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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婆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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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的当然是风长天。

两人在明面上是入城当天就分道扬镳, 但实际上当天晚上风长天就摸进她的屋子里来了。

姜雍容开始的时候觉得这里可是京城,万一被人发现总不大好,因此道:“这里不是北疆, 姜家比皇宫还要安全,不单有府兵, 还有暗卫,绝对出不了事……”

然后话没说完, 便给他一根手指点住了嘴唇。风长天居高临下道:“那什么,安不安全的那都是借口,爷就是想赖在你屋里不走。”

姜雍容:“……”

这还怎么劝?

后来她才发现,风长天神出鬼没,除了暗卫, 世上大约没有人能察觉到他的行踪——可父亲对这事显然是十分乐见其成,绝不会有一个暗卫出来阻拦。

于是风长天便夜夜跳窗, 还时不时从外面捎些吃食玩意儿, 今天则是带来一只锦匣, “雍容,我带了个宝贝来。”

姜雍容一看,锦匣里躺着一位光明菩萨, 一位灵台神女。

不过和之前的木雕不一样, 光明菩萨如此是改头换面, 和灵台神女一样出雪白干净的瓷胎,两人的发式衣裳都相差不大,显然是出自之一工匠之手。

“这是我让匠作局烧的。”风长天喜滋滋, “明天爷就发谕旨, 全城百姓凭旧菩萨换新菩萨, 从今往后, 他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啦。”

菩萨和神女头挨着头肩并着肩躺在锦匣里,锦匣里垫着软红绸缎,看上去十分喜庆。

姜雍容拿起菩萨,又拿起神女,左看右看,爱不释手。忽然发现两具瓷像底下用鲜红朱砂写着几个字,四仰八叉,仍是风长天专属的御笔。

光明菩萨底下写的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落款处是“风长天和姜雍容”。、

像是被轻轻掐了一下心脏,无边的温柔混着细碎的疼痛涌上来。

她的指尖抚过那几个字,轻声问道:“这是翻了多久的书?”

“呃,三天。”风长天老实交代。

姜雍容轻轻抱住他。

月光从窗外照进来,在窗前投下一片清亮的光辉,两人站在这样一片清辉里,紧紧相拥在一起,仿佛变成了一个人。

“长天,陪我去看看鲁嬷嬷吧。”

“现在?”

“嗯。”

鲁嬷嬷也不知是怎么了,前头不来,还可以说是身居西郊,不知道姜雍容已经回京的消息,可姜安城派人去接过,思仪也特意去找过,鲁嬷嬷都没有来。

“嬷嬷说庄子上有位老人家身子不好,眼看就是这几天的事了,实在没功夫来。”思仪传话的时候语气明显有点迟疑,因为连她都觉得鲁嬷嬷这理由有点靠不住。

若是以往,哪怕鲁嬷嬷自己大限将至,爬也来爬来见主子的。

鲁嬷嬷这是在生气吧?

姜雍容心想。

但这也没什么不好,鲁嬷嬷越是恼她,越是离她远,便越是安全。

所以她也由就鲁嬷嬷去。

可现在她改主意了。

风长天带着姜雍容轻轻松松跃过院墙。

姜雍容道:“好了,放我下来吧。”

风长天道:“从这里到西郊可远着,你要走过去?有现成的宝马放着不骑,岂不浪费?”

姜雍容忍不住笑了:“陛下这匹宝马太高贵,我不敢骑。”

“爷可是匹飞天宝马,不单能带你跑,还能带你飞。”风长天说着,旋身就跃上了旁边的房顶。

这是一条专门向他敞开的道路,在月亮的清辉下,屋宇连绵不绝,直到天边。

风长天的身形快极了,像一抹幻影,转瞬即逝。

姜雍容搂紧了他的脖颈,感觉到清凉的风拂过面颊,拂过全身,好像要托着他们飞到云端。

夜不算深,街上还很热闹,各种摊子也在招揽生意,屋檐的灯笼辉煌明亮,人们只管埋头看着手里或者脚下,只有握着风车转悠的孩子们偶然抬头,看见他们一掠而过,大声道:“上面有人!”

大人们跟着抬头,只看见屋顶上一抹弯月,于是便敲了孩子一个爆栗子,“胡说八道。”

姜雍容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看过京城,在风长天的背上,她获得了一个奇异的高度和角度,整座京城像是一幅巨大的舆图,在她面前徐徐展开。

原来京城这么大,这么美。

“等等,停一下。”

风长天从一处屋顶跃到另一处的时候,姜雍容忽然出声。

风长天便站住脚。

“认得这么里?”姜雍容问。

风长天往下看,脚下是一条普普通通的小巷,和京城里千千万万条小巷没有任何差别,不过小巷尽头是条死路,一堵墙强硬地亘在尽头。

风长天认出来了:“哎,这不是我们去年上元节到过的那处吗?”

姜雍容看着他,慢慢地道:“还是十多年前,你在地痞手里救下我的那一处。”

风长天愣了一下,待明白了她在说什么,眼睛顿时睁得老大,眼珠子都快滚出来了:“那个女孩子……”

“对,是我。”姜雍容微微笑,“多谢风爷当年的救命之恩。”

“卧槽!”风长天,“真的假的?!”

他花了好一会儿才消化这个真相,想了想,道:“我当时要是知道将来会这么喜欢你,就该一把把你掳走才是,那样我们早就在一起了!”

姜雍容笑。

如果他当初掳走她,她才不会喜欢上一个掳人的坏蛋。

……不过又一想,话不能说得太死,从前的自己绝对没有想到自己会喜欢上一个沙匪头子。

“等等,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风长天终于问到了点子上。

姜雍容将头搁在他宽厚的肩膀上,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刚刚。”

“真的?”

“嗯。”

“唔……你不会是骗我的吧?”

“你怀疑我?”

“呃……那倒没有。”

“没有就走吧。”姜雍容道,“去得晚了,阿姆就要睡了。”

月光淡淡地洒下来,西山在远处像一只温柔而静默的兽,沉沉地睡熟了。大片的农田里禾苗青青,随着微风轻轻拂动,露出底下的一点水光。

鲁嬷嬷的庄子就在这片农田深处,分三进,带两个大院子,前面两进连两边厢房都是漆黑一片,后院厢房却是亮着灯。

鲁嬷嬷还没睡。

姜雍容抬起手正要叩门,屋子里忽然传来咳嗽声,咳得挖心搜胆,仿佛要将最后一口血都咳出来似的。

姜雍容吃了一惊,门也不敲了,一把推开了门。

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鲁嬷嬷坐在床畔,神情虽有些憔悴,好歹人无恙,她正在替一个人拍背顺气。

那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整个人又干又瘦,脸上的皱纹深深,一通狂咳之下,被褥上赫然多了一口鲜血。

但这口血咳出来,她整个人仿佛好受了些,那惊天动地的咳嗽渐渐平息。

鲁嬷嬷扶着她靠回引枕上,一面骂道:“谁让你们开门的,不知道病人禁不得风么?还不快把门关——”

一个“上”字还在嘴里,鲁嬷嬷终于看到了门口站着的是谁。

姜雍容反手关上房门,轻声道:“阿姆,我回来了。”

“主子!”

鲁嬷嬷整个人震了一下,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来,抓住姜雍容的手,抓得十分用力,仿佛这样才能确认她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自幻象:“瘦了,主子怎么瘦了?”

她上上下下打量姜雍容,眼底含着泪光,姜雍容的鼻子也有点发酸,“阿姆,我没瘦,我走的时候天冷,穿的多,现在天暖,穿的少罢了。”

鲁嬷嬷握着她的手,只一味点头,泪水滑出来,自己连忙拭了,然后才看见风长天在旁边,连忙要跪下去请安,姜雍容一把扶住她。

“别拜。”姜雍容轻声道,“阿姆,我就要嫁给他了。今天是带我未来的夫婿来见你,不是带皇帝陛下来见你。”

风长天抱拳,端端正正朝鲁嬷嬷作了一揖,“雍容说,自夫人去后,嬷嬷便是她第二个母亲,以后我也随雍容唤嬷嬷一声阿姆吧。”

鲁嬷嬷又是慌,又是急,又是高兴:“啊哟,这可使不得,使不得!”鲁嬷嬷心中的欢喜太大了,大得一颗心根本承不住,她道,“怎么过来的?累不累?饿不饿?陛下,老奴给你炖碗鱼汤吧?再给你卤个牛肉!”

说着就要去忙厨房。

等她真做好,天也要亮了,姜雍容拉住她:“阿姆别忙,我们是偷偷出来的,见一见你便要回去……”

话没说完,床上那位老妇人又是一通惊天动地的咳嗽,鲁嬷嬷连忙去服侍老妇人,老妇人抬起浑浊的眼睛,望着姜雍容,“这是……大小姐吧?一晃眼……都长这么大了……”

姜雍容愣了一下,然后才从她额角的一粒小痣中隐约找出了一张与之对应的脸:“……苏婆婆?”

“到底是大小姐,好记性……还、咳咳咳,还记得我……”苏婆婆艰难地道,“大小姐,你近些儿……让苏婆婆看看你,好不好?”

苏婆婆之于姜雍容的母亲,就如同鲁嬷嬷之于姜雍容。

她是母亲的乳娘,一手将母亲带大,又跟着母亲来到了姜家,母亲死后,她便自请守墓,可以说,她守护了母亲一生。

姜雍容依言上前,发现鲁嬷嬷的手动了动,像是要拦下她似的,眼中好像有一丝焦急之色。

“好孩子……好孩子……”苏婆婆的五指枯瘦如柴,紧紧抓着姜雍容的手,声音不知是因为苍老还是因为咳多了,十分沙哑,眼里有异样的神情,“你要记住,要想活着,就要好好听话,一定要好好听话,知道吗?听你爹的话,一定要听啊,不然的话——”

“——好啦好啦,苏婆婆你该歇息了,”鲁嬷嬷截断苏婆婆的话头,将两人的手拉开,“主子,我们到前头去坐坐,这里药气重……”

“不然会死的!”苏婆婆尖利的声音骤然传来,像是直接从心肺深处逼出来,“不听话,就会死!就像你的母亲和大哥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