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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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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的谢珉就是砚州人士, 楚王若是对他有所怀疑,定会派人去砚州查他。砚州毗邻京城,若是快马加鞭日夜不歇, 来去一昼夜便可,换句话说, 明日此时, 写有和之前谢珉相关一切的卷轴,将被呈到萧绥的案上。

胡车儿听谢珉说完,二话不说先带他出去。二人疾步走在空无一人的官道上。

大楚重武轻文, 京城兵源充足,夜间也有巡逻, 盗窃□□之事少之又少, 是以对百姓管制并不严格,他们可以夜间出来。

胡车儿走在前头带路,担忧回头:“他怎会查你?”

“楚王为人谨慎,我若是要……同他交朋友,”谢珉咳了咳,“他定是要查清我底细的。”

胡车儿纳闷:“交友不问出处, 他怎会如此?”

他倒是第一时间没怀疑楚王怎会同他好兄弟做朋友。

在胡车儿的想法里,他好兄弟无与伦比, 配得上和楚王这样的人相交。

谢珉垂眼道:“楚王身份非比寻常, 我若是……同他交朋友时刺杀他, 又该如何?”

刺杀?

胡车儿欲言又止,半晌仍是忍不住道:“好兄弟, 我这话就有些不中听,那可是骁勇善战的楚王,全天下能杀他的有几个?”

“他若不信你, 不让你近身不就可以了?交朋友又不是要贴得紧紧黏在一起,那像什么样?我听说那些个贵人,不是最讲什么……”

他挠挠头,想了半天,一拍脑袋:“对!讲那个君子之交淡如水,咱乡野人才拉拉扯扯。”

“他不信你,莫要在你面前睡着便是,再说了,他那种身份,就是睡着了,也有属下护卫守着……”

谢珉心说那可不就是近身的、睡着的、身边没什么人的情况。

京都水深,难保他不是刺客,古往今来死在床上的皇帝权臣可不少,萧绥不可不防。

当然谢珉不会解释,免得颠覆了胡车儿的三观。他不是什么好鸟这点,当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大家都晓得他坏,就没人会被他骗了。

反正他绝不祸害胡车儿。

胡车儿笑道:“先不说楚王会不会如此做,好兄弟身正不怕影子斜,他要查让他查去,还能查出什么不成?”

谢小倌面不改色地“嗯”了一声。

胡车儿坐在路边面摊上,低声同几个小乞丐吩咐着,说了一小会儿,问:“听明白没?”

那几个小乞丐半夜被叫起,有些困顿,提不起精神,就要拖拖拉拉应声去办事,谢珉弯腰,塞了些碎银子过去。

小乞丐们眼睛一亮,松鼠一般飞速拨过碎银子,拢在掌心,声音脆生生的:“听明白了!”

谢珉笑道:“办完在这请你们吃面。”

“一定完成!”几人笑嘻嘻地离开了。

胡车儿小声骂道:“平日拿我银子倒是爽快,办起事儿来不情不愿的。”

“现给。恩情什么的,人容易忘。”

等着也是等着,谢珉问摊上老板叫了两碗面,和胡车儿吃了起来。

大约小半个时辰后,一个小乞丐回来了,他气喘吁吁道:“真的有!但太黑了,我没看清马上人是不是,但那匹马肯定是楚王府的,马鬃是朱红色的,跑得贼快,我之前见过。”

谢珉问:“什么时候出城的?”

“就小半个时辰前,我刚到那边,正好撞见城门守卫给他放行,查都没查,好像掏了个令牌,扫了眼,就直接放了。”

大楚的百姓虽可夜出,于街上行走,却不能出城。出城得日间经过守卫的严格盘查后才行,去他州还要有官府的路引。

胡车儿忙继续问:“是去砚州吗?会不会刚好有别的差使要出城?”

那乞丐惦记着面,语速飞快:“多半是砚州,东城门出的,那门出直接上去砚州的官道,沿途有驿站,更换马匹极其方便。”

砚州因为在京城周围,所以相对富庶,和京城间交通往来无比便利。

胡车儿显然没想到居然给谢珉说中了,用询问的眼神看谢珉。

谢珉站起来,笑道:“面都给你们点好了,钱付过了,他们到了,你跟他们说一声,让他们坐下吃便是,不够的话问老板要,管够,不早了,我和胡兄先回去睡了,你们吃完也早些回去休息。”

那小乞丐没见过光风霁月还对他们这种下三流的人和颜悦色的人,害羞低头:“你真是个好人。”

回去的路上,谢珉走得很慢,胡车儿习惯了夜间偷盗,向来健步如飞,一不留神见谢珉丢了,忙回头,谢珉正低头不语地走,眉心紧蹙,似在想什么。

他立即跑回,凑到跟前问:“你要怎么办?”

楚王真的派人去砚州查谢珉了。

谢珉一路上都没说话,闻言回神,沉默了一小会儿,还是说道:“我觉得不太对劲。”

“哪儿不对劲?”

“你让我好好想想。”谢珉停了步子,阖上眼一遍遍回忆乞丐说的话。

——小乞丐认出了那人的马,马鬃是朱红色的,有点特别,他没瞧清人,城门护卫一看到令牌,就放行了,是东城门,砚州方向。

认出特别的马,没瞧清人?

糟了!

谢珉再睁眼时,脸色阴沉。

胡车儿再迟钝也察觉到事情有变,保持沉默等谢珉开口。

他是面对谢珉,看向谢珉身后的,又是贼,视力极好,于夜色中瞧见一个矮小的身影鬼鬼祟祟出现在巷口,向他们这边张望。

胡车儿:“有人!”

谢珉蓦地回头。

胡车儿冲过去,将巷口躲躲藏藏那人揪出。

“啊,别打我!胡大爷,是我!”那人抱头鼠窜,尖叫的声音脆生生的。

一点微弱的月光照出那人面容——他是先前替他们打探消息的那个小乞丐,最先回来那个。

谢珉走过去,蹲到他跟前,问:“怎么啦?”

他的声音很轻,很温柔,小乞丐稍稍安定下来,小声说:“我刚在吃面,结果看到有个人一闪而过好像跟在你们后面,怕你们有事,想了想就跟了过来,准备告诉你们。”

谢珉脸色微变,下一秒仍笑道:“那他现在人呢?”

“走了。他不走我也不敢出来,怕被他发现杀人灭口。”那小乞丐说着神色还有些后怕,“你们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还是小心点儿——”

谢珉摸了摸他脏兮兮的头发:“乖,做得好,今天看到的,不要告诉任何人,好吗?”

小乞丐朝他郑重点头,飞快溜走了。

只剩下他二人,胡车儿忧虑道:“那人功夫不在我之下。”

他是贼,耳朵灵,眼睛尖,最懂如何藏匿,这人跟在他们后面,他却自始至终并未发现,身手定然不凡,肯定接受过严格训练。

谢珉默了默,忽然哂了一下,于夜色中无声看向楚王府所在的方向。

他低估萧绥了。

低估了那个在官场尔虞我诈中沉浮、在战场刀光剑影中厮杀了十余年的楚王。

朦胧月色中,谢珉脑海中不自觉浮现了萧绥那张无波无澜的脸。

他的脸像一道密不透风的墙,所有真实的情绪都藏匿其后,尤其是眼睛,让人只觉漆黑深沉。

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是善是恶。

今日一事,萧绥大抵只是有所怀疑,自己无为,才能打消他的部分疑虑,毕竟萧绥其实查不到什么,性格的变化,并不是板上钉钉的证据,这点萧绥显然也知晓。

甚至忽然掌握一门技能也不是。一个人总有独处的时候,他不是什么大人物,只是一个贱民,眼线探子不会时刻盯着他,关注他有没有突生兴趣学下棋。

他之前为防楚王查他,刻意下得很烂,那种水平的棋艺,学过一小段时间就能达到。

性格和技能都是可变化的,而证据要的是确凿,他现在的所作所为,才是更有说服力的证据。

——证明他心虚,他防备,他有所隐藏。

所以萧绥放弃让人去砚州查他,而是叫探子直接跟着他。

前者少说一天一夜,后者,最多只要几个时辰。

谢珉一点点笑了起来。

像是一粒石子投进平静太久的水面,他的眼睛里,涟漪在扩散,似在向往久违的热闹和征服吞噬。

萧绥你给我等着。

他长这么大,就没吃过谁的亏。

月色沉沉,暗卫被俞忠平引着,轻手轻脚走到了楚王的卧房外。

王爷向来浅眠,他们都知道的,俞忠平轻敲了敲三下门,小声唤道:“王爷。”

过了几秒,一个低沉微哑的声音传来:“回来了?”

他分明是睡下了,被人闹醒,声音里却并无丝毫困顿睡意。

俞忠平道:“是。”

身后跟着的暗卫正要去推门进去,禀告今夜所发生的事,萧绥仿佛在门外有眼睛似的,说:“不用了。继续查,多派点人。”

他的声音沉了沉,混着初秋夜风,似有些稀薄的冷意。

俞忠平怔了怔,恭顺应声,领暗卫出去了。

暗卫若是明夜回来,便是一无所获,若是今夜回来,便是……那人有问题。

答案已分明,没必要再禀,查下去便是。

俞忠平叹了口气,他同那人朝夕相处几日,竟是浑然不觉。

谢珉躺在床上,睡不着。

小厮都死光了,他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脑子,让它别想自己今晚没洗澡这件事,想睡,脑子里又是今晚的事。

他在想,在人命如草芥的古代,一个不感情用事的上位者,在什么情况下会明知他有问题,却不除掉他这个可能的祸患。

那人溜那么快,让他杀人灭口的想法都来不及产生,萧绥这会儿肯定知道了。

来不及瞒,只能顺着往下想。

他想来想去,答案只有一个——让自己的价值大于可能会造成的危害。

至于这个价值……

白日在楚王府,张将军禀告了一些事,谢珉当时勉强听清了,却并未往心上去。

张将军当时所禀事宜,总结起来无非一个字——钱。

萧绥缺钱。

士兵的口粮、俸禄以及所配备的盔甲、武器,都是钱,战死站伤,还要按人头赔钱抚恤士兵的遗孀,战损,也要花钱补。

征兵要钱,辞兵要钱,干什么都要钱,这笔钱绝不会少,甚至是个天文数字,是以历史上,穷兵黩武掏空国家的事,并不罕见。

这个钱得国库掏,得皇帝首肯,得户部批准。

楚王是个带兵打仗的将军,日理万机,不可能管后勤。

边关是他的地盘,京城是皇帝的,他负责在外面冲锋陷阵,剩下的,要皇家出力。

君臣一心的朝代,朝廷勒紧裤腰带,不惜一切代价筹钱支持前线,军队自然所向披靡,只要将领神武,兵力雄厚,扩大疆土并非难事。

先帝就是这样做的,大楚如今版图多出来的五分之一,就是这样得来的。

但显然,新帝忌惮这个被边关百姓尊为神灵、让敌军闻风丧胆的将军。

谢珉当时听了几耳才知晓,楚王连破北边七城,并非倾尽全力,仍可趁胜追击。

只是粮草告急,不得不班师。

粮草不是被敌军烧了,也不是丢了,更不是快消耗完了没上奏折问朝廷要,而是朝廷没给。

无粮,萧绥不撤,就是拿数以万计的人命换战功,将在外,是君命有所不授,但也为朝廷掣肘。

毕竟谁也不知道朝廷是不是来真的,准备将他们齐齐饿死。

到时候,朝廷只要一口咬死倾尽全力仍筹不到钱粮,这锅就得萧绥背。

上万条人命,他拿什么堵悠悠众口?

一个将军没了威望,一个军队没了士气,拿什么打仗?

所以萧绥撤了,撤回了驻扎在大楚北边三镇的大营。

但粮草依然没来,朝廷仿佛在暗示什么。

萧绥不动声色地等,等到了皇帝传他回京,要论功行赏的圣旨。

他就回来了。

萧绥一离开大营,听说朝廷就让人押送粮草过去了,显然粮草是一早备齐,在某处扣下了,就等他离开大营回京,便放粮。

皇帝也不想酿成兵变,士兵还是要安抚的,士兵饿死了逃走了,大楚无军,敌国岂不是轻易杀进来?

新帝要处理的,是这个威望登顶的将军,但也不想坏了国本。

这么做只不过是为了逼萧绥回京。

半途扣粮逼他停战,是怕他战功甚伟,功高震主,或深入敌都,同敌国勾结,反向杀回京师。

萧绥又带兵太久,士兵敬他服他,朝廷显然不想让这大楚十分之六七的军队,由听皇家驱使,变成听萧绥驱使,所以他们把这个将领召回来了。

将领和军队分离的政/策,自古有之。

其实萧绥抗旨不归,朝廷早晚也会给粮给军需的,只是肯定还会往后拖,说白了就是拉锯,朝廷怕兵变,萧绥怕士兵饿死,谁心狠,谁占上风。

萧绥输了。

当然这些东西并不是张将军明说的,谢珉是结合这几日从坊间听闻的,和张将军话里行间透露出来的那点愤慨情绪,整合出来的。

楚王长街杀马,他本以为是震慑表态,现在想来,可能也有泄愤的成分。

平民老百姓有平民老百姓的好,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是没人关注,但也随心所欲,萧绥不一样,他就算愤怒,他也得顾全大局,泄个愤,还得用这种隐晦的方式,嘴上可从不会提,面上也不会显露半分。

楚王当时不避讳他,当然不是信任,只是这些消息,任何人去茶楼酒馆坐一坐,听那些激愤的书生骂几句,就能知晓,但通政/事的大抵是绝少数,百姓们关注的还是楚王的长相、楚王为何不娶妻纳妾、楚王的大印到底有多大。

说起来,大楚已历三百年,不似早期锐不可当,像一头肥而大的猪。

朝廷好逸恶劳,官员个个想着自己的乌纱帽,主战派少之又少,百姓们过了那么些年的太平日子,抵触打仗,也搞不懂为什么要打,为何要侵略人家。

所以无论是朝中还是乡野,支持萧绥者,都少之又少。

追捧楚王的,多是年轻气盛的那一批。

而矛盾的是,有钱有权的,又多半是中年老年人,没那个拼劲,只想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好好过活。

有钱人厌恶楚王,因为军队是个无底洞,萧绥问朝廷要钱,国库没钱了,朝廷只能问民间要,问民间要,要么增加各种税,要么剥削富商。

他们不知道这些钱有没有经过一级级的官员克扣,到没到萧绥手里,到他手里又有多少,只记得,楚王萧绥因为打仗问他们要钱了。

交了一百两,哪怕到萧绥手里只有二十两,他背的还是一百两的仇视。

而张将军当时主要说的,是萧绥亲军的问题。

萧绥回京,带了一部分亲军,朝廷发了边关士兵的钱粮,但……没发萧绥亲军的。

当时可能是顾及他在,张将军说的是“朝廷可能是忘记发了”。

亲军们日子有点儿不好过,所以推了张将军出来,让他找楚王……要钱。

亲军问萧绥要,萧绥问朝廷要,提醒朝廷发“忘”掉的那笔钱。

说白了,楚王穷。

萧绥位极人臣,但是穷,他又常年在贫瘠的边关,没捞钱的机会。

他用的东西部分是皇帝赏的,变卖有罪,就是自己的东西,也多半打了楚王府印记,当了换钱,成何体统?说出去不是惹人笑话?

楚王缺能流动的、大量的、源源不断的银子。

楚王高穷帅,得仰仗朝廷,不得不屈就。

但他可以帮楚王捞钱,刚好他爱钱。

只要那家伙给个机会。

他和萧绥没有本质上的利益冲突,他隐瞒的也不过是——他不属于这个世界,他来自现代。

这个消息对萧绥没什么用。

他犯的事儿,也不过是埋了一具尸体。

与其让萧绥漫无边际地猜,将他想的无比复杂阴险,最后查不清底细,干脆杀人灭口以除后患,何不……

谢珉终于睡着了,睡得无比安稳。

第二天日上三竿,谢珉才醒过来。他揉揉睡意惺忪的眼,拿起挂在床边的衣裳,随意套在身上,见桌上钉着张字条,还以为是胡车儿有事先走,见他未醒,给他留了张字条说明。

楼底下不知为何有些嘈杂,房门外有渐渐靠近的脚步声,几秒钟后,一个不高的人影立在门前:“好兄弟?你醒了吗?我刚醒,甄太监雇人来打扫青楼了,估摸着是还准备继续开,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

是胡车儿的声音。

谢珉一怔,扫了眼门外,盯着桌上的字条,目光渐凝。

不是胡车儿留的字条。

“等我一会儿,起了,衣服还没穿好。”谢珉边说边往桌边走。

胡车儿在外暗自嘀咕,他这好兄弟跟个女人似的,洗澡不能一起,穿衣服不许他看,拉他不能拉手,只能拽衣服,不能和他勾肩搭背,身上还香。

谢珉摘下桌上用小刀定着的字条,扫到上面的内容,神色骤变,握着纸条的手一瞬间发紧,在纸上留下难看的褶皱。

——“千万不要让楚王萧绥知道你是现代人,别把他想太好,他是个刽子手,切记。”

谢珉一言不发,将字条翻过来,一寸一寸检查,字条上并无署名,只有这一句警告。

屋内并无任何痕迹,门依然锁着,似乎没人进来过,谢珉走到门边,寻找一番,却并未看到他睡前夹在门缝中央的一根长头发丝。

——门有人开过,又锁上了,所以头发丝不见了。

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进来过,留下了这张字条。

谢珉深吸一口气。

这个朝代还有现代人,而且显然知道有关他的事,还明显同萧绥不是一伙人。

所以他的穿越,可能真的不是偶然。

萧绥知道他是现代人会杀了他?

谢珉用最快速度冷静下来。

他可以循着纸张售卖地和纸上的字迹,去找那个给他通风报信的人。

那人能瞒过胡车儿,又避过向来浅眠的他,悄无声息将这纸条放在他桌上,身手定然不俗。

今夜他只见过几个小乞丐,不排除那人就在其中,当然更有可能的是,他白日里前往楚王府,安然无恙地出来,引起了那人的注意。

偌大的青楼,昨夜只有他和胡车儿,那人进了房间,明明有充分条件叫醒他当面和他说,却只留下字条,便说明,那人不想见他。

他不想暴露身份,极有可能是个伪装成古代人的现代人,并且就在大楚境内。

无论那人出于什么目的给他留下这张纸条,找到他,都能获得他想要的信息。

只是他没想到,萧绥居然牵连其中。

谢珉头疼不已,要是早几天收到这纸条,他铁定不会选萧绥,毕竟活着不容易,他可惜命了,有一点儿潜在的危险,他都会再缓缓,挑个更合适的,可这会儿他小辫子被萧绥揪住了,他想不选萧绥都不行。

他查也不能查得太明目张胆,惹人怀疑,同时还得提防萧绥的人。

顺着张纸和完全可以伪装的字迹寻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等等——!

谢珉手一顿。

萧绥牵连其中?

那他其实可以想办法……从萧绥那儿套。

这可能还简单些。

没有完全对立的利益,再加上摆出充分的价值,他不相信萧绥会杀他,一张故弄玄虚的纸条而已,他为什么要深信不疑?

他只相信他自己。

远离萧绥,萧绥查久了一无所获对他痛下杀手是死,靠近萧绥,被萧绥发现是现代人杀死也是死,都是死,那他就选个他乐意的。

“好兄弟?”胡车儿试探地喊了声。

谢珉收好纸条,云淡风轻地去给他开门,闲聊几句,下去备水洗澡去了。

第二日午间,世子府。

齐景听门房说谢珉来找他时,正在听美人唱小曲儿,他本撑着下巴昏昏欲睡,闻言眉梢一提,假惺惺地睁开一只眼睛:“去跟他说,不见,世子府是他想来就来的?我是他想见就见的?爷我忙得很,他说什么你回来告诉我。”

门房莫名漏了一声笑。

齐景瞪他一脚:“你笑什么?还不快去。”

门房往后躲,立即摆出一张严肃的脸:“他说,世子如果说‘不见’,想听他说什么,那他就说‘他生气了’,让小的直接帮忙带句话回来,还省得小的跑腿……”

齐景愣了愣,恼羞成怒地坐起来:“谁说我要见他了,他生气生气去,让他……”

齐景刚想下意识说“滚”,不知为何停顿了一下,改口道:“让他走。”

门房又漏了一声笑。

齐景瞪他:“你今天讨打是不是?”

门房道:“他说他今儿穿了身好看的,问你要不要看。”

齐景模棱两可地“哼”了一声,像是有些得意,过了一会儿,才道:“让他进来。”

谢珉被门房引着,往后院儿去。

经过的丫鬟仆从暗中打量这个不速之客。

“他就是那个被楚王救下的小倌吧?命可真好,听说一青楼都死光了呢,就他活着。”

“怎么跑来咱府上了?”

“等等……他打扮得光鲜亮丽的,不会是来勾咱世子的吧?!咱府上青楼出身的美人还少吗……”

“说什么呢?!”背后凉亭里,花枝招展的年轻女子轻摇着扇子,不知何时走到了下人们身后。

下人们赔笑。这位叫红缘,是近来世子最喜欢的美人,青楼出身,泼辣骄纵得很,谁也不敢得罪。

红缘显然也是听到了,神色稍显不虞,她见门房引着那人从底下的小径穿过,故意扬声道:“世子能什么样儿的都收吗?”

底下跟在门房身后的谢珉脚步一顿。

门房尴尬地同谢珉说:“这位……您还是多担待些。”

谢珉问:“她很得世子欢心?”

门房很轻地“嗯”了一声,只道这小倌不懂事,非要问个明白。

谢珉低头,像是在想什么,几秒钟后,微侧身子,对上了红缘视线。

红缘见那小倌不说话,还以为是被说中了心虚,羞愧自卑,却未承想,那人忽然抬头。

“哇!长得可真绝。”

“难怪楚王都救——”

忍不住出言的下人意识到红缘还在,立马闭嘴。

那小倌朝她微扬下巴,灵动的眼低了一下,又扬起,和眼一起扬起的,是右边的嘴角。

他冲她“友好”地笑了一下。

红缘怒道:“他敢!”

下人们都懂那个表情的意思——分明是挑衅。

他们顿时心下暗笑,终于来了个能治红缘的,竟真是来勾世子的,要和红缘一较高下。

红缘急匆匆地从凉亭里下去。

跟着她的丫鬟道:“您去哪儿?”

红缘扇子也不扇了:“去找世子!”

谢珉一进门,一歪头,就瞧见倚在墙边的齐景。

屋子里唱曲儿的美人也不在了,齐景一脚踢上门,伸手拦住他,将他逼到墙角,道:“问我好不好看?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谢珉垂眼道:“草民不懂。”

“还装。”

谢珉抬头,眨了一下眼,缓缓笑问:“那好不好看?”

齐景心里那只猫瞬间又跑出来了,怔愣几秒,瞪他,没好气道:“让我带你去找楚王那个木疙瘩?”

谢珉只笑说:“看来我这身衣裳世子很满意。”

他腰细,他铁定知道,所以故意拴了条修身的柔软腰带。腰和臀本就此消彼长,站他眼前,要多勾人有多勾人。

可惜是去勾萧绥的。

齐景又气又笑,手指着他,半天说不上话,也不知该骂还是该夸,他没见过利用他利用的这么理直气壮的,偏偏自己还就吃这一套。

齐景说:“那你欠我银子,欠我人情,现在还要我帮你,你怎么还?我就该的是不是?”

谢珉无辜地说:“是。”

“你——!”

齐景好色归好色,脑袋很清醒,要送给萧绥的人,他怎么可能碰,谁都能绿萧绥,他死都不会,但他就是气不过,非要吓他,拽着他胳膊就要把他往墙上推,背后自己之前关上的门忽然开了。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一人从后拦腰死死抱住他。

“世子,您好几天没来找红缘了,红缘想您,所以自个儿过来了。”

谢珉就在跟前,齐景试着挣扎了几下,动弹不得:“……”

红缘在齐景背后,得意地冲谢珉冷笑。

她故意学谢珉之前那样,挑衅地冲他笑。

她再晚来一刻,她家花心的世子就要将人吃到肚子里了,猴急到连连床都来不及上,他就有这么好?

谢珉绷住嘴角,理了理有些乱的鬓发,貌似尴尬地立在一边。

齐景咳了一声,转身拨掉红缘的手,心不在焉问:“你怎么来了……?”

红缘羞恼道:“世子……!理由人家说过了!”

“噢……”

谢珉垂下眼睛,问:“草民所求,世子可——”

齐景刚要拒绝,红缘还以为他求齐景纳他,拉过齐景的手,将他拽到桌前,二话不说端起桌上的果盘,捻水果喂他,见他仍要说话,还大胆凑上去亲他。

齐景推开她:“你回去!”

“世子……!您都三天没来见我了……一见就要赶人家走!”

齐景还要看谢珉,红缘走到他跟前,刚好用自己身子挡住了他视线,问:“我这身衣裳好不好看?”

她回头,朝谢珉挑了挑秀眉,面有嘲讽之意。

齐景烦不胜烦,就要赶她走,转念一想女儿家的,当着旁人面儿骂实在难堪,要罚也只能背后罚。

他脑中天人交战了一下,最后只能认命张嘴吃水果,有气无力地喊属下进来。

他问:“楚王呢?”

属下道:“下朝之后去猎场了。”

“猎场?快九月了吗?”齐景像是想到什么,挑挑眉,觑了谢珉一眼,眼中藏了几分隐秘的坏笑,慷慨摆手,“你带他过去,就说我让见的,务必让他见到楚王。”

皇家猎场有两个,大的在城以南三十里,小的就在皇城脚下。

城外猎场里的猎物是野生的,皇城脚下的,却是人为捉来圈养,供达官显贵就近娱乐的。

正值夏末秋初的午后,空旷的猎场并无树荫遮挡,烈阳高照,俞忠平汗流浃背地跟在萧绥身后,一点点向他汇报关于那小倌的一切。

萧绥正低头给弩上箭,时不时会停下来,多问几句。

萧绥说:“你刚说,两日前,他夜出了。”

俞忠平:“是。”

“说详细点。”

俞忠平道:“那天晚上,他出去查药了,估计是怀疑加害之人发现,所以是半夜出去的,柳黛瞧见他丑时三刻回来的,所以是出去了两个时辰不到。朔光也找那大夫问过了,他的确问了药有没有问题,还……多要了一剂泻药。”

萧绥淡瞥他一眼:“所以你就暴露了?”

俞忠平揩了揩额上的热汗,在萧绥的目光下,有些无地自容:“……是。”

萧绥继续往前走,问:“找个大夫,怎么出去这么久?”

俞忠平道:“有个打更的在子时末见到他,记得他迷路了,还有几个百姓,都说见到他那夜迷路在官道上走,朔光一问,他们就立即说了,各自的说辞都对的上,这应当不会有假,他们就算收了那小倌的银子,也不敢对朔光撒谎。”

朔光是楚王府的人,对他说谎是要杀头的,那些个百姓清楚的很。

萧绥不置可否:“时隔几日,为何记那么清楚?”

“这……”掌柜老实道,“朔光没查那么细,可能他是熟人,又相貌出众,夜间出来的人又少,所以就记着了……”

他见萧绥盯着箭沉默不语,蓦地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属下不该找理由。”

萧绥道:“查。他有一点故意叫人记住的嫌疑。”

他脑海里不自觉浮现那人低眉顺眼曲意逢迎的样子,又想到他深夜外出胆大包天的所作所为,说:“能怀疑我查他,戒备心重,反调查强,深谙官府如何办案,嫌疑更大,顺着这条查,查清那迷路的大半个时辰发生了什么。”

“这……”掌柜心惊不已,又想为他说两句好话,“可他和任何一方都并无来往,这点柳黛确定,或许只是凑巧——”

萧绥淡道:“那就是他自己身上有秘密。”

俞忠平心头一震,越发觉得自己失职,不敢怠慢,继续说道:“他不懂武,这点我确定,那日他喝醉了,我简单检查了一下他身体,他骨骼纤细,手上并无硬茧,不像是会功夫的——”

萧绥说:“他没身手,那个贼呢?”

俞忠平沉默了,觉得自己该罚,王爷罚他半年俸禄都是少的了,他在王府呆久了,越发安逸,不思进取,这点小事都差点办砸了。

萧绥扫了他一眼,似乎能洞悉他在想什么,说:“无需自责,栽在他手上,情理之事。”

俞忠平一怔,王爷竟如此高看他。

萧绥一点一点擦着箭支,似在思忖什么,半晌抬眼,缓缓问:“你那日打开衣柜,只看见了药盅?”

俞忠平愣道:“王爷这是何意?”

萧绥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只盯着箭支,道:“他病得这般重,竟突然就好了。”

俞忠平体会其中意思,不知为何有些后背发凉:“他之前是真病?可属下并未查出药里有毒……”

“谁知道呢。”

萧绥把玩着手中的箭□□支箭通体漆黑,箭头锋利无比,在日光下泛着刺目的银光,仿佛下一秒就要变成吓人的红光。

他道:“这得问他。”

俞忠平揣摩主子意思,低声道:“那我去叫护卫抓他过来审问?”

他心中有不忍,但还晓得大局为重。

远处有低低人声,萧绥抬头,世子齐景的属下正同他的属下交谈,似在禀告劝说什么。

齐景的属下身后,跟着个人,打老远瞧,素衣黑发,白皙高挑,腰很细。

萧绥目光停了几秒,随手扔了箭支,竟难得地笑了,道:“让他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