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九黎听着她的话，没有担忧，反而更加狂妄地笑起来，眉目间的张扬放肆，将他乱臣贼子的形象展显得淋漓尽致。
“怎么?天真的妖姌长大了，想要我从忠诚与爱情之中选择，然后落得不忠不义的罪名?”
“那妖姌，我可以毫不犹豫地告诉你。我选莫离，因为我爱她，很爱很爱。”
座位上的妖姌一闪而过的不自在，她动了动身子，一切仿佛又恢复了风轻云淡。
“怎么?没想到吗？也对，如果是你和祁玥蓟，我一定会选择救祁玥蓟，好歹他是龙御国皇帝。妖姌，你说你可不可悲?恐怕你这一辈子都没有一个真心对你好的人。你跟莫离比，你怎么比?”
“够了，宫九黎你别说了！”
妖姌听着宫九黎冷漠刻薄的话，心不由得止不住的绞痛。
有些人，哪怕为了躲开他的利剑，你已经穿上了十层铠甲，却还是注定要败给了他。
眼中泪水滴落，欲止不住。
可她真的好讨厌自己在这个薄情寡义的人面前哭。明明她已经好不容易决定要放过他的时候，他偏偏要将自己回忆里那一丝丝的好尽数毁掉。
“可宫九黎，你呢？”泪珠滴尽，妖姌抽噎几声，又恢复了神气。
原本已经忍不住想要去安慰妖姌的宫九黎愣在原地。他呢？为什么要这样问?难道妖姌还知道些什么吗？
“你要如何跟祁玥蓟比！不管你的父皇再怎么偏爱你，你也不过是个半妖！”
“你继承不了皇位，没有皇子的头衔，甚至根本就不被允许为人所知！”
“宫莫离也一样。她不爱你，她喜欢的人是祁玥蓟！你不过就是她上位的阶梯，从头到尾，你在她眼里，根本一文不值！”
妖姌知道宫九黎半妖的身份，从一开始就知道，龙御国先皇为了让她放弃，将宫九黎的身份秘密告诉了她。
可妖姌觉得只要是他，其余又有什么干系呢？
她所求的是宫九黎，又不是人族。
可现在，宫九黎，她不要了。
那么，他的身份，他的秘密又有什么重要呢？
宫九黎尽力稳定自己的情绪，但手指间的颤抖还是泄露了他的心迹。
半妖的身份是宫九黎最难堪的一面，他以为妖姌并不知晓。
他想这样，即便他在妖姌心里是一个坏人，至少还是完美的，可妖姌偏偏知道了他是一个半妖。
她一定很嫌弃吧？人妖相恋，血统不纯，怎么配得上高高在上的女帝呢？
宫九黎颔首低眉，苍白了双唇，就像被人抽光了所有气力一样，与怒火中烧的妖姌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妖姌以为那是宫九黎被揭穿的伤心沉默。
她要他痛苦，终于做到了。
她理当开心快活的嘲讽他啊！
妖姌这般想着，嘴角勾出一个大大的弧度，就像一个正在表演的小丑，演绎出夸张彻底的欢笑，在心底里却只有悠长的孤独离殇。
“宫九黎，你看你何其可悲！”
你看看，我们都一样，何其可悲！妖姌慢慢走到宫九黎身边，尽是讽刺。
“妖姌，你……从什么时候知道我是半妖的?”
宫九黎的声线有一丝颤抖。
这人间，除了已逝的父皇和宫九黎自己，再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份，祁玥蓟也不知晓。
妖姌究竟是怎么知道了他的身份?
“呵呵，自然是你那位视你如命的父皇告诉我的。堂堂女帝，怎么能有一个半妖的后宫呢？”
妖姌审视着那张记忆中最心醉的脸庞，此刻已尽是苦涩哀伤，可妖姌却又在心底深处悄悄地希冀着可以看见他有所动容的蛛丝马迹。
终究，夕颜说中了。
妖姌真的舍不得，舍不得伤他，舍不得恨他，舍不下爱他。
她对不起天下，唯一对得起的只有宫九黎一人。可笑的是，宫九黎对得起天下人，独独对不起她一个人。
九黎宫内，忽然一片沉寂。
“九黎哥哥，杀了她！”
突兀的声音响起，宫莫离冲进了殿内，打破了缄默。
说话间，她已经跑到了宫九黎身边，拔出他腰际的佩剑，癫狂地向一旁的妖姌跃去。
妖姌虽然是用着璇希儿的身体，但到底还是保留了前世的记忆，身子一转，避开了宫莫离似疾风而来的利刃。
与此同时。
“妖姌，小心！”宫九黎阻挡不及，目光紧追着妖姌，飞越到她的身边，搂她入怀，以身相护，随着她的动作，心有灵犀一般，旋转到了一边。
那件红色披风被凌厉的锋刃削去了一角。不过，幸好，他们都没事。
宫九黎看着那个又毫无理智，不顾一切又冲向两人的宫莫离，心中不知是应该失望还是应该痛苦。
曾经给予他温暖的女子，最后却都毁在了他手里。
宫莫离要为妃，他帮;宫莫离要成后，他依;宫莫离要权位，他许……最后，他的纵容却让宫莫离变成了现在狠毒的模样。
那剑锋划破空气，铮铮作响。
宫九黎伸手使力接过剑刃，一时间，掌心翻出了滴滴血珠。如同不知疼痛一般，宫九黎迅速翻转手掌，将剑收回了自己手中。
妖姌浅浅的笑起来。
他，总归还是在乎的。够了。
“唔……。”
只听一声闷哼，剑入肉身，宫九黎手中的血剑已然直直的插进了妖姌的心脏。
妖姌清澈的眼眸在一瞬间浸漫了疼痛的泪水。
“好疼……”妖姌轻呼，气息微薄，仿佛平常女儿家的侬声细语，却饱含疼痛。
可不可以让他最后再抱抱自己?
妖姌看着那淡然的脸庞，默默向上苍请求。
妖姌从不信神明，直到遇见宫九黎。
她有时总会忍不住地想——或许，宫九黎就是上天专门赐下来，用来降服她的。不然，这一切怎么说的过去呢？
宫九黎没有动作，只是依然拥着妖姌，平静地拂去她眼角不断滑下的泪滴。
这大概是他最后能感触她存在的机会了。
怀中的妖姌如新月生晕般的脸颊此刻已满是泪痕，梨花带雨的美人姿态让人念之不忘，可妖姌却无知无觉。
她诧异的看向那把没入身体的剑，还以为这一次不会再疼了，结果却如人撞了南墙一般，愈加痛苦。
宫九黎紧紧地抱着她，可他深情望着妖姌的模样只让妖姌感到悲苦。
妖姌忽然后悔。当初她牺牲自己的冥魂，威胁夕颜，以永生永灭的结局换这一次机会，何必呢?
到最后，她不是一样又一次死在了他的剑下……
人之将死，妖姌已经不愿强求，心底原本最后的火光彻底熄灭了。
这一回，她只想安安静静的离开了。
可宫九黎却不想放手，他没有理会宫莫离的兴奋，只是静静地搂着妖姌，一句话也没有说。
妖姌已经没有力气推开他了，她有些累。慢慢地，她又和前世一样，整个世界里都变得越来越模糊……
好疼，好累，妖姌很想睡一会儿，就一会儿，一会儿而已。
怀中的人没了气息的一瞬，宫九黎的停下了拭泪的双手，不知在何时，他的眼角淌下了一滴泪。
妖姌殿下，以后可不可以再多记住宫九黎这个人一点点？哪怕是恨，只要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