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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明修暗度(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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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气渐起,萧纣冷哼,撂下奏章,竹简清脆作响:“国家正处用人之际,皇后不思如何为孤分忧,不虑何人与桓恪抗衡,不愁西荒逆贼兵临终蜀城下,倒先为凌坤贪生怕死,苟且偷生起来?!皇后真乃母仪天下,真乃孤的贤内助啊!”

“皇上!妾身正是因担忧凌坤难以抗敌防御,唯恐延误战机于国不利,方有此一请呐!”皇后诚挚急切,言语间似染上与此事无关的其他感情:“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这些年来,皇上难道仍旧对妾身心意心怀疑窦么?!”

直勾勾盯着皇后,萧纣片刻面色铁青的再度执起奏章。他二人之间倒着实是有些真情实感在。萧纣似乎总对皇后包容颇多。

只是皇后竟然毫不顾忌我在身侧,直白无碍的将撤去凌坤将军之位的请求向萧纣提出,便证明她已确定凌坤胜负变化之事事有蹊跷了。她虽同萧纣解释道是因凌坤初入江湖,经验不足,但若论年龄凌坤实在年长于桓恪许多,皇后此言不过是在试探于我。以她之聪敏,若再与此前曲终告密一事联系,我身处境地与掩藏身份只怕危险难保。

瞅着露出一方红印的奏章明明白白被埋没在深处,我晓得其上定已有萧显晦考量后写下的内容。萧显晾应也依我当日在信上所言,被萧显晦救下。只是他原已有些神志不清,若真如我所想是被萧纣喂了什么毒药,不知萧显晦能否全力救他出这水深火热。

若萧显晾清醒,回想起申氏已死的事实,只怕是会恨我入骨罢。

魂游天外,我少顷方将思想拉回正事上。萧显晾既然已不会再回到皇宫,便自然无法亲自将这密函送至萧纣手中。为最大程度的减少萧纣怀疑,最为妥当的方式便是将密函混入普通奏章中,送至乾心殿内。萧纣纵使心怀疑虑,但只要寻机旁敲侧击,提醒他萧显晾不过只是个孩子,做事难免疏漏,此事便大有可能蒙混过关。

当务之急,是要其上内容呈现在萧纣眼前。只是瞧那奏章位置,一时半刻间萧纣定然看不到那处。此时此刻虽有暴露危险,却更加是不可错失的良机。我稳了稳心神,上前同曲药一同扶起皇后,之后不着痕迹的退到皇后身后,瞅准曲药身形所在,在皇后转头望来前咬牙将脚腕一扭,惊呼着撞到曲药身上。

猝不及防间,曲药扑倒向案几。收拾整齐的奏章散落一地,那封绸布奏章却恰巧反扣。

心中只恼得几乎要捶胸顿足,面上却也少见的不必掩饰分毫,不需过度表演,也不需努力忍痛,我蹲身捂住脚腕,借左臂更甚数倍的疼痛挤出眼泪:“曲药无事罢?”

“怎还一顾顾着旁人,自己都伤成这个样子了。”皇后俯低身子关怀,遥芦掀起我一角裙摆,脚腕肿的极高:“如何突然崴倒了?”

“一时之间,未及站稳……”倒吸一口凉气,我由遥芦轻轻扶起,歉意道:“翊靖失态,万望皇上恕罪。”

“翊靖长帝姬无碍便是万幸。”冷漠敷衍的不耐回答,萧纣只懒懒的抬了抬眼皮,很快又收回目光,示意单过将奏章拾起。曲药狼狈的自行起身,尚未回到皇后身畔站好,打眼先望见我左臂,当即一声惊呼:“翊靖长帝姬的手臂,怎么见血了?”

一瞬慌乱,我心中暗叫不好,面上只能做懵懂状,尝试略过此话去:“或许是方才不甚磕到了,并无大碍……”

“哎呀,这又是如何伤到了。这可怎么好……本宫陪你先回镜花宫,传医官来仔细瞧瞧才是。”

皇后上前一步,便要来挽我衣袖先行察看,我忙偏身避过,若无其事的迎上她奇怪眼神:“曲药未瞅见,令舟还未反应过来。此刻确实是疼的要紧。血已染在衣裳上,万勿脏了皇后娘娘玉手。”

手上动作微顿,皇后片刻扬起一抹笑,意味不明,端庄得体:“翊靖长帝姬乃千金之躯,又是凉鸿座上嘉宾。在我凉鸿受伤,正是本宫过失,本宫须得负责。曲药,”她转头吩咐,“你先下去传医官至镜花宫等候。本宫与翊靖长帝姬过后便到。”

不能开口阻拦,我只得福身道谢,被皇后托住手肘阻止:“脚上既已不便,还顾全这等礼数,翊靖长帝姬真是有过人风范。由此便可想见翊靖长帝姬母后美德。”

她凑近些,眼神笃定:“为防万一,本宫还是先行瞧过翊靖长帝姬伤势罢?”

“皇后娘娘。”我再次侧身一避,尽力笑的自然:“翊靖能得皇后娘娘如此关怀备至,实在受宠若惊。只是翊靖只觉得左臂血肉竟似与内衬衣裳连黏,皇上在此批阅奏章,也实在多有不便。皇后娘娘还要随皇上讨论凉鸿国事,翊靖本已打扰,怎能因这等小事,再劳皇后娘娘费心呢?”

未立刻接话,皇后须臾展颜一笑,回身向萧纣请示:“皇上。翊靖长帝姬身子娇贵,方才是妾身考虑不周,竟还要翊靖长帝姬挪动回镜花宫诊治。请皇上恩准,传医官前来乾心殿偏殿,以便尽快为翊靖长帝姬治疗。”

我只觉额间冷意渐起,不知是否有冷汗渗出。皇后已然察觉我左臂伤口端倪。若叫她发现这伤乃尖刀所致,便难凭口舌言论将此事完满解决过去了。

暗恼方才实在冲动,未立时令萧纣看到那封奏章不说,还将这莫名其妙出现的伤口亲自送到皇后眼前。我正想着若这伤口更大些会否能勉强混过一劫,耳畔皇后呼声才叫我回过神来,萧纣竟已有一段时间未说过话了。

“……皇上?”

皇后方忧虑的又唤一声,便被萧纣拍案之声惊得向后退了一步。

“胆大包天!狼子野心!”

怒不可遏,萧纣双眼似乎都赤红:“除去汪仁,又出凌坤!竟无人将孤放在眼中!凉鸿姓萧,竟是天下人置若罔闻!皇后!”

他将那奏章劈头盖脸的向皇后扔过来,正将她击个正着:“凌家教得好男儿!”

我捂住左臂,趁着众人震惊的空当,光明正大的看了一眼单过。他低垂眉目,一言不发,可他周身透出的气场告诉我,我已安全。

因这陡然横生的变故全然愣住,皇后迟钝了动作,良久方俯身捡起奏章。

只是几眼,皇后便神色立变,双眸蓦然瞪大,秀眉紧蹙,红唇微启。待到读毕通篇,皇后神情已然恍惚,片刻方摇摇晃晃走至堂中,怆然跪地:“皇上……这封奏章谎话连篇,信口拈来,断不可信……”

这话竟与当初汪谷珊辩解之语如此相似。自己许也意识到这一点,皇后脸色又煞白几分,再行挣扎:“这封奏章,其上字迹全不成熟,可见绝非是凉鸿朝臣所书!既非朝臣,便是有人蓄意谋害、诬陷凌坤呐!皇上……凌坤身处沙场,怎会收受贿赂,怎会起谋逆之心呐!”

“其上有孤密制钦赐于暗探的印玺!”怒吼嘶声,萧纣甩袖起身,一地狼藉:“至于这字迹,皇后仔仔细细的瞧瞧,瞧清楚些!便无半分熟悉么?!”

“……这,这是……”

“亏得孤竟信了你所言,被你蒙骗,以为你当真是贤良淑德的坤极!”走到皇后身前,萧纣狠狠落下一掌:“这是十五皇子笔迹!皇后不是心存仁德,一视同仁的贤后么?!皇后不是将后宫皇子帝姬俱视作己出的母后么?!装了这些年,却连十五皇子之字都一个不识?!”

“皇上……”

“凌坤!与敌军交好,与朝臣密谋,甚而自汪仁倒台前便开始筹谋规划——当真是好本事!孤本以为已将汪氏余孽肃清殆尽,却不知更大毒瘤竟潜藏至今!偌大凉鸿,偌大朝堂,竟无一人能为孤所用!皇后!铁证如山,历历在此,你还如何狡辩!”

粗喘厉声,萧纣不待皇后再言,大声呵斥:“单过!昭告天下,凌坤阵前通敌,卖国求荣,心怀不轨,危我朝纲!其罪大恶极,更甚汪仁!旨意至军中之时,就地正法!皇后凌氏!知情不报,包庇纵容,废其后位,打入冷宫!凌氏全族,并奏章中提及的朝臣家族,连诛九族!既天下皆反,孤便要天下陪葬!”

余音悠长,回荡飘散,久久不息。萧纣早已阔步离开,余下皇后,遥芦与我,一片死一般的沉寂。

“恭贺皇后娘娘,得偿所愿。”

皇后脱力般失神瘫软,似已听不到外界声音。遥芦惊疑望来,我一笑置之:“令舟自会再寻机会前去永宁宫,探望皇后娘娘。今次已至午时,令舟腹中饥饿,暂先告退。”

遥芦战战兢兢,已不敢靠近于我,只敢畏缩着与我保持一定距离。我独自一瘸一拐的走出乾心殿。锋芒方露,万物黯淡湮灭,正午骄阳似火。我迎着这般蚀骨灼心的烈日,缓缓地、轻轻地,扬起一抹笑。

黑夜无尽,终临溃灭。永昼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