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 > 古言小说 > 和离后前王妃总是被求娶 > 第29章 如果可以重来全文阅读

第29章 如果可以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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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清绮在下坠的那一刻才感觉到, 原来人在感受到死亡时,思绪便会转得如此快。

几乎是被推下去的那一刻,她就感觉到死亡在朝自己招手, 天旋地转之间,她看到那个上一秒还在安抚着狄书萱的男人猛地朝她这边冲了过来——

那样的绝望、心痛、以及撕心裂肺, 让她恍然以为他好像还深深地爱着自己……

明明只是一瞬间的事, 裴清绮却感觉自己似乎还对他笑了一下。

眼前的男人是她爱了半辈子的人,从最开始情窦初开的时候与他一见钟情走到现在, 风风雨雨一路同舟, 有过甜蜜也有过痛苦,被背叛被抛弃,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

她从来不后悔自己曾经那么全情投入过,也没有留下什么遗憾。

唯一让她心痛的是肚子里的这个孩子,还从未来过这个人间便要跟着她一起离开……

想到这里,裴清绮的眼眶才感觉到有些刺痛, 看着朝自己飞奔而来的男人, 尽管对他已经没有了爱意, 心里还是不可抑制地泛起一股疼痛。

这疼痛不是为了这个男人, 只是心疼曾经的那个付出了所有感情、单纯赤热的自己。

如果还能再来一次的话, 她怕是再也没有了这样的勇气。

那就只愿,永远不再重来。

“岁岁!”

苏允承不顾一切地冲过来, 拼了命地拉住了她的手,却只能堪堪拉住她的衣袖, “拉住我的手,岁岁, 把你的手给我!”

男人眼眸猩红, 眼睛里面迸发出的绝望席卷了他全身。

他眼里面就只有裴清绮这个人, 眼眸颤抖着,以一种哀求的语气在对她说:“快拉住我的手,你会掉下去。”

裴清绮看着他,摇了摇头。

“岁岁……”男人的语气近乎低三下四,眼角泛起一丝水光,“求你……”

“我求求你别离开我……”

“把你的手给我、我拉你上来,好不好?”

裴清绮的眼神晦暗了片刻,如果是在这一夜之前,她也许还想要再活下去,觉得只要人有一口气在,生命也许在某个阶段依然能够焕发出不同的生机。

可是刚才掉下去的那一瞬间,她忽然就想通了。

也许生活是没有选择的,可生命却有。

她没有办法去选择自己的余生,她太弱小,只能够被人裹挟着往前走,可她可以选择不去经历那些折磨。

即便前方还有希望,她也不想再坚持了。

裴清绮看着他,有些颤抖地伸出另一只手。

苏允承大喜过望,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他出现一种狂喜的情绪,“对、把手给我……”

他看着裴清绮的手吃力地抬起,缓缓往上升,就快要触碰到他的时候,忽然停住了——

苏允承的脸色一僵,猛地低头去看她,看到裴清绮费力地对他挤出一丝微笑,张开嘴说了一句什么……

“不准!”男人目眦欲裂,双眸血红,一颗心几乎要裂成两半,全身都颤抖起来。

可还没等他作出反应,裴清绮就已经用另一只手用力掰开他的手指——

“放手,苏允承。”

“不!岁岁!”

苏允承怒吼一声,声音几乎带着颤音和压抑不住的哽咽,拼命地想要去拉住她的手,却也只是徒劳。

她就这么轻飘飘地从他手中坠落,最后也只是决绝地看了他一眼,闭上眼睛,沉沉坠了下去。

他似乎能够看到她无声地对他说了一句话——

“今生今世,永生永世,都不要再遇见。”

“岁岁!”

耳边是男人撕心裂肺的吼声,似乎是从肺腑里面撕开一道口子,鲜血迸溅而出,那种沉闷到如困兽怒吼一般的嘶鸣划破了整个夜空——

“岁岁!岁岁!”

苏允承从来就没有过这么激烈的情绪,他咆哮着、怒吼着,像是只知道喊她的名字了,除了“岁岁”两个字之外,再也发不出其他的音。

“岁岁……岁岁……”

他的声音很快就沙哑了下来,喉咙里面像是梗着一把刀,只要一发出声音就来回切割着他的喉管,每喊出一个字就割他一嘴的血,来来回回切割,永远不会停歇。

苏允承最后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眼眶猩红,眼角淌下一行血泪,将他的脸色衬得入鬼魅一样的红,那是绝望的颜色。

他捂着自己的心口跪在井边,看着那黑漆漆的井口如同漩涡吞噬了裴清绮——

他的岁岁再也回不来。

苏允承终于认清了这个事实,肝胆俱裂,竟是一口黑血吐了出来——

“皇上!”

一旁的狄书萱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如今也有些害怕,颤抖着喊了他一声,“皇上你怎么了?”

苏允承回头看了他一眼,那一眼极其空洞,可怖。

狄书萱以为他会震怒、会失望、又或者会是什么其他的情绪,可是他的眼睛里却什么都没有,一片茫然,什么都没。

可就是这样的空无一物,才让人从心底里感觉到一股头皮发麻的惧意。

她以为他至少会恨自己,可是连恨都没有。

狄书萱觉得这是一种比憎恨还要浓烈的情绪,她害怕极了,浑身颤抖,“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只是太生气了,我被气疯了……”

“孩子没了,我真的、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皇上,我爱你啊,我真的很爱你!”

“因为爱你才这么在乎我们两个的孩子,我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一时……”

她忍不住跪在了地上,跪走到苏允承面前,扯着他的胳膊跟他解释:“你打我吧,骂我吧,不要这个样子吓我好不好……”

不管她怎么哭喊解释,甚至是跟他磕头认错,苏允承也只是用那双黑漆漆的眼睛看着她。

狄书萱以前最迷恋他这双眼眸,她知道,这是一个她无法完全驾驭的男人,她深深迷恋的同时,他却能总是很快地抽身而出。

就算曾给予过她一刻的欢愉和宠爱,那也只是短暂的、克制的、能够很快清醒的,而不是像她一样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她曾经以为苏允承本身就是这样淡薄的性子,不管对谁都不会飞蛾扑火般热情。

——原来她看错了,他是可以的。

狄书萱忽然就像是被谁打了一巴掌一样,神情又变得癫狂起来,擦了擦眼泪,深吸一口气,“皇上,你不能怪我,你知道的……我是个疯子!我被你逼疯了!”

“我是因为爱你才被你逼疯的,你不能够怪我!”

她嘴里喃喃自语着,“我没了孩子啊……你知道我那么期盼我们之间的血脉,我那么爱我们的孩子……可孩子没了,你还要维护那个賤人!她都害了我的孩子!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因为是我做的。”苏允承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淡道:“我让人在你的食物里掺了东西。”

男人原本俊美的脸毫无血色,在月光下如同鬼魅修罗。

耳边像是有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开,狄书萱难以置信地后退了一步,愕然地瞪着他,“不,我不相信。”

苏允承眼底只有灰败的漠然,“我一开始就只把你的孩子当做稳定你和狄将军的工具,如果你不背后做那些小动作,我还能容忍你在皇宫中安享晚年……”

“可岁岁,她介意你的存在,更加不会接纳你的孩子,这对她来说是根刺,我不想扎得她疼,所以只能亲自将这根刺连根拔起。”

苏允承知道,只要有狄书萱和她的孩子在,裴清绮始终不会接纳他。

他的岁岁也是一个很复杂的人,在她的立场上,她当然是希望狄书萱的下场越惨越好,但如果是他亲手去做这些事情的话,他在裴清绮眼中就成了一个冷血且不择手段的人。

他不愿意看到裴清绮用那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自己,做这一切的时候从来没让她知道。

他的确对狄书萱有过好感,毕竟是个天真浪漫的小姑娘,还能够给他带来切实可靠的利益。

只要岁岁能够体谅他,府中多纳一个妾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可这也是建立在裴清绮愿意接纳的立场之上。

当他后来感觉到裴清绮对他的疏远时,他就已经开始对狄书萱不耐烦,他觉得是因为她的存在才导致了他和裴清绮感情的疏离。

所以他之前对她的那些好感,觉得她可爱娇憨的地方,全部都变成了可恶可恨。

只是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他的岁岁再也不会回来了……

“原来我的孩子是你弄掉的……”狄书萱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又笑又哭。

“苏允承,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我?”

就算当初是她主动提出要嫁给他,就算父亲的确给他施加了一些压力,但也没有强逼着他。

但凡他态度强硬一点,她也不会非要嫁给他。

就算是她不对,可两人成亲之后她对他的那些帮助和爱意难道都是假的吗?难道都不足以抵消她犯下的那点小错误吗?

“你没错,错的是我……”

男人的脸色恍惚了几下,本就空洞的眼神如今变得更加荒芜。

他的脸上还带着血泪、吐出来的血沾在衣襟狰狞不已,让他看上去就像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他定定地看着面前的狄书萱,“我错了……我认错……”

“我错了……”

苏允承像是被抽去了灵魂,“我认错,我接受惩罚,能把岁岁还给我吗?”

他看向狄书萱,“我求你,我跟你认错,你把她还给我好不好?”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到了最后了无生气。

狄书萱个人都看着面前的男人后退了几步,手指颤抖地在地上胡乱抓着。

她觉得自己被逼疯了,可眼前的男人才更像一个疯子。

一个疯子在另一个更疯的疯子面前,忽然就变成了一个会感到害怕的正常人。

苏允承看着她瑟缩的模样,惨淡地笑了,“你没有办法把她还给我。”

他摇了摇头,看着那口井。

“谁也没有办法把岁岁还给我。”

他定定地看着,眼前浮现的仍然是裴清绮掰开他的手指时她冷漠的眉眼、和对他说永生永世不再相见时的决绝。

男人的心又痛了起来,每呼吸一下都是扎进血管里的尖针,痛得厉害,痛得他没办法承受。

——他也许从来只是一个懦弱的男人。

苏允承闭着眼睛,跳了下去。

……

疼。

铺天盖地的疼。

裴清绮皱了一下眉头,感觉到四周都是奔涌过来的潮水将她淹没,身子除了疼痛之外还有一种无法挣脱的束缚感。

她挣扎了一下,发现自己居然能动,猛地睁开眼睛——

她掉下去的那口井是枯井,她应该已经摔得粉碎才对,怎么会有水?

裴清绮一下子坐了起来,这才发现四周根本就不是什么枯井,而是一间一眼看上去很熟悉的屋子。

她低头,看到自己正坐在浴桶中,铺满了玫瑰花瓣的水正温柔地包裹着她——

……怎么可能?

她回过神来之后,一下子就认出来这是烟楼的地方。

她在这里生活了那么长一段时间,这里的摆设装潢以及角落里面摆着的那个瓷器花瓶都还和记忆里面的一模一样。

裴清绮拍了拍自己的脸,还以为是在做梦,又或者是死掉了之后产生的幻觉,但脸上传来的清晰的痛感告诉她,这里的一切好像是真实的——

她的心高高地提了起来,久久都没能够适应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慢慢从浴桶里站起了身。

哗啦啦的水声在她身后淋漓,她随手抓了一件衣服披在身上,在房间里面四处打量了一遍,每一处都和她记忆中的重合。

就连一些她不曾记得的细节也逼真地展现在她面前。

那这就不是梦境,也不是幻觉,如果是梦中的话,这些不曾记得的东西是不会这么真实的……

裴清绮的心快要跳出来,依然不敢相信这个荒诞的想法,直到门口响起一阵敲门声,春枝略带催促的声音响起——

“大美人,你到底还要泡多久呀?都快要到时辰了!”

裴清绮一下子就怔在了原地,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她的喉咙,堵在她的口中,让她发不出一个字。

她愣愣地看着门口的方向,眼泪一下子就模糊了她的声音。

这是春枝的声音,她记得,这是她的声音……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今天是她的摘花会,她在房间里沐浴焚香,春枝在外面催促她快点。

她是个急性子,也是个暴脾气,在王府的时候常常因为做错了事情被管家训斥,每一次都是她将她给保了下来。

后来狄书萱进了府,也许是苏允承觉得她莽莽撞撞会冲撞到狄书萱,便将她打发走,她连跟她好好告别都没有,就这样天人永隔……

春枝见里面没有任何动静,皱了一下眉头,刚要再催促,脸上忽然闪过一抹担忧,她该不会是在里面泡澡泡晕了吧?

先前烟楼里面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事情,姑娘们在热气腾腾的地方泡澡,泡着泡着就睡着了,还好是过路的姆妈发现,不然可真就要酿成大错了……

想到这里春枝也不再犹豫,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看到裴清绮只裹着一条里衫站在大厅中央正傻傻地看着她,似乎有些回不过神的样子,也愣了一下,“你傻站着做什么呢?怎么不回我的话?”

裴清绮看着她,摇了摇头,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激动的心情让她无法用自然的情绪面对她。

一瞬间又是喜悦,又是眼泪,两种情绪冲上她的脑海,让她看上去整个人都有些别扭。

春枝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表情,走到她面前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一下,“你怎么了?怎么傻了?”

她话音刚落,裴清绮突然就伸手将她拥入怀中,给了她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春枝,我好想你。”

春枝一阵恶寒,刚要推开她,忽然听到裴清绮的语气似乎带着一丝庆幸和哽咽,察觉到她也许是来真的,下意识地拍了拍她的后背,“你犯什么矫情?”

裴清绮摇了摇头,又是笑又是哭,“不是,是真的很想你……”

“我就在这里,有什么好想的?”

“今天不是我的摘花会吗?我要是被人看上了以后就见不着你了,这可怎么办……”

“瞧你那点出息,你长这么漂亮,要是被人看上了,带回去吃香喝辣不好吗?”

裴清绮摇了摇头,无比郑重地对她说:“不好,一点都不好,我宁愿和你一起在这里待到老,快快活活地过这一辈子……”

“呸呸呸!”春枝不知道她今天突然发什么疯,连忙在她嘴巴上拍了几下,“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大好的日子,不会有人看不上你的!外面那群男人等到脖子都长了,你再不去的话,怕是要把这烟楼都给掀翻了!”

……

裴清绮已经接受了自己重生这个事实,但还是有些不适应。

她坐在镜子前,看着那个十多岁的自己,还没有经历过岁月的蹉跎,一张脸美好得就像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一样,自己看着都移不开眼睛。

这样绚烂的自己,很难想象在那样一段岁月之后会凋零成那副枯萎的模样。

老天对她不薄,竟然让她重生到了摘花会这一天,也是她和苏允承初相遇的这一天。

想到苏允承,她的眉眼缓缓地沉了下来。

毕竟是她全心全意爱了那么多年的男人,哪怕是被他伤透了,不爱了,心里也会有一种感伤。

尤其是在想到她落井之前,他那肝肠寸断的反应,也不全然是对她没有感情。

裴清绮摸摸着自己的心口,回想着苏允承对她的那些好、那些甜蜜,尽量不去想他背叛自己的那些事情,想要去找寻一丝悸动的感觉。——但是却什么都没有,心口那里的位置空荡荡的,除了唏嘘之外,再也没有别的波澜。

若要非说有什么难过的地方……

她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肚子,便是里面的尚未出世的孩子罢。

只是虽然有遗憾,却也并没有太多执念。

在那样的环境下出生,对孩子而言也许是一种折磨。

既然她都能够重生到摘花会这一年,那这个孩子应该也已经去了该去的地方

裴清绮对着镜子,忽然就笑了起来。

她不后悔曾经爱过,可爱过便是过眼云烟,破镜难以重圆。

这一次,她不会再重来。

……

这一日的乌都,像是有大事要发生。

本来热闹的街道此刻显得有些冷清,倒是烟楼那一处挤满了人,热闹非凡。

欢声笑语隔着好几条街都能够听到,吹锣打鼓的声音震彻云霄。

裴清绮已经穿好准备的衣裳坐在铜镜前面,丫头给自己上妆的时候,她听到外面吹吹打打的声音,皱了一下眉头,外面这般嘈杂,“乐师们都是周公子请的么?”

旁边人给她上妆的丫头有些惊讶,“姐姐是怎么知道的?”

裴清绮笑了笑,没有说话。

上一辈子就是因为这个周公子,为了引起她的注意,请了全乌都最优秀的乐师在街道上为她演奏,结果惊扰了马匹到处乱窜,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当时行人都吓得抱头鼠窜,路上是一片狼藉,烟楼里面的姑娘也被吓到脸色发白。

裴清绮当时只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女孩,自然也害怕这样的场面。

就是那一天,苏允承穿着一身深红色的衣裳,骑着马奔她而来,直接将她带上了马背,让她免于被受惊的马儿所伤。

那时的记忆还如此鲜明,裴清绮永远记得那个红衣少年初见时般的惊艳。

那般明艳的颜色穿在他身上也那么好看,丝毫不显得娘气,反而精致入骨,一身清冽少年气。

也许当时还稚嫩了一些,但他的气场也已经初见锋芒,所以从人群中脱颖而出,一下子就走进了裴清绮的内心。

想到这里,裴清绮往窗外看了一眼。

不知道再重逢他时,会是什么样的景象?

她预设了一下那样的场面,本以为自己总会有点波动,却发现自己的心竟然没有任何的流转。

就连期待都不曾有。

……

街头。

看热闹的人群都挤在街道两旁,挡住了一些做生意的店铺,若是在平常店家早就破口大骂,可在今天的日子他们干脆就关了店面,也过来看热闹,马车在街上行走的时候都有些困难。

同行的小太监掀开帘子往外面看了一眼,而后回过头来抱怨道:“太子殿下为何非要选在今天出行?这些人仿佛没见过漂亮女子一般,全都挤在这,那马车根本就无法前行!”

旁边的男人闻言睁开眼睛,墨色的深眸沉冽而深邃。

他身着一身玄色的衣袍,看上去年纪轻轻却成熟稳重,有着同龄人没有的凛冽和干练。

他生了极好一张脸,完全遗传了皇后那绝世的容颜,精绝的五官落在一个男人的脸上除了俊朗之外,还多了一丝男人特有的刚硬。

这是一张让谁看了都要忍不住脸红的好皮相。

只是……

“太子殿下,您应该多笑笑的,总是这样板着一张脸,谁都不敢接近您,还以为你有多么不好相处。”

小太监忍不住吐槽道:“哪怕您不笑,只要别用这样冰冷的眼神看着旁人,区区一个太子妃还不是让你随便挑,哪里用得着皇上和皇后娘娘这般头疼?”

像他这样的年纪,太子妃应该是早早就定下来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大臣们都不敢将女儿嫁给他。

明明太子殿下各方各面都是顶顶优秀的,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能够与他相比的男子,顶多就是脾气差了一点,脸臭了一点,不苟言笑了一点,沉默了一点……

苏寒祁抬起头,不耐烦地打断他,“再说废话,把你丢下去。”

小太监立刻就闭上了嘴。

连男人都怕的臭脾气,更别说是那些娇娇软软的女人们了。

就算是喜欢太子殿下,就这么个性子,也没什么人敢接近啊……

小太监忍不住叹了口气,太子殿下虽然看着很凶残,其实对东宫的人都很好,也不知道为什么对外人们就这般冷漠。

听说狄大将军的独女跟她示好,他直接就将人推到了池塘里去,把人家的额头都摔破了相——

小太监不知道的是,上辈子苏寒祁并没有做得这般过分,只是让狄书萱知难而退。

可这辈子不知道为何,见到狄书萱那张脸,苏寒祁心中便升起一股烦躁。

他沉着眉眼,按了按眉心,马车停下来之后抬头往外看去——

于是便跟马车外的男人对上了视线。

苏允承骑着马而来,视线定定地落在苏寒祁脸上,眼中波澜不惊,没有任何情绪,就这么淡淡地看着他。

他记得上辈子也是这个时候,他和苏寒祁同时去求娶裴清绮。

也是在这个时候,苏寒祁的马车停了下来,而他骑着马跟了上来,两个人对视之后,谁也没有理会谁,各走各的路,却是同样一个目标。

他知道苏寒祁对裴清绮有意思,也是无意中发现他竟然属意一个烟楼来的女子。

他一开始接近裴清绮并不是纯粹因为喜欢,只是后来丢了自己的心……

可即便他目的不纯,最后也是他抱得美人归。

那是他上辈子唯一一次赢过苏寒祁。

虽说后来他当上了皇帝,却也是用了裴清绮威胁苏寒祁。

他嘴角勾起一个讽刺的弧度,算起来,他每一次赢过苏寒祁,似乎都是因为裴清绮。

没有人知道,苏允承心里面也曾经有过阴暗的想法。

他明明知道裴清绮不是那种会朝三暮四的女人,却因为对于苏寒祁的嫉妒,始终对于裴清绮有一种不信任。

尤其他一直活在苏寒祁的阴影之中,他所渴望得到的一切,都在偏袒苏寒祁。

所以即便知道裴清绮对自己一片赤诚,因为苏寒祁曾经喜欢她的缘故,有时也会忍不住迁怒于她。

所以才会在狄书萱入府之后,那么容易就被别人给挑拨,那么容易被情绪给遮住眼睛,导致两人越来越疏离。

这一世,两人依然狭路相逢。

苏允承也依然没有多说什么,视线有些复杂地看了苏寒祁一眼,随即收回视线,策马离去。

苏寒祁坐在马车上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眼眸渐渐沉了下来,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一旁的小太监忍不住嘟囔了几句,“见到太子殿下竟然连招呼都不打,不就是看着自己母妃最近很受宠吗?”

他倒是觉得皇上最爱的依旧是皇后娘娘,虽然将皇后娘娘打入了冷宫,但时不时都会派人去问候一下,似乎就是在等着皇后娘娘服软。

可皇后娘娘也是个刚烈的性子,无论如何都不肯松口,也不肯见皇上,所以才导致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如此僵硬,才会让那个苏妃钻了空子,这么猖獗。

他看皇上最近有要求和的趋势,等到帝后两个人和好,这皇宫里面哪还有苏妃母子的立足之地?

……

苏允承将一切都甩在身后,风刮在他的脸上带来一阵刺痛才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

他闭了闭眼睛,脑海中全是那日裴清绮落下井中的那决绝而无情的模样——

那是他自重生以来,只要一想起就会心脏抽痛到无以复加的画面。

那时候的万念俱灰似乎还历历在目,他依然能够能够体会到那时的绝望、和只想要跟着裴清绮一起去了的决心。

他跳入了井中,耳旁是狄书萱撕心裂肺的哭喊,冷宫的大门被人破开,一群禁军冲了进来——

他竟然没死成。

苏允承想到前世的记忆,脸上闪过一丝自嘲的讽意。

那口枯井早就干涸了许多年,里面没有一滴水,跳下去之后只能是摔得粉身碎骨。

许是他常年练武,居然没有摔死他,等他醒来的时候身边围着一群太医,正战战兢兢地跪在一旁不肯抬头看他。

他沙哑着声音问他们,“她呢?”

那些人都各自看着对方一眼,脸上有迷惑又有心惊,似乎知道苏允承问的人是谁,但是又没有一个人敢说。

苏允承猛地坐了起来,身上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太医连忙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皇上息怒!皇上保重龙体!”

他知道自己断了许多骨头,但都比不上亲眼看到裴清绮死去的那一刻的疼痛。

过了很久,他才闭上眼睛固执地又问了一遍,“她呢?”

这时才有一个声音颤颤巍巍地在他耳边说:“在……在凝香阁。”

凝香阁——保存尸首的地方,可以让人在下葬之前保持肉身不坏。

他当时起兵造反的时候并没有杀了德懿帝,而是将他禁锢在天牢之中。

他知道德懿帝一直都保存着皇后的尸体,就放在凝香阁。

当时德懿帝只求一死,他偏偏不如他的意,当着他的面将皇后的尸体带走,这个时候德懿帝才发了疯一样要和他拼命。

看着他痛苦万分的模样,那时候的苏允承只觉得爽快,原来报复是一些那么有趣的事情。

他看着德懿帝一心求死,却始终不让他死,让他硬生生忍受着无法与心爱之人重聚的痛苦,告诉他他是如何让人侮辱皇后的尸体……

最后的最后,看到德懿帝一副行尸走肉的模样,突然就觉得没了趣味。

一切都没了趣味。

如今换成了他爱的人躺在那里,他忍着骨头断裂的剧痛,踉踉跄跄地走到他身边,看着裴清绮闭着眼睛躺在冰棺上,突然就体会到了德懿帝那时候的情感——

这可是他最爱的人。

他这辈子要白头偕老的人。

怎么可以就躺在这里,闭着眼睛再也不看他了呢?

他握着裴清绮的手,裴清绮的手就像没有骨头一样软软地掉了下去。

她的样子并不好看,甚至是摔得有些扭曲,也许是有人已经将她打扮过,看上去并没有那么骇人,但也是完全不漂亮的。

可苏允承眼里满满都是她曾经最美的模样,他就这样痴痴地看着她,便枯坐了一晚上。

后来还是狄书萱到处觅人去找才找到了这里,她和大将军一同过来,看到她痴迷地望着裴清绮的脸,仿佛已经病入膏肓,药石无医。

他不想去管那江山,也不愿意去理会外界的任何事情,就想坐在这里好好陪着他的岁岁。

两个人成婚之后,他很少有这么多的时间陪伴在她身边,总是在书房里一呆就是一整天,也总是会忽略她。

他自以为他对她已经很好了——

也许是好的,可裴清绮回报给他的却是千倍万倍的好。

在那样一个环境下,他和别的男人比也许做得不算差,但和裴清绮的感情比起来,却是那么自私又廉价……

苏允承低着头去亲她、去抱她,在她耳边小声说话,试图让她醒过来看看自己。

裴清绮只是闭着眼睛,没有任何回应。

真无情啊。

苏允承摇摇头。

他当初还以为德懿帝说要去陪皇后只是他装模作样出来的深情,可真将那个人换成他的时候,他才发现,原来和她一起去死才是一种恩赐。

如果他们之间有一个孩子,如果裴清绮也很爱这个孩子,他也许会为了她的遗愿苟活几年。

可现在他们的孩子还未出生就已经胎死腹中……

苏允承有些想不下去,明明是日光朗朗,整个人却像在寒冬腊月一般冰冷彻骨。

他那个时候那么渴望他们能有一个孩子,可以是个小公主,也可以是个小皇子,只要是裴清绮的都可以,他都喜欢。

他无数个晚上都做梦梦到过他们以后的孩子会长什么模样,也许像他多一点,也许像她多一点,又也许谁都不像,只像孩子自己……

苏允承猛地睁开眼睛,用力甩了一鞭子,马儿便飞快地跑了出去——

后来他如愿以偿地死去,本以为这一切就这样了,没想到等他再睁开眼的时候,竟然重生到了摘花会的这一年。

上天垂怜,他还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再犯以前的错,哪怕要清贫一辈子,他也不愿意失去裴清绮。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上辈子没有缘分的那个孩子,这一世能够快些来。

……

也许是近乡情怯,在来之前,想要见裴清绮的冲动几乎焚烧着他所有内脏。

但是真的到了这里的时候,却有些不敢上前。

这里的一切都是那般熟悉,他与裴清绮在这里钟情,他将许诺她、迎娶她、忠诚于她。

他要将上辈子没给她的,这辈子双手奉上。

苏允承第一次感觉到紧张是什么滋味,与人群一起紧紧盯着那道楼梯口,等着那个他魂牵梦萦的人出来——

终于,裴清绮款款而来。

如同他每日每夜梦到的那样,她一如往日那般惊艳美好,用她那双清澈的眼睛扫过在场的所有人,最后定格在他身上——

两人视线相交,苏允承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停滞,血液都凝固起来。

“岁岁……”

他喃喃出声,以为这一刻的停留便是裴清绮中意于他的起始。

他从未想过重来一次会有什么变数。

裴清绮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在看到苏允承的时候,还是顿了一下。

那时少年时的苏允承,还未被追名逐利的竞技场给染上脏污,只是一个倔强又带着骄傲、需要被爱的人而已。

虽然他那时满身是刺,正是自尊心最强的时候,冷漠傲然,却又一片赤诚,正直凛然。

他从来不会瞧不起任何人,高傲也谦虚,后来眼中却只看得到权利……

裴清绮摇摇头,心中的思绪复杂。

一边是对伤害过她的苏允承的厌烦,一边是对少年苏允承的惋惜……

虽然她已经决定了不会再跟他有任何关系,却还是不知道该以何样的态度来对他?

是无视?还是漠视?

只是下一秒,在对上男人的视线时,她一瞬便僵在了原地——

不是的。

不是这样的。

裴清绮定定地看着那个虽然脸上沉默淡冷、但眼中似乎蕴藏着万千情绪的男人,瞳孔慢慢放大。

这样的眼神,绝不是少年苏允承的!

更像是……

慢慢的,男人看着裴清绮陡然僵硬的脸色,眸中也有了变化。

他印象中这时候的裴清绮,也不会有这般复杂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