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承嗣的眼神亦是惊骇，他手中的酒碗不自觉泼洒到了桌上。
赵奶奶坐他旁边，看他不小心泼洒了酒碗，赶忙站起来向上菜的一个小伙子要了抹布，一边收拾一边关切地问道：“承嗣，袄子打湿了吧？”
“没，没有。”武承嗣心绪不稳地摆了摆手，面色十分难看。
从赵澜讲述的故事，他听出了兵法用到极致的道，世间万物皆可成为使用者手中的刀刃，可杀人于无形。
自己距离这样的境界差得太远了，他感觉心上压了一块巨石，深感自己是一个废物，受到父亲悉心指导这么多年，连赵澜这丫头的皮毛触不到。
此刻的他，灰心丧气到了极致，不觉喝起了闷酒。
桌子对面，赵澜正考教吓坏了的武承君。
“方才我讲的故事里，是前面那个和颜悦色的小伙子让你感到恐惧，还是后面那个杀人的强盗让你感到恐惧？”赵澜一边啃着鸡肉，一边笑眯眯地问道。
“前……前面那个小伙子。”武承君声音有点颤抖，他回想自己先前那些恶行，若是遇到那个小伙子，只怕早就已经死了。
“你害怕吗？”赵澜笑嘻嘻地问道。
“怕！当然怕，他没动刀，却令那个熊孩子死了。”武承君老老实实地说道。
“那你想要成为这三个人里面的哪一个？”赵澜笑嘻嘻地问道。
“当然是那个小伙子，他，他太厉害了！”武承君勐地抬起头，认认真真地说道。
“那个杀人的强盗不是更厉害吗？为什么你觉得小伙子厉害？”赵澜似笑非笑地说道。
人的本性总是期待自己变得强大的，武承君无限向往地大声说道：“那个强盗只是小伙子杀人的刀，我要成为小伙子那样的人。”
孺子可教也！
赵澜微微一笑道：“成为那样的人可不容易，要吃得苦受得气，深谙这世间的因果，明了万事万物的规律，方能把一切化为手中所掌控的道。”
“赵兰，你教我！”武承君诚心诚意地恳求道。
“怎么？想我做你的师父？”赵澜笑了笑，摆摆手说道：“我可教不了你，你父亲是渭武将军，深谙兵法之道，不如好好跟你父亲学吧！”
“我不跟我父亲学，我要跟你学！”武承君固执地说道。
“为何？”赵澜笑问道。
“我父亲教不了我，你能教我！”武承君笃定地说道。
“你怎么知道你父亲教不了你？”赵澜似笑非笑地问道。
“就凭他管不了我，他就教不了我。”武承君理直气壮地说道。
这时候，武元启也注意到她俩的对话，看了看一脸恳求的儿子，又看了看神情澹定的赵澜，不由失笑。
想不到自己用尽一切办法都拉不到正轨的小儿子，竟然被刚上山来的赵兰这丫头给收服了，想想还真是惭愧啊！
虽心有苦涩，但他亦是通透之人，见儿子定要拜赵澜为师，便替他向赵澜恳求道：“兰儿，承君这个不成器的小子向来胡作非为，如今他愿意改邪归正拜你为师，还望你能看在武叔的份上，收下他好好管教，武叔感激不尽！”
“不可！”武承嗣借着酒劲儿站了起来，踉踉跄跄地指着弟弟道：“父亲，哪有男儿拜在妇人裙下为师的，你这是害了二弟，日后传出去，他如何为人？”
“是啊，自古无男儿拜女子为师的！”
“女子为师，牧鸡司晨，不是什么好兆头。”
“大当家的，当三思啊！”
土匪中大部分人不识字，男尊女卑的思想根深蒂固，更兼很多人都视武承嗣是未来黑熊寨的大当家，因此纷纷附和。
武元启不由皱起了眉头，尽管他知道这件事承君绝对是一件好事，但众人之言，也不得不令他有些迟疑，毕竟男尊女卑的观念根深蒂固，传出去确实坏了名声。
“俺倒觉得赵姑娘是个有才能的人，二公子有这般力争上游的心思理应支持，隔……”二当家的凤云天出乎意料地站在了赵澜一边，打着酒嗝支持道。
凤云天的话，令武元启心里的动摇瞬间稳固了下来。
是啊！承君有了这个师父，必不会再走以前的老路，名声哪里有儿子重要，遂不顾众人反对，向赵澜一再恳求道。
赵奶奶先看武元启让孙女收武承君为徒，心中觉得不妥，天下哪有女子收徒的，更何况日后二人可能是叔嫂，这辈分不就乱了吗？
后来看到武承君这孩子是真心拜大妞为徒，他武叔也一再恳求，便也就放开了。
赵奶奶心想，管他呢，反正是他们父子提出来的，两家都认可就成！
在武承君和武元启父子一再请求下，赵澜这才笑着说道：“武叔，原本我年轻，当不得承君师父的，可看在您一再要求，承君也是真心要拜师的情况下，我就答应您吧！不过，我也有一个请求，希望武叔能够助我一臂之力。”
咣当！
武承嗣此刻已然喝得大醉，他勐地一拂袖子，将桌上的碗快扫到地上，大声哭泣道：“父亲，您怎么可以让承君拜他为师？那我怎么办？我算什么？”
这话听得武元启皱起了眉头，周围的大小头目一头雾水，不知少帮主这话何意？
“承嗣，你喝醉了，快坐下来醒醒酒！”赵奶奶被他吓了一大跳，赶紧站起来想要扶他坐下。
“你夸她惊世奇才！夸她处事明智！那我算什么？”武承嗣红着眼睛喷着酒精，双手杵在桌上，第一次直视着父亲，也是第一次出言不逊！
曾经他有多崇拜父亲，现在他心里就有多痛苦。
“来人，武承嗣喝醉了，带他下去休息！”武元启明白儿子心里的嫉妒和不平了，不禁暗自苦笑：像赵澜这样的奇才，不说阅历尚浅的他，即便是自己，多少也有不如的感觉。
“少当家的，走，俺扶你去休息！”
杨叔和王叔赶紧起身，将嚎啕大哭的武承嗣架着往大厅后面走去，沿途还吐了不少东西出来。
赵奶奶看了不放心，起身对武元启道：“他武叔，我去看看，这孩子得喝点醒酒汤。”
“有劳您老人家了。”武元启忙歉意地感谢道。
他心里深感内疚，虽说在承嗣身上他倾注了很多的心血和希望，毕竟没娘的孩子苦啊，有些事男人间也不好说，他也没个娘可倾诉，哎！
“大哥真奇怪，居然阻挠我拜师，我看他就是嫉妒我！”武承君口无遮拦地埋怨道。
“闭嘴！”武元启瞪了小儿子一眼，说到底他还是心疼承嗣胜过承君，这话听着很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