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卫昭神色凝重，秦羡也知道大事不好。但他不能毫无缘由的去上报朝廷，便问道，“你要先与我说到底是何事，我也好如实上报。”
卫昭站在原地，沉默半晌，想及以前在北齐时，也是有过这么一回的。是北齐都城附近的一个小镇子，几夕之间，那些人几乎都染上了病，若不是救治及时，一个镇子的人就都没了。她亲眼见到自己的父皇着急的无法入睡，宫中的御医在那手足无措跪在宫门前请罪。眼见着那个镇子上每天都有人死去，尸体都无人敢碰，就那么曝尸荒野，终于有人想到了对策。她因为会些医术，便在一旁看着学着。父皇母后自然不会让她涉险去到那个镇子，她所知都是别人传过来的。
思绪收回来，她看向秦羡，十分严肃，“若我所料不错，这可能是鼠疫。”
光光那两个字就可以让人闻之色变，秦羡立刻问道，“你确定吗？”
卫昭道，“十之八九吧。症状极为相似，而且还具有传染性，那些老人小孩因为抵抗力弱，所以也染上了病。若不能及时控制，后果不堪设想。”
秦羡自是知道事情的严重性，道，“你既然能想到是鼠疫，可知道什么法子？”
秦羡这一问，卫昭却突然迟疑了。
她该放任不管吗？
他们是晋国人啊，灭了她北齐故国的人啊。她如果就这么放任不管，等到晋国对策之时，已经死了很多人了吧？晋国也许会因此损失惨重，从此一蹶不振。
可是那些也不过是无辜的百姓，是老人，是孩子，是孩子的母亲，因为一场病夺了性命，是她所能看到的吗？
母后常教导她要与人为善，切莫害人，如今她可以眼睁睁的看着那些人都因为这场鼠疫死去吗？
罢了，她的仇恨应该只记在那些晋国权贵的人身上，是姜善，是秦羡身上，而非那些无辜的百姓身上。
迟疑片刻后，她对着秦羡点头，“我知道有个法子，但需要很多人来配合我。”
秦羡点头，“此事你大可放心。我会奏明皇上，不仅是执金吾，亦或者我手下的将士，都可听从你的调遣。”
“不仅如此，我还需要人查明缘由。鼠疫不可能是空穴而来，一定是有源头的。可以让大理寺卿陆昂来查此事。”
“好。”
卫昭顿了一下，道，“你的母亲，她，身体是不是一直都不太好？”
秦羡点头。
卫昭道，“这种病极易趁虚而入，你的母亲她或许会比旁人要严重些，大统领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秦羡听了，没有说话。
卫昭道，“由于这病有传染性，凡是与老夫人接触过的人都得隔离起来，不要再与旁人接触。老夫人那里就派专人照看着，等我开出药方，大统领按药方取药，回去给老夫人用了。有没有效果，也要看老夫人自己了。”
秦羡依旧没有说话。
二人安静不过半晌，秦羡道，“我先去办事，此处先交给你了。”
“好。还有……”
卫昭又叫住秦羡，秦羡驻足看她。
“门口的那些村民还请大统领将他们遣散了吧？这个时候，是不宜聚集在一起的，只会加速传染。”
“好。”
见秦羡离开，卫昭返回去，立刻交代李汉和绾绾，“你们二人就在此处不要乱走动，莫要再与庵中其他人接触。我们的吃穿用度，还要劳烦李汉你下山去给我们买过来。不过这一路下山，你也要小心些。”
“小殿下放心。”
卫昭随即又吩咐绾绾，道，“你赶紧缝制几条布巾，留着给李汉下山时捂住口鼻用。将我们所用的东西都用开水煮过了。”
“奴婢这就去办。”
绾绾去缝制布巾，卫昭转过身去，按照那时的记忆，在一张纸上写下了药方。
秦羡必然是快马加鞭去了宫中，到了第二日清晨，卫昭便听说桃花庵已经被执金吾的人团团围住。不仅如此，京都城内那些患病的人家都被强制留在家中，也都有执金吾在外守着。
陆昂与秦羡二人来到了卫昭的屋前，身后还站着几位御医。
卫昭走出来，几人无不恭敬。
秦羡道，“皇上的圣旨，我等一切人员听从九公主调度。”
卫昭点头，问道，“一切都按照我说的办了吗？”
秦羡点头。
卫昭道，“我这里写了一副药方，还请按照这上面抓了药，熬了给那些病患服下。或许会有药铺趁机抬价，你们要控制好。还有，我也不知道如今有多少人患病，京都城内的药材够不够，若是不够，你们还得想办法去别处调过来，越快越好。再者，为避免病情再扩散，我将需要注意的事项也都写了下来，你们找人抄写千份，分发到百姓手中，或者贴成告示让他们能看到，提高他们的防范意识。最后……”
一下子说的太多，卫昭咽了一口唾沫，顺了一口气，又继续说道，“也需要城中大夫展开诊治，以防漏了，也防止并非是受了鼠疫而只是普通的吃错东西，这些都是要分清楚的。”
几人听了，虽面上没说什么，可心中都对这位极不受宠的九公主刮目相看。但看她防范调度医治，条理清楚，十分周全，完全不像是养在深宫中的金丝雀。
秦羡接了过来，交给几位御医看了。几人看了药方，连连点头，又看了那些注意事项，也是连连称赞，“九公主考虑的极为周全，这药方也极为贺礼，我等立刻着手安排。这宫中更是不能有人患病。秦大统领，我等就先告辞安排药物去了。”
“好。”
卫昭叫住御医。
“九公主还有何吩咐？”
“老人小孩抵抗力弱，要更加注意，若药物有些短缺，可先给他们服下。”
几位御医相互看了，感叹九公主宅心仁厚，躬身应了。
待几位御医退下之后，卫昭看向陆昂道，“请陆大人来，是想找到源头。这鼠疫不会无缘无故的出现，找到源头，掐断，才能及时制止再次扩散。”
“九公主说的是，下官这就去查。”
“我同你一同去吧。我们需得问一问那些人有症状之前都经历了些什么。现在情况来看，鼠疫是从桃花庵传出去的不会错了。”
陆昂点头。
随即招来了妙心，陆昂吩咐道，“庵中那些患病的人，就交由你一一去问清楚。至于山下那些人，我会另外派人去问。”
妙心应了准备离去，卫昭喊住她道，“叫人都缝制了布巾，接触那些人时用布巾捂住口鼻，且询问完之后，身上衣物，以及布巾都得用开水洗过方可再穿。”
“好，我记下了。”
妙心说完，便退了下去。
卫昭叫绾绾拿过来几个布巾，一个递给了陆昂，一个递给了秦羡，“你们二人虽是壮年，也不可不防。”
二人接过来，尤其是陆昂，看着卫昭，像是能看到她身上发着光，那是他从其他皇子公主身上都不曾看到的光。
“多谢九公主。”
通过一番排查大致确定了鼠疫的源头是水。桃花庵中有一处活水，平日里香客们祈福都会饮下几口，说是可以延年益寿。而那几个首先出现症状的小尼姑，也都确认是因为一时口渴，偷偷喝了些水。
“桃花庵中吃穿都是一样的，唯有他们喝过那里的水与我们有些不同，再加上山下那些人的说法，应当是不会有错了。我们顺着那水定能寻到源头。”
卫昭冷静的分析，陆昂在一旁点了头，“九公主聪慧，分析与下官所想一致。”
“那我们去看看。”
三人一行，李汉被留下帮着绾绾分发草药，桃花庵的小尼姑们几乎都住在一起，又常在一起诵经，是以几乎没有几个人还没被传染。人手不够，卫昭便让绾绾也帮忙，但千叮咛万嘱咐，只负责分发草药或者熬药，决不让她去直接接触那些已经染了病的小尼姑。
三人顺着水流的方向，不久后就找到了源头。后山一处积水处，有一堆死老鼠，肉已经腐烂生蛆，十分难闻。
即便是捂着口鼻，那些臭味还是传了过来，直击味蕾，让人作呕。
卫昭不曾见识过这种情形，转过身便要扶着树吐出来。无奈手一摸，没扶到树，却被秦羡扶住。她抬眼看一眼秦羡，也顾不得许多，便在他跟前，撩了布巾吐了出来。
吐完之后，卫昭站直身子，抽回了手，用袖子擦了嘴角，又将布巾捂了口鼻，对二人道，“实在是有些失礼了。”
陆昂哑然一笑，“小殿下不必如此觉得，下官是尸体见多了，便见怪不怪了。你毕竟是女儿家，这般反应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卫昭嗯了一声没再多言，看了看现场，对陆昂道，“这里该如何处理，想必大人比我更有经验，就交给你了。”
“小殿下放心，既然找到了源头，便能极大程度上控制鼠疫再扩散了。这里太臭，小殿下要不还是先回桃花庵吧。”
“也好。”
看着卫昭提着裙裾再上山，陆昂道，“秦大统领，咱们的这位九公主还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啊！”
秦羡的目光也一直在卫昭身上，他道，“我跟过去，看看可还有我需要帮忙之处。”
说完，秦羡便举着步子，也上了山。
陆昂张了张嘴，无奈摇摇头，敢情这里没人帮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