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 > 现言小说 > 放肆沉迷 > 38、38.全文阅读

38、38.

热门推荐:

漆黑天幕被层层云团挤压, 雨势变大,跟烟尘搅成一团,汇成泥水弄脏许肆月的裙子。

她下楼时撑的伞早就丢了,拖鞋湿滑的歪着, 雪色双脚上沾满污迹。

地底深处拱上来的晃动在持续, 一波强过一波, 许肆月眼前被雨水模糊,跌撞着往起站, 又一次强猛的摇晃袭来, 她没站稳摔倒,膝盖跌跪到碎了的手机屏上, 血迹蔓延出来, 被雨水浇得剧痛。

但再疼,也抵不过心脏那里炸裂的恐惧。

“雪沉……”许肆月回身去拽程熙,把她手臂掐出白痕, “雪沉他……”

后面的话扎在喉咙口,涩痛到说不出来。

许肆月到了珑江镇后,为了体验当地特色,没住星级酒店,选择住在客栈里, 玫珑客栈是老品牌,用的都是两三层旧式老宅改造, 平常清幽雅致,但灾难来袭时, 抗震能力就成了硬伤。

她这两天走访了不少绣娘,了解附近地形,知道玫珑客栈是连锁店, 分店就在两条街外,她望过去的方向尽是燥乱人群和狼藉街道,地上一条黑漆漆的狰狞裂缝就横在过去的必经之路上。

许肆月想叫出来,但用尽力气也发不出声。

玫珑客栈的主店塌了,分店怎么可能安然无恙。

后方已经成为废墟的客栈残骸里,不时传出痛苦至极的沉闷嘶喊声,对许肆月来说,是致命的杀人刀。

雪沉是来找她的,他从东京赶回来那么辛苦,要多想她,才会直接奔赴珑江镇,他忍着不来看她,是不是怕自己又受她蛊惑,只想偷偷的见她一面。

可现在他在哪!她打不通他电话,眼睛睁到要沁血,也看不到他在周围,那么洁净无暇的人,也许就压在两条街外的残墙断壁下!

“彻底没信号了!完了,不知道今天晚上会出多少人命,”聚在路中间避难的人堆里,有几道声音惊魂未定地感慨,“幸亏我跑得快,后面还有好多二楼的住客根本来不及下来,估计全压在底下了!”

“这一带就是很容易地震,前些年周边震得频繁,近几年好多了,没想到珑江镇今天倒霉撞上,我听家里人说过,上次隔壁镇子大地震,老客栈也塌了不少,挖出来的基本都是尸首!”

“只要埋在下面,我看多半就……”

雨水哗哗冲刷,利刃般扎在许肆月身上。

不可能……

她要去找他。

许肆月放开程熙,趁着震动平息,再一次站起来向前跑,那道裂缝太宽了,边缘嶙峋,她迈不过去,只好借着微弱光线,不停地沿着裂缝飞奔,直到找到裂口较窄的一处。

她向来讨厌脏,讨厌黑,很娇气,胆子也不大。

但这个雨夜里,堪比巨型怪物大嘴的裂缝边上,随时可能有更强烈地震的当口,她果断脱下碍事的拖鞋,赤着脚跳过去,裙摆被撕裂,披肩也掉了,她纤细的四肢上全是泥水。

程熙在大喊她,她听不到,胡乱趿拉上鞋子,在雨帘里重新辨别方向,一步不停地朝梅陇分店跑。

到处都是乱的,人影惊慌地互相碰撞,越往前,倒塌的老房子越多,场面越是触目惊心。

塌的毁的,残破不全的,被雨浇成灰暗濒死的怪物,到处是哭喊和惊呼,那么多亮起的手机屏,却联系不上最亲近的人。

许肆月五感像是封闭了,也没哭,一门心思朝目的地赶,中间又经历两次晃动,她摔了就爬起来,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一道比她更加失控的影子,一身狼藉,灼烧着剩余的生命那样,不顾一切冲向跟她相反的方向。

玫珑分店塌了。

许肆月呆怔站在几米外,一眨不眨盯着,血液凝固成冰。

她抹掉眼前的雨水,朝左右去看,觉得肯定是自己找错了地方。

怎么可能真的塌了,有顾雪沉在的地方,怎么可能?!

许肆月压住嗓子里要爆发出来的哽咽,颤抖拽住旁边一个女人,小心翼翼问:“这是,这是玫珑……分店吗?”

女人嚎啕大哭:“我才接这个店两个月!出去接个孩子的功夫,什么都没了!客人都到了休息时间,没几个跑出来的!”

许肆月磕磕绊绊说:“我老公,他今晚好像,好像入住了这里,他,他很高,特别帅,爱穿白衬衫,眼尾有颗泪痣,今天下雨了,他可能还会,会撑一把黑色的伞,你见过吗?”

她想摸手机找照片给人看,才想起来已经摔碎,不知道扔在了哪。

“我见着他了,”不远处有个惊魂未定的女孩,抱着肩膀瑟瑟说,“跟你描述的一样,太帅没法不注意,正好下楼碰见……”

她看着许肆月,忽然崩溃地大哭:“我一直在大堂里坐着等人,到地震之前,没有看到他出来。”

“没出来,”另一个人也哭着说,“除了在大堂里的几个人,谁也没出来!”

不远处有数道车灯在雨幕里亮起,很多声音喊着“第一紧急批救援队赶过来了”,陆续有穿制服的人跳下车,疏散幸存者,许肆月的手臂也被抓住,往更空旷的地方带。

她眼睛始终凝在那片无声无息的高大废墟上,呛咳了一下,轻轻叫声“顾雪沉”。

“这里还很危险,退到安全地带。”

许肆月猛然抬臂,挣脱别人的手,扑向那片死气沉沉的庞然灰影。

“危险!别靠近!”

“顾雪沉!”她置若罔闻,嘶声大喊他的名字,嗓音在雨声里扯碎,“你在哪!我知道你没事,你还好好活着!你回应我一下,出一点点声音我就能听得见!你叫我啊!叫我一声!”

“我是肆月,你出声!”她贴到湿冷的断墙上,细软手指去掰那些碎落的砖块,歇斯底里地哭出声音,“你别吓我!我错了,我再也不故意惹你着急了,我以后每天都给你打电话,你想听的话我都说!”

程熙是追着许肆月来的,目睹她的样子,眼泪也忍不住流下来。

她清晰记得从前天之骄女的许肆月,盛气凌人,娇得一丝尘土也不能沾染,哪怕为了赌约去追顾雪沉,也从来没有为他放低过姿态。

但是现在,那些曾被许肆月看得无比重要的骄傲,矜持,体面,在顾雪沉的安危面前,全都变成了尘粉。

“肆月!”程熙过去拉她,“别这样,还可能会发生余震,这里有危险!救援队已经来了,等他们去挖!”

许肆月一把推开她,脸颊上全是泪,猩红眼底迸出绝望极端的幽光:“压在下面的是顾雪沉,是顾雪沉!我现在连他生死都不知道,我怕什么危险!他要是不在了……”

他要是不在了。

许肆月嘴角颤着,勾出一抹凄厉的笑。

她没有想过,如果顾雪沉不在了会怎么样。

从她原有的世界毁灭那天起,顾雪沉就稳稳站在她的身边,挡在她前面,很安静,冷得像冰,可也温柔得让她沦陷。

她拽着顾雪沉的衣角,踩着他的脚步,从过去那个漆黑的牢笼里走了出来,她气他怨他,为他笑为他哭,为他甜蜜为他灼烧。

总是空着的心,被他严丝合缝填满,涨得又疼又热,想把自己一切给他,凡是他要的,她都巴不得捧到他面前。

喜欢吗?早就不是了。

她不知道顾雪沉定义的爱到底是什么样子,但现在,她孤身趴在冰冷刺骨的废墟上,全世界空无一人,她无比确定,她想用双手把这些全部扒开,手指烂了没关系,骨头断了也没关系,他在下面,她就要找他。

顾雪沉在的时候,许肆月不听话,娇滴滴,要人疼。

顾雪沉不在的时候,许肆月一无所有,不管天堂地狱,只想去到他怀里。

除了爱,这还能是什么。

“我爱你啊,”许肆月眨着被雨水刺痛的眼睛,双手不停抓着锋利的碎块,“顾雪沉,你赢了,没有心的许肆月,你成了她的心。”

程熙心急如焚,往常娇娇的许肆月这会儿执拗得几乎病态,她丝毫拽不动,救援队人手有限,又在下雨,操作难度很大,也无暇顾得上她,选取了相对安全的位置开始挖掘。

眼看着许肆月双手都要流血,程熙手忙脚乱翻出手机,调出离线的深蓝科技相关资料,把里面顾雪沉的证件照放大,举着向周围的人求助:“还有没有人见过他!一点线索也行!”

有个角落里的男人凑上来,揉了揉眼睛:“哎,好像是他,地震时候我在客栈后院,他当时应该站在二楼房间窗口,我隐约看见,他好像是直接从窗口跳出来,楼上掉落的板子正好砸到他背上,他流了不少血,停都没停,就不怕死似的直接往外面跑了——”

许肆月猝然回头,一双眼睛震得男人一顿,他忙自动补充:“真,真的!往那边!”

手指着的,是玫珑客栈总店的方向。

程熙脑袋一热,哭着拉住许肆月:“是他!绝对是他!除了他,谁会在生死攸关的时候往那去!你来的路上说不定都遇见他了,他现在肯定就在总店找你!”

许肆月仓皇站起来,慢慢往回走,走出几步,不受控制地飞奔起来。

来的时候漫长,回去的时候更加度秒如年。

路上满地的障碍,许肆月跌跌撞撞地跑,裂缝已经被救援队搭上了临时桥,她冲过去,即将看到总店的一刻,一波余震突发,她身子不受控制向前抢了一下,有所感应似的抬起头。

原本聚集的人都被疏散走了,脏乱的街上空荡死寂,这里分拨的救援人手更少,只有零星两三个人在忙碌,所以那道身影格外显眼,刺得许肆月瞬间泪崩。

他的白衬衫很脏了,不止有雨水,还沾着整片肩膀的血迹,湿哒哒黏着清瘦的脊背,总是笔直挺拔的身体弯折成弓,他伏在那片残墙断瓦上,一双雅致冷白的手全是混着脏污的鲜红,皮肉被各种棱角割破,划伤。

他半跪在一片混乱里,嗓子已经听不出本来的音色,扭曲碎裂,夹在风声里送进许肆月的耳中。

没别的,就在一声一声,反复不停地叫着“月月”。

许肆月没听过这么绝望的呼喊,最简单的两个字,要把他灵魂也碾灭。

她双脚灌了铅,掐着喉咙让自己出声,暗哑地喊了声“雪沉”,却低得消失在风里。

顾雪沉突然狂热起来,不顾废墟里裸露出的锋利金属,用手疯狂地拨开,许肆月亲眼见着他手心被戳出血洞,急忙深一脚浅一脚地朝他过去。

他看到了一片黑色衣角,还在动,还有微弱呻.吟,他嗓子里挤出战栗的气音,把自己肉身当成工具去挖,露出来的,却根本不是他的爱人。

救援队距离最近的人赶过来施救,顾雪沉跪在尖锐的砖石上摇摇欲坠,他踉跄着去挖其他地方,鲜血淋漓的手要超负荷地抬起一块断粱时,腰间猛地一紧。

顾雪沉慢慢低下头,血红的眼盯着那双手。

戴着他的婚戒,涂着精致指甲油,却脏污受伤的一双手。

“雪沉,”许肆月终于说出了话,死死抱着他哭成一滩水,“雪沉我在,我没事,我去找你了,我以为……”

顾雪沉在她紧到窒息的拥抱里回过身。

许肆月呆住,心被他戳烂。

他已经不像是顾雪沉了。

那个高冷洁净的神仙跌落地狱,脸色惨白,唇上裂着破口,落满灰尘,一身噬人的血气,随时要毁灭掉自己。

许肆月眼睛肿成桃子,慌乱去摸他的脸,大哭着说:“我在呢,我……”

顾雪沉喘.息粗重,带着血的手指插.进她凌乱湿黏的长发里,他低下头,虔诚恐惧的,用唇轻碰了一下她脏兮兮的额头,又抬起来,愣愣看她,眸中盘结的血丝凝成泪,顺着赤红的眼眶,滴落在她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