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宥正在仔细观察面前这个镇定的女子。
这祁家大姑娘究竟是真的冷静,还是只是在逞强?
一思索之间,陆宥没回复外头属下们的请罪。
马车外,那群属下们跪在地上也不敢起来,心中惶惶不安。
难道是自己来晚了,让主子发怒了?
“主子的马车,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南天小心翼翼地问旁边的同僚。
南天是在陆宥手下的人里年纪最小的了,年岁虽小,却是个顶能干、顶忠心的。
或许是因为南天原先是个孤儿,他不记得自己的父母是谁,只记得自己自懂事那天起就在街道流浪,是个没有家的人。
一个没有家、没有人护着的流浪小孩,还没有自己赚取财富的能力。在江南这样富饶的地带,贫民窟与其他地方的也并无不同。
没有人愿意多拖一张要饭的嘴,也没人有闲情慢慢教他什么是善,什么是恶。
这样的身世,几乎是没什么可能生存下去的,但小时候的南天便比别人能打、能抗。
他在遇见自己的主子,也就是陆宥之前,都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名字。
南天这个名字,是陆宥给他取的。
陆宥看中了这个孩子身上的狠劲,也对他起了同情之心,于是给了南天一个家。
他是陆宥手下最不可能背叛主子的下属。
陆宥将这个孩子看作是自己的弟弟。
“嘘!”那个跪在南天边上的同僚给了南天一个暴栗,“主子的事情,要你多嘴。”
车厢内,此时终于传出了陆宥的声音,沉稳而具有威慑力,“且在原处等待,将你们击晕的人好生照料着,不然回去自行领罚。”
“是。”车厢外的下属们立刻应声。
车厢内,祁染染还沉浸在自己深思的思绪当中,听见陆宥的话,这才回神,“谢陆王爷。”
陆宥不可置否地点点头,“祁家大小姐,这写字放箭之人,你心中可有眉目?”
祁染染冷笑,心中也在盘算这件事。
刚刚从宴席出来,虞婧羽应当没有心思再在路上给自己安排什么“惊喜”,且若是虞婧羽写的警告字条,那也应当是让自己不要再靠近五皇子陆瑾轩了,不可能在字条上写关于虞家二哥的内容。
虞家二哥——
祁染染重新定睛看向字条,通过这字条上写着的,称呼虞姜黎的方式,或许可以推理出些许线索。
“尚未有什么眉目,”祁染染心中微定,知道了接下来该从哪里找到突破口,便先不再深想,转而意欲完成如今最重要的一个交易。
正是遇袭之前,还未达成的,与陆宥的交易。
“陆王爷,此次王爷对我有救命之恩,倘若没有王爷出手相救,恐怕小女子已经成了一缕箭下亡魂,”祁染染不着痕迹地将字条往衣袖中一放,双手交叠,给陆宥鞠了一躬。
“若王爷还未反悔,遇袭之前正在商量的那笔交易,染染在此便点头了。”
陆宥挑眉,他本以为祁染染遇到这么多事还能保持镇定,已经是做到了闺阁女子的最好,却没想到在这种情境下,她还能想到继续对自己有利的交易。
同时,连一丝一毫的亏也不肯吃。
自己不告诉祁染染为何出现在国公府设宴之处,她便不告诉自己她对真凶的猜测。
有趣!着实有趣!
陆宥重新坐回到马车中的软垫上,经过了刚刚遇袭时的惊吓和波动,他竟是没有丝毫的变化,连衣袖都未曾变皱半分。
祁染染看着看着,还是忍不住问一句,“敢问王爷,是经常遇到像这样遇袭的事情吗?”
“确然。”陆宥眼底泄露出一丝笑意。
而这笑意瞬间被祁染染捕捉到了,她有些懊恼,自己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今儿个还真是被累着了,竟连要说出口的话也没个思考,祁染染摇摇头。
“我那在北郊的铺子外,确实有一个五皇子安插进来的探子,只不过前几日已经不见踪影了,王爷觉得,还未摆脱五皇子的势力范围吗?”祁染染试探着问,想从这个老狐狸嘴里套出更多的信息来。
陆宥掀开车帘往外看,与马车外候着的下属们打了个照面,他比了个手势,意思是准备撤离。
马车外的下属们便懂了,这不是主子的马车。
主子马上就会从这辆明显就属于姑娘家的马车中离开。
主子可一向是匹孤狼啊?难道是对哪家姑娘有了情?
下属们八卦的心思有的深,有的浅,但无不是在为自家主子感到高兴。
只有南天呆愣站着,“小子,干嘛呢?”
一个同僚看出南天的心不在焉,与他耳语。
“大哥!”南天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的音量,“我看见了一片裙角!马车里有姑娘!”
那大哥愣了愣,闷闷地笑起来,“好小子,你也该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了!”
马车内,陆宥言简意赅地解决祁染染提出的疑问,“那探子,早晚会回来继续监视,先前离开,并非是我那侄子的命令。”
“祁家大姑娘,”陆宥站起,掀开一半马车帘,这样外头的人看不见祁染染的全貌,他也能方便出去。“本王先行一步,你那侍女、小厮们待本王离开后,自然会醒来。”
说完,他便离开了。
连带着外面的所有下属,一起离开了。
已是夕阳时分了,祁染染看向外头,黄昏的光悄悄溜进了马车里,让她心绪有些波动。
所以,到最后,她还是未能知道为何陆宥会吩咐书童,为自己冒险传信。
……
“妹妹,”同样是回程的马车里,温故岩摇着扇子,动作依旧是风流倜傥、吊儿郎当的样子,面上端着的却是实实在在的严肃。“你可有什么事情瞒着哥哥我?”
温子璇两手纠紧了铺在膝盖上的裙子,“并无。”
话音刚落,她揪着的手便松开了,像卸光了所有力气一样。
光影落在温故岩脸上,让他的脸一半浸泡在黑影里,也不知他是信了还是没信。
“哥哥不希望你跟国公府的幺女走得过近,你今天也看到了,虞家小小姐是个心狠的。”温故岩似有所指,“哥哥相信,我们璇儿不会成为那样心狠手辣之人,你说,对吗?”
温子璇连连点头,被这话吓得心惊肉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