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这一句充满威胁的警告的时候，祁家祖母是抱了暗示琳儿的意味的。
毕竟若是不出意外，只要自己一声令下，无论此事会怎么处置祁安香，琳儿以后应当都还是服侍祁安香左右的。
作为主子的贴身侍女，却选择将自己的主人出卖，投靠一个骨子里流的根本就不是祁家血脉的祁染染？
这是祁家祖母最不能接受的地方。
要知道，当初琳儿还是祁家祖母自己分给祁安香的丫鬟，也是个得过祁家祖母喜爱的人物。
琳儿不是不明白祁家祖母个中的暗示意味，但终究还是咽了咽唾沫，狠狠闭上眼睛，没敢跟祁家祖母的眼神有任何接触。
双手有微微的颤抖，琳儿两只手抓在一起，努力将心里的害怕压下去。
脑海里回忆起刚刚珠儿找到自己，对自己说的话，所提的条件，琳儿深呼吸，努力平静自己的心情。
“……我家小姐是个慈悲的，想必你这些年来对二小姐也已经有了深刻的了解，明白二小姐对大小姐的敌意，此次净丘寺一行，二小姐再次重蹈覆辙，为我主子所不能忍受。”
“所幸大小姐要救你于水火，只需要你配合大小姐的言语形式，像这样……”
琳儿回忆完刚刚和珠儿的交谈，想到了那个曾经跟自己身处一个处境，最终却从险境中脱身，成为大小姐左膀右臂之一的王顺平。
琳儿再睁开眼睛时，眼底已经是不再犹豫的精光。
祁染染心中知道，这个计划已经成了。
“回老祖宗的话，琳儿不敢有任何隐瞒之语。”琳儿的声音砸在众人耳边，让祁安香的面色白了又白，“二小姐确实吩咐奴婢在大小姐的斋饭中放了能致人晕眩的药物。”
哗然。
祁二爷在一片嘘声之中跪下了，他心中一点儿底也没有，此时也只是下意识为自家女儿，以及自己的利益向大房和祁家祖母服软，想像之前一样，得到宽恕。
可还没能他说出自己心中的小九九来，祁老爷浑厚的声音就把他的话按回了嗓子里，“二弟，我对你很是失望。”
祁二爷心里咯噔一下，这个大哥素日最是心软的，今日却说出这样的重话来了！
祁家祖母已经插不上什么话了，对这个最是敬重自己的大儿子，她心中除了骄傲，剩下的还有敬畏。
对强大权势的敬畏。
尽管这是自己的大儿子，祁家祖母还是收敛了自己想对祁染染说的任何反驳的话。
一时之间，全场的人都听着祁安香一个人声嘶力竭的反驳声，“琳儿，你真是个白眼狼！如今从你这张烂嘴里说出的胡话，你都不因此感觉到羞耻吗？！”
琳儿听见祁安香的咒骂声，仿佛是丝毫不后悔的样子，但其实隐藏在袖子中的，捏在一起的手，却已经被捏红了。
可是都到了这个地步了，琳儿还能怎么办呢？
回头的路已经没有了。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琳儿心中默念着这句话，用心中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向往缓解了自己的紧张。
“昨儿个用晚膳之前，二小姐带着奴婢来到净丘寺的膳房，将旁人都引开后，二小姐便吩咐奴婢将药粉倒入大小姐的斋饭中。
“那药粉无色无味，溶于水后便再难看出差别，除非用银针试验，不然是绝对不会被发现的。”
琳儿很是难以启齿的样子，“奴婢终究是个做下人的，哪能劝过二小姐，便昧着良心做了。幸好，珠儿有用银针帮大小姐试毒的习惯，这才——”
“好哇！混账！”祁老爷大声训斥道，周围原本正站着围观的众仆役们都吓得够呛，腿一软，跪倒了一片，瑟瑟发抖的模样，听着祁老爷接着训斥道。
“我本以为上次马夫一事，你们二房已经有了教训，明白了什么是善，什么是恶。可没想到终究是个不成器的，竟再背地里还想着害染染些什么，你们眼里，究竟还有没有这个祁府？！”
祁老爷在此之前都是没有说什么话的，这也就让现在他说的这些警告和诘问的话，显得更加骇人。
祁二爷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在祁老爷这个气势底下说话，他吓得人都在发抖。
大哥还是大哥。
祁老爷气得胡子都在颤，他无法想象自己的女儿在净丘寺，这样一个远离家中、远离自己的地方竟然还要地方这些阴招，甚至，自己派去的吴全等人还不相信自家女儿的判断，他这心里就愧疚四起。
其实岂止是愧疚，祁老爷连痛恨的心思都起来了。
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二房在这个家里继续待着，真的就是为了把他们留下来作恶的吗？
琳儿跪在那个地方，头几乎要埋进地里了。
她该说的话，其实都说完了，按照珠儿对琳儿的吩咐，琳儿已经完成了任务，剩下的，可就剩下享福了！
这个丫鬟的眼神闪过一道狡黠的光，此时琳儿的心中完全被自己对未来的美好想象塞满了，哪还有原先那因为自己背叛了主子，而小小涌现的一丝不安？
“祖母，爹爹。”祁染染在适宜的时机张口了，“染染拿出了人证，也拿出了物证，这一切都摆明在这里了，染染只求一个公道！”
话毕，祁染染便和身边的珠儿一同跪倒在地上，主仆二人磕了一个重重地头。
苦肉计。
这是计划的最后一环了。
祁染染在心中倒数，果然还没过几秒，她就听见祁老爷的声音响起来了，以及是那个怒火上头的口吻——
“我瞧着，家和万事兴此时是做不到了，二弟，你不日就带着你所有的家眷、盘缠，从这里出去吧！”
这是要分家啊！
祁二爷慌不择言，“大哥，你打我，骂我，拿锥子扎我都行，就是别提分家啊！”
祁家祖母也傻了，要是二房被分出去了，往后自己在祁府里还有贴心孙女可以说话吗？怕不是只有祁染染，这个不知道是哪户破落户生出来的闺女了！
“我儿——”
“我意已决，母亲。”祁老爷一锤定音。
祁染染终于露出了一个满意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