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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第1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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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一片黑暗混沌, 脚下只有一条路清晰地出现在眼前, 她站在原地似在等待什么, 半晌才迈出脚步往前走去。

这条路极长, 方正石砖铺成,其中几块用的是夜明珠, 在黑暗中发散着淡淡的光晕,图案极为玄妙诡异, 如走阴间大道。

四周黑色的雾气弥漫,看不清前路像是没有尽头一般, 她走了许久才见数级台阶之上摆在一张玉石椅, 椅子上坐着一个人。

她几乎没有半点犹豫,当即在他面前跪下、叩拜, 待手撑在地上以额贴地, 她才发现自己的手如孩童一般大小。

座上之人看她半晌,才开口道:“年纪这般小,便能从这么多人中脱颖而出,倒是个做畜生的好胚子……”他话间一顿,语调诡异,“那么本长老就问问你这个小东西, 往日凭得是什么?”

白白的记忆中不曾见过这个人,可她却清楚地知道这个人极为可怕,稍有不得他满意便是一个死字,可她竟连半刻思索的时间都没有,仿佛早已斟酌好一般, 稚嫩的唇开口说道:“我怕死。”

那人闻言忽而哈哈大笑,那笑声传得极远,周围回音阵阵,笑中带着嘲讽不屑。

她忽然浑身紧绷,似乎开始警惕害怕。

那人笑过后,语气似带愉悦,“说得真好,暗厂中谁人不怕死,只有聪明的人才能活下来,因为他们怎么样才能活下去,你这小子倒是笨得聪明,鬼宗缺得就是这样识时务的人……

从今往后你就叫白骨罢,所到之处尸横遍野,白骨成堆,你将会是所有人的噩梦……”

白白直觉这话如同巨石重重砸来,几乎让她窒息,她一时呼吸不畅,如同溺水的人透不过气拼命挣扎着,片刻后,猛地在床榻上惊醒过来,剧烈喘息着,待看清了客栈的床帐才发现自己梦见了儿时的情形。

一时间前程往事如解开了枷锁扑面而来,往日梦里的零星片段于她来说只是画面,现下却是真情实感,亲身经历的黑暗又回来了。

她的眼眸略显灰暗,再没有做往日天真单纯,有的只有无限的沉重压抑……

白白纤细的眼睫微微一颤便想起了秦质,她连忙起身下了床榻跑出屋,便见一旁屋外站着褚行楚复,二人见到她心中各有一番复杂。

正巧有医童从屋里端着一盆血水出来,她瞳孔微微一缩,想起进去看一眼,身前却突然横出一剑挡住了她的去路。

楚复面色极为平静,说话却极为不客气,“白姑娘,请你安分一些回屋去,不要再给我们公子添麻烦了。”

白白看着里头忙碌来回的大夫,却看不见秦质一片衣角,心中极为担心,不由低哑道:“让我看一眼他。”

楚复冷哼一声,拦着她的剑却没有收回,“我们公子可经不起你看一眼,说不准这一眼就要了人的命!”

褚行连忙上前一步拉着楚复,“别说了,免得公子不高兴。”

这话便如同压弯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楚复眼眶骤然一红,情绪彻底崩溃,猛地甩开褚行的手,“不高兴,公子若是能不高兴也好,你看他现在听得见我们说话吗?

每一次都是因为她,以前是现在也是!若不是因为她,公子的局早就收了,就因为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惹麻烦,才会惹出这么多事!

这还只是开始,往后要怎么办,现下是一个梧桐门,往后江湖群起而攻之又要如何,我们公子还要花多少心力在这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白白呼吸一窒,心口一片生疼,再也说不出要看秦质一眼的话。

褚行闻言面色凝重,默然不语。

楚复转而看来眼神极冷,话中斩钉截铁,“要是公子有个三长两短,你也别想活着!”

白白面色依旧苍白,闻言半字不语,三人站在屋外立了整一日,从天刚微微亮等到天色蒙蒙暗,大夫才背着药箱从里头出来,叹了口气,“老夫已然尽了力,能不能醒就看这位公子的造化了,不过看现下这个情形,即便醒了也只能常年卧床了。”

白白面色骤然惨白,一口气险些没上来直往后退了一步,靠向身后的屋门才能勉强站着,只面色已然苍白到了透明。

褚行闻言当即哭着上前,“大夫,求您再想想办法,求求您,我们公子不能成为废人!”

大夫摇了摇头,“伤太重了,里头都坏了,能不能醒都成问题,你们就莫要强求了,趁着时候多陪陪他罢……”

“大夫,您再看看,求求您再看一眼!”褚行死命拉着大夫衣摆苦苦哀求。

楚复上前拽回褚行的手,放开了大夫,面上却早已泪流满面。

褚行一时嚎啕大哭,心中恨极自己无能,护不住公子半点。

楚复见白骨一滴眼泪也没流,又想起以往种种越加愤慨,眼露恨意,大怒道:“现下可叫你称心如意了罢,白长老!”

白白闻言缓缓看向他,神情迷茫恍惚,眼眸里空洞无物,好像什么情绪都没有,又好像混杂了诸多情绪,复杂到了极点便成了一场空。

她默然了许久,干涩的唇瓣微微一动,开口极轻极虚弱道:“帮我去和济医馆找那个嗜酒的老大夫来,就说事成之后,帝王蛊归他。”

楚复闻言还未反应过来,褚行已然猛地站起身,“对,老先生一定有办法,我这就去!”可他受伤也不轻,又加之一整日在屋外等着,一时力竭竟连站都没站住险些栽倒在地。

楚复一把扶去他,看了眼白骨,见她面色苍白,虚弱无力,才回过头对褚行说道:“你好生看着公子,别让任何人靠近,我现下就去一趟。”说着,便快步上前,轻身一跃上了屋顶,消失在暮色之中。

暮色低沉,灰蒙蒙的天压得极低,客栈笼在灰暗之中,平白生出一丝窒息感。

屋外静默了许久,褚行才垂着眼开口低声道:“你进去看看罢……公子应当也想见你……”

白白一动不动站了许久,身子都僵掉了,闻言才机械一般一步步往屋门处去,才刚伸手推开门。

褚行又开口轻道:“白姑娘,楚复心直口快,有什么便说什么,得罪的地方还请你不要放在心上。公子待姑娘如何,姑娘想必也看在眼里,往后还请姑娘多想一想我们公子的处境,毕竟江湖险恶无常,无论你是不是白骨,他们都不会善罢甘休……

若是……若是公子这次劫难能安然度过,还请姑娘多替他的性命着想……”

这话中未尽已然很明显,白白顿了许久,眼眸微泛水泽,半晌才无声而又郑重地点了点头,才缓步进屋,缓缓往里头走去,却在屏风处停了下来,不敢再进一步……

她怕了,第一次这样害怕一个人消失在她的世界里……

她在屋里站了许久,才鼓起勇气绕过屏风看向里头,秦质安安静静睡在床榻上,上身□□缠一圈又一圈的白色布条,隐隐约约透着血色。

白白一步步走到床榻旁,在榻脚上坐下,一眼不错地看着他的睡颜,他的呼吸轻浅极为微弱,她要很仔细才能听见。

她的视线落在他的面容上,浓长的眼睫垂着,在眼下投下一道阴影,显得眼睫直长,眉眼如画,极为温润无害,往日薄唇淡得没有一丝血色,皙白的面上一道伤痕划过,面容苍白却还是玉质金相。

她看得极认真,微微伸出纤细苍白的指尖轻碰了碰他的面上的伤痕,心口骤然一片生疼,干涩的唇瓣微动,半晌才哑然低声道:“……囝囝哥哥。”

可榻上的人没有半点反应,她一想起他往日的温柔笑意,如今却昏迷不醒,一时悲入肺腑,无助而又害怕地哽咽出声,“囝囝哥哥,白白好怕……”

她忽然一顿,才恍惚意识到这个世上再没有白白了……

从今往后,只有那个江湖上人人想要除掉的魔头白骨,再也没有嫁给医馆学徒的采莲女白白了……

假的终究是假的,从来做不得真……

她一时凄入肝脾,眼里的泪水扑哧扑哧拼命往下掉,呜咽的哭声如被丢弃的小动物一般哀嚎,而现下再也没有人过来抱着她,轻声细语地哄她宠她了。

她看着秦质一动不动地闭着眼睛没有动静,只觉锥心之痛,呼吸急促一阵阵抽噎悲泣,却又怕吵着了他,连忙伸手紧紧捂住嘴死命压着咽着,哽咽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