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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发轫之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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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走近,桓恪目光流转不定,有滔天之势,却更似暗涌般平静无波。我毫无畏惧,毫不回避的与他对视,却猝不及防被他一把揽入怀中。他身上有极清淡的檀香,只是轻嗅便令人心神俱安。

一字一顿,他坚毅而恳切,内敛而炽热,我将下颌搁在他的肩头,只觉他随着言语渐渐收紧双臂,那般小心翼翼地力道,如同在挽留明知必将失去的珍宝:“娘亲不是因你而去,你也不是所谓利益工具,更无谓所言骗局。你乃萧月穆,慈心足以兼济天下,慧心足以辗转周全于乱世,丽心足以应佳人倾城倾国之赞。你乃是桓恪昭告于天下的平州王妃。自是举世无双,冰清玉粹。万不应妄自菲薄。”

声声隐忍,却无一字明涉风月。我身子全然僵住,脑中一片混沌,心间难安,却不知此时应当作何反应。那些应对旁人时的对答如流、胸有成竹,早不知逍遥去那番九霄云外。

再度收紧怀抱,很快又便松手,我似听他一声短叹,但终究未可确认。拘谨知礼的垂了双手,与我分开得体距离,桓恪望着我微笑,眷眷依依,却浓如朝云叆叇:“我知你心之所向,也知你所求所图。桓恪会毕尽绵薄之力,助你得到你想要的一切。在那之后,或留或去,孰是孰非,桓恪再不干涉过问。只是……至少现下,至少此时,这平州王妃的身份能够护你周全,能够令桓恪堂而皇之伴你左右,与你共渡难关。”

“还望你成全,桓恪寥寥心意。”

这般切骨于悲,这般低微入尘,我只有默默聆听,无法多言,无力多言。心神巨震,嗫嚅踌躇,似因被他情绪感染而骤然平生一阵莫名酸涩,心间最深处的那份柔软,却缓缓腾升起叹息与感动。

被这悸动促使着,迫不得已的垂下眼睑,余光只见桓恪也收回深情缱绻目光,侧过身子轻笑,佯作无事,避重就轻:“你既告诉我一个秘密,我也便与你交换一个故事。还记得你曾问我,皇姐为何不喜‘从顺’二字吗?”

垂头低声应了一声,我尽力去听他讲话,心中却仍忐忑不定,若小鹿之触吾心头。

“是因为我。”

“幼时,我母妃不得父皇宠爱,我与皇姐也便一直不为父皇注意。直至我十三岁那年,父皇偶尔与我交谈闲聊,我都尽己所能,以兵书中的经世之理应答。父皇龙心大悦,开始带我出征。平州之乱后,我被册平州王,而那时皇兄方被册为皇太子,摄政王又疑心极重。为警醒我勿生谋逆之心,以下犯上,他二人便联手请奏父皇,改我原名为‘恪’,又将皇姐封号定为‘从顺’。‘恪’字含义尚且隐晦些,但‘从顺’之意却显然。皇姐总觉得若无她故,我所受屈辱便能少些,因此才厌恶这封号,不许府中上下提及。”

“公主与你当真是姐弟情深。”不禁唏嘘,又想起这“从顺”二字倒与当年“镜花”宫殿、“伶月”帝姬颇有异曲同工之处,不觉低头嗤笑。仰头看向桓恪,我追问道:“那你原先的名字是?”

“桓钧炽。”桓恪淡淡道,“当年我还曾有一小字,名唤澄廓。”

“澄廓?”我随之轻念,莞尔道:“悠悠千载,澄廓二字未可得之。先帝确是对你寄予厚望。”

桓恪只是浅笑。甫望进那双星眸中,便忽记起他方才那席肺腑之言,我忙敛了目光,顾左右而言他,转述别事:“当日……遣去定山的庞吉,可平安离开了?”

“他来信说人已在棘城。即便韦野派人抓捕,也定会往归桑方向寻找。何况韦野现下分身乏术,必定分不出心神细想个中缘由蹊跷。”桓恪转回身,笑望过来:“庞吉信中还赞我明察秋毫,竟能看出韦野反叛之心,只需从旁轻点挑拨,便能使其入吾彀中。却不知,我背后还有一位女军师。却是我占了你的功劳。”

“若非你告诉我韦野为人,又同我说了定山周遭形势,镇军大将军郭川又带兵在外,若要出战必选你尔,我怎想得出此计?”我轻笑道,“是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我可不是什么女军师,你别嘲笑我了。”

挑眉应声,声音中又带调侃,我作势要打,桓恪连连求饶,彼此揶揄玩闹起来。顺水推舟,我只做那个拥抱与那些话没有发生没有听到,见桓恪也不再提起,心中倒暗抒了口气。那般的情深似海,不求回报,断不是我能承受得起的。桓恪值得更好的女子,或许不会多么聪颖,或许家世没有多么显赫,但却单纯无害,能够陪他平安度过一生。而萧月穆……

韦野本就是被庞吉煽风点火而起的反念,何况当时我命庞吉所说的情形是桓恪永无再翻身可能。这许多天过去,韦野见无人来战,竟也当真有恃无恐起来,自己在定山城内声色犬马,夜夜笙歌,对外已开始派少数兵马前往邢州,意图不轨。定山附近人心惶惶,情势所迫,桓钧烈不得不再启桓恪。桓恪被封怀化大将军,作为副将先行前往定山;主将郭川则尽快交接现下所驻的饶鲁城的相应军务,其后赶赴汇合。虽说桓恪仅乃副将,权势未全,但以他威望,在军中依然可一呼百应,郭川未到时依旧位同主将。

只是是非崎岖又生,却是有关于我。桓恪担忧若我仍然留于归桑,在他离开之时便正将被虎视眈眈之人钻了空子。但若我随军同行又无立场,且沙场同样刀剑无眼。桓娓坚决反对我随桓恪同去:“月穆已算是平州王妃,何人敢拿她如何?可战场拼杀时,连众人崇敬的平州王都无人理会,何况是王妃?我瞧恪儿你是杞人忧天,关心则乱了。”

放下筷箸,桓恪也严肃了神色:“寻常凡人自然不敢妄动帝姬,但,若其人乃摄政王呢?”

“皇叔?”桓娓现出惊疑神色,思索片刻后不安道:“是了,我竟忘了这一重……虽说如今皇上原本的如意算盘落空,但若月穆在平州王府有何不测,不仅凉鸿与泛夜有隙可乘,太皇太后、摄政王、皇上等一众人更会借此契机推你去做那替罪羔羊。平州王府在归桑便成众矢之的,仅凭我一人之力,确是难护月穆周全……可是月穆到底是女儿家,又怎能随恪儿上战场呢?”

“若仅以平州王妃身份随同,不论旁人,只将士们怕也不会信服。”桓恪沉吟,抬眸望我:“所以依我之意,帝姬不若以军师身份出征。”

“军师?”我讶然,又叹道:“怎地又拿当日之言取笑于我。如何作战、何处布兵,凡此种种我一概不知,军营中随意一名兵士便能将我问倒。不是所有女子都能是祁连衣的。”

“正是因为有她做先例,你军师之身份才不会被多加刁难。”桓恪放松些许,轻笑道:“女将军既已有,女军师又有何不可?况且,只有你随军而行,且军队因你之故反败为胜,皇兄等人才会真正信得过我们,出征凉鸿方指日可待。”

一番左思右想后,这方法仍是眼下所能想出的最佳。同桓恪一道离开归桑时,我们只对外宣称平州王与准王妃躞蹀情深,难舍难分,王妃要将王爷送至军营。直到与桓恪并肩立于军营高台之上,桓恪方窥准时机,向营中将士宣布我乃此战军师:“与各位兄弟多日未见,不知武艺可有精进?一会儿桓恪便请几位兄弟彼此切磋琢磨,可比那些虚礼实在多了。”

“是!”台下众志昂扬,我打眼瞧见铸丰,他冲我眨了眨眼,我浅笑抿唇,听桓恪笑言:“诸位在军营潜心习武,许还不知。桓恪身侧所立的,乃是平州王府未来女主人,我平州王未来王妃。”

此语一出众人立时色变,纵是军纪极佳也不禁小有骚动。祁连衣在一边面容冷硬,随时便要发作,我忙扯了扯桓恪衣袖,他会意点头:“现下桓恪所言乃是家事,兄弟们不必紧张,随性便是。”

队伍立即散开,众人争先恐后的涌上来,纷纷急切询问:“将军,这名姑娘瞧着眼生,却不知是哪家的,静悄悄儿的竟成了王妃?”“讲讲你二人如何相识相知吧,大伙儿都想知道!”“哎弟兄们!”我脸上飞红一片,铸丰在台下解围道:“王妃面子薄,你们这么闹腾什么也问不出。传闻不如亲见,各位欲知实情啊,还不如来问我!”

兵士们果真又扑向铸丰。我哭笑不得,离桓恪近些,耳语道:“这般场景你可没对我说过。本是好意不愿让他们受责罚,现下看来还不如不当这好人呢。”“我说桓恪所带之兵军纪严明,可是名副其实啊。”桓恪转头,眼中满满狡黠笑意:“但不练兵不作战时他们如何,我既管不了,你也没问过呀。”

恼得戳他一下,台下却骤然迸出一阵哄笑。我又羞又急,只得瞪着桓恪,他恍作未知了许久才摆手止了笑闹:“好啦,再这样闹下去,遭殃的可是本王啊。”“桓恪!”低嗔一声,我赌气不再理他,他才渐收些笑意:“众将听令!”

确实是令人惊异的速度,方才还散漫的兵士只是瞬间便规整成队,脸上辨不出一丝笑意。我心中讶然钦佩,听桓恪终于言归正传:“今次王妃同来,可不是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王妃此行与我等同去,任军师之位,众人不得玩笑!”

依旧无人言语,但众人各异眼神却都向我望来,连铸丰几人都一并满含疑惑。“王妃本领,到战时方能显露。你们如今不信不服,也在情理之中。但此次桓恪能逃过一劫,此时能站在此处,便是因王妃筹谋计划之故。因此谁若敢对王妃不尊不敬,便如同对桓恪无义,休怪桓恪无情!”

“是!”应声齐整,似无人反对,但我心知这一关还远未通过。果不其然,夜幕降临,首来相询的便是铸丰四人。面上俱是打趣笑容,得率率先调侃回忆:“早先帝姬便与将军心领神会,里应外合将我们困于马驿之中,原来那时便初生端倪了?若是如此,我等浑浑噩噩之时,却是错过不少好戏呢。”

不待我回话,铸丰便又极快接上,笑逐颜开:“不论旧事,只看今朝。帝姬原还口是心非来着,如今可想通了,终于与将军修成正果,确是可喜可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