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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秉烛夜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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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帝姬太过全神贯注,未注意到煦罢了。”宗政煦笑, 看起来心情甚好。我记起兰汤白日言语,不禁也跟着笑言:“宗政公子难得喜形于色,看来果真好事将近。现下来至深宫,是在封官加爵前专程向伶月炫耀?”

宗政煦垂眸轻笑,再与我对望时我才发觉,他今日的笑意竟然直至眼底,不似往常。心道该是还有其他理由才能让他如此表现,还未细思,他已开口:“其实煦深夜来此,是来解答早上帝姬问兰汤的问题,顺而向帝姬求此问题的答案。”

这话乍听起来前后相悖,我却一听便懂,他是要说朝堂官职一事。

“眼下泛夜前朝,九卿之中大鸿胪已空闲有段时日,而廷尉正准备告老还乡。帝姬想必也知这两个位置的职权分别,敢问帝姬认为哪个才是上选?”

“这倒是奇了,依公子之才,还需来问我想法?只怕早有决定罢。”

我确然不懂他为何要问我此事,他却摇头,语气听不出悲喜:“一来是煦认为,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一句有些道理。二来,此事煦确实未做决断,身边也着实没有可相商的人。帝姬或许不知,家母去的早,家父……”

他少见犹疑,停了片刻才继续:“煦与家父并不怎样亲密。何况家父向来早出晚归,我已有好几日未见到他。故此,举棋不定之时,煦能来的好像只有这林风殿了。”

他说话时的外在表现并无丝毫异常,风轻云淡仿若事不关己,可毫无缘由,我竟从他眼底看到一抹淡淡的能称得上是落寞的情绪。这是我与他相识以来,第一次在他身上感受不到“稳操胜券”的气势,第一次发觉他并非时时都在绸缪计划,第一次理解到他的无助无奈。那是我所熟悉的心情。

想着还是岔开话题比较好,我方略移了脚步要坐下,却突然惊觉我与宗政煦的手竟然是相牵的。我的手因方才之举轻轻扣住了他手掌,而不知何时他的手竟转了方向,与我手心相贴,手指搭在我手背上。我刚刚全部注意全在他的话语和脸庞上,这姿势如何形成保持竟浑然未觉。

蓦地将手抽出来,我倒退两步,一时间只觉既生气又羞赧,细思倒是后者更多。宗政煦应是将目光落在自己手上,抬头时笑容又现,探不明语义真假:“帝姬柔荑柔若无骨,煦未及反应,无心冒犯唐突,还望帝姬恕罪。”

我只觉面上有些热,也不好多加质问,随即草草忽略此事,只做若无其事般坐下,却不知脸颊飞红俱被那人看在眼里,也未看见他又一次笑的真心。

定了定神,我并不看向也随我落座的宗政煦,兀自言语整理思路:“据我所知,廷尉一职主掌刑狱,负责国家疑难案件,有时还可驳正皇帝与三公提出的判决,且主管修订律令。倘若我没有记错,史鉴更曾有记载,廷尉有权逮捕、囚禁,甚至审判有罪的王室。因此廷尉一职在朝堂之上极有权力。”

余光瞥见宗政煦含笑点了点头,我敛回目光深呼吸,继续道:“而大鸿胪则是掌管礼宾事务之官,同时负责邦交。相较于廷尉,职权自然薄弱。”

“是以帝姬认为,煦应选廷尉?”宗政煦认真听完,开口相询,我看着他摇头,伸手倒了两杯茶,推给他一杯:“正相反。依我浅见,公子倒是做这大鸿胪为是。”

“哦?”一声轻笑,宗政煦动了动身子:“帝姬高见,煦洗耳恭听。”

我见他真摆出一副虚心讨教的模样来,不觉有些好笑,扬了扬唇角开口:“其一,适才公子所说字里行间,弦外之音是能影响甚而决定皇上封赏何等官位于公子。此事如何办到我虽不甚明了,也不询问。只是如今朝中情形,是大鸿胪空缺,而廷尉仍然在职,不过有意告归。此等情况下,若公子要做的是这廷尉一职,难免有急不可待,争长黄池之嫌。何况,我不知现今廷尉如何性情。若是本就清心寡欲,或因临近乞退,是事可可倒也罢了,万一是个心胸狭窄胡思乱想的,认为是你暗中操纵使他离位,而非是他自己请愿所致,斤斤计较起来事情便多重麻烦。其二,便是公子做了廷尉,可听说过‘树大招风’一词?”

宗政煦听得极是专心,微蹙眉思索着,我声音更轻:“而今的泛夜朝堂,丞相与公子之心只怕尽人皆知。虽无人挑明,但总有人心怀不满。丞相已是位高权重,若公子再做了主管刑狱的廷尉,极易落人把柄,招惹是非。而大鸿胪一职实权轻弱,不甚引人注目。且依前段日子我的经历来看,皇上并非是会束手就擒之辈。虽说丞相和公子未必将他看的太重,可是若能令他更安心些,他也便会更安分些。”

“所言甚是。”赞许点头,宗政煦举杯向我致意,我也拿起茶碗饮了一口,又轻轻放下:“还有一点。大鸿胪之位虽说于现在天下之势形同虚设,权力也较小,却正有一项权限是掌管外交。公子既与胡汝平州王多有往来,多一重保障也总是好的。此为其三。”

宗政煦眼眸深邃,右手拇指在食指指节间上下滑动。我一瞥而过:“其四,若有朝一日丞相与公子意欲行事,现下皇上将公子封做大鸿胪之事便可作为他的一项罪状,到时可对天下百姓宣称,皇上有眼无珠,令公子大材小用,珠沉沧海。”

宗政煦像是整个人静止在原处,虽说他原本就无什么大动作。我静静待他说话,却先得一阵拍手称快,他眼中满满惊艳:“便是知晓煦今晚会前来相问,此等明理清晰已极数难得,何况帝姬这番赐教全无准备。帝姬所言四项,煦自惭形愧,委实有醍醐灌顶之感。心思细腻至此,实在惊才绝艳。煦五体投地。”言毕起身拱手相礼。

“我与公子已是相熟,何必拘束虚礼。公子言过其实了。”我微有吃惊,起身轻按他拳手。他直了身子冲我浅浅一笑:“帝姬不与煦生分,煦自然不胜欣喜。那煦可否斗胆……”

他忽然顿了顿,神情变了变,我不解的偏了偏头,等他下文。

“煦可否斗胆问帝姬一句,如何对朝中各职如此熟稔?”

我直觉他原本并非要说这话,然而也不多此一举,只做原来如此模样:“不过是儿时在凉鸿,左右无事多读了些书罢了。”

早先我与娘亲未搬入镜花宫时,一直住在兰步坊咏薰馆中。约是四五岁时,凉鸿皇后同众妃子到兰步坊观舞赏乐。我在一处角落躲着偷看,却冷不防被人拍了拍肩膀,回头看去是十皇子萧显晦,似是一位昭仪所出。他力气极大,拽着我衣角将我提起,拉着我走到无人处问我是何人。我嗫嗫嚅嚅的说了名字,他吃惊道:“你是父皇的……你是帝姬?”上下打量我一通:“怎么在这种地方?”

我答不上话来,他故作老成的叹了口气,学着大人挥了挥手,动作却笨拙:“算了算了,本殿下原本还以为你是哪个胆敢僭越的奴婢呢。”

“僭……越?”我一头雾水的重复一遍,“那是什么意思?”

“你不认识这两个字?”他在空气中比划了几下,我茫然摇头,他一脸惊奇:“你不会连《诗经》都没读过吧。”

“我只读了《急就篇》。”我怯怯回答,他皱着眉看我:“真是,若是叫别人知道本殿下的,啧,算是妹妹,才只识字,那多丢脸啊。”

想了想他从腰间拿下一块玉佩:“这是母妃宫中的腰牌,给你罢。不过你可不能拿着去干坏事,这是让你拿着去看书的。”

“看书?”我接过那枚腰牌,摸着上面的纹路:“去哪里?”

“就离这儿不远啊,你没去过啊。”他一脸无奈表情,“记住了,辞澜阁。不过你可得避着点,别让太多人看到了。你这么笨,别牵连了本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