。”
孙夫子的回答毫无漏洞：“阑兮阁遭刺客，关东家要忙的事情只怕多得抽不开身。”
“那他知道吗？”
料到她会问这个，孙夫子早就有预备：“你的伤口是老夫亲自处理的，此事除了你我之外，没有第三个人知道，放心吧。”
“孙夫子，谢谢你。”
司空婧轻声道了句谢，末了又问道：“我和孙夫子非亲非故，你为什么要这么帮我？”
那个关月冷不是和他交好吗？
“想当年，老夫也是只身一人来到这京城谋生，京城里生存不易，你一个姑娘家就更难了。”
孙夫子背着手，踱步到窗前，望着外头的月色，想起旧时，脸上的表情有些怀念的意味。
“老夫活到这把年岁，为医一世，也没有什么东西留下，只希望在有生之年，能多为旁人消除病痛，你医术精湛，针法了得，既然你有心造福百姓，我又为何不能成人之美呢？”
其实，抛开关月冷，在孙夫子的心里，也确确实实觉得司空婧是难以多得的医者，作为一名大夫，孙夫子惜才之心不假。
孙夫子说着，自窗前转身，看着半坐在榻上的司空婧，意味深长道：“这段时间以来，老夫看你心思纯良，只希望你不要让老夫失望。”
孙夫子说这话时的表情，像极了云中君最后嘱咐她时的神态。
窗棂灌进的夜风，吹起孙夫子的白发，他迎着月光站在窗前，恍惚间，司空婧仿佛看到了师傅站在面前。
脑海里浮现无数次云中君站在月光下的身影，不归山皎洁的月光和他的银发相互辉映，仿佛又听见他温柔地对她笑，轻声责道：“婧儿，你又调皮了......”
司空婧鼻尖蓦地一酸，眼眶发热。
她蓦然低头，努力忍下了泪意，感激得看向孙夫子，坚定得点了点头：“孙夫子如此信任我，我定不会辜负夫子的期望！”
师傅，徒儿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有朝一日，徒儿一定会回来，等着徒儿！
心头骤然犯痛，司空婧终于落泪。
“小青，动作轻点儿，你弄痛我了。”
司空婧说完，睁眼，却见小青正提着她的中衣等着她从里面出来。
小青手里的动作怔了一下，带着疑惑问道：“王妃，您刚说什么？”
“......没什么。”
司空婧不着痕迹地抬手拂去脸颊的两行清泪，从浴桶里起身，就着小青展开的中衣穿好。
“时辰不早了，你先去休息吧，饭菜明日再撤。”司空婧交代完，默默得上了床，再无他言。
看着始终沉默的司空婧，小青几次欲言又止，很想问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伤是怎么来的？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可看着她一脸的疲惫，小青又有些于心不忍，总感觉她现在很辛苦的样子。
一边踌躇着，一边替她弄好床铺，小青到底是没忍心问出口，最后只是将帐幔垂下，问道：“要不奴婢今晚在这儿陪王妃吧？”
说起来，别人家的小姐还有个贴身丫鬟呢，司空婧平时却从不要小青守着。
“不必了，反正偏房就在隔壁，有事我会叫你。”
预料中的答案，小青无奈得抿抿唇，道：“那王妃您好好休息，奴婢先告退了。”
“嗯，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