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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 3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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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燃又作什么死?”沈夏一进门, 边换鞋边问乔温。

乔温好笑,接过她手里的早饭,故作轻松道:“大少爷闲得吧。”

看了眼乔温浮肿的眼皮, 沈夏抿了抿唇, 没说话。

刚刚给她打电话的时候, 就问了乔温要吃什么,小姑娘点名要高热量的,什么汉堡炸鸡牛奶,都行。沈夏就在路口的快餐店给她买了这些,顺带自己的。

吃的喝的摊了一桌子, 沈夏陪着她一块儿下手。

“晚上叫倾倾一块儿, 咱们三个去吃火锅吧。”沈夏问,“她最近不拍戏, 过的是修仙时间,这会儿估计睡下没几个小时。”

乔温笑,想了想, “行。”

捧着牛奶喝了一口, 乔温主动开了口, “夏夏,我妈妈......高三那会儿, 回来找过我的。”

乔温说得很轻,牛奶的热气蒸腾在她眼前, 视线有些聚不了焦。

沈夏剥汉堡纸的手一顿,怔了怔。一下子明白了,乔温为什么会哭,霍燃又为什么,像是在外面站了一宿似的憔悴。

这么些年, 她虽然一直嘴上嫌弃着霍燃,只是乔温对他的感情,她也明明白白看在眼里。但凡霍燃能稍稍像个人样一些,说话做事不要那么绝,要是乔温还喜欢着那个男人,她私心里,总还是希望她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的。

乔温说完那句,就接着吃了起来。汉堡纸窸窸窣窣,楼下小孩儿嚷着不想上学,屋子里很静。

“乔乔,”沈夏看着一点胃口没受影响,仿佛刚刚门口站着的那个男人,才是被“海王渣女”抛弃的可怜人,犹豫着,轻声问,“你真的……一点都不喜欢他了吗?”

乔温捏着汉堡的手一顿,“喜欢”那两个字,像水龙头开关似的,随便一拧,就让她以为眼眶里昨晚已经流干净的那点热意,又唰地无声涌了出来。

“嗳,你别哭别哭......”沈夏手忙脚乱地开始劝,“我不问了不问了。”

乔温不带情绪地,塞了最后一口汉堡。食物鼓在腮帮子里,接着笑了笑。笑得挺难看的。

“没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乔温咽下食物,卷了卷手里的包装纸,团成个球,瞄着垃圾桶,准确无误地投了进去,接着含混道,“有些东西就算扔进垃圾桶里,它大概也不会消失。但我确实,是不想要它了。”

“少爷您......真的没事吗?”下车到了公司,赵琪看着霍燃的脸色,忍不住问。

霍燃抬头,指腹摁了摁太阳穴。不知道是着了凉,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这会儿脑袋里闷痛得厉害。

赵琪见他动作,忍不住问了声,“上礼拜智齿发炎,我配的布洛芬,要不您......吃一颗吧?”

霍燃不是个允许自己把个人感情带进工作的人,虽然这无疑很痛苦。明明心里惦记着一个人一件事惦记得要死,偏偏还要先让其他事情充斥进脑子里,把那点混沌不堪,暂时压进某个角落。

不知道那一点点止疼药,能不能让他稍稍好受一些,顿了几秒,霍燃说,“拿给我吧。”

早上的会议,主议的,就是信元科技的收购案。

会后,赵琪放下文件,问:“少爷,那......信元的收购?”

指尖在文件上点了两瞬,霍燃不带情绪地出声,“压缩星荣给他们的业务供给。”

他没有那么多时间,再给李秦明顾着他自己那点“情怀”了。中岚精科和华科院合作研制的光刻机,明年就要进入试产阶段。和江城纪家的合作也在谈,届时生产的芯片,后道工序需求却跟不上,岂不是玩笑。

赵琪并没有太大的意外。先前霍燃对信元,已经看在李秦明这人的为人上,难得让步了。

“少爷,”问完正事,赵琪又忍不住说了一声,“您吃点东西吧。”

一大早接到霍燃,就只看见他吃了颗自己给他的止痛药,别的连口水都没见他进。虽是上下属的关系,毕竟相处了这么些年,撇去……撇去他对乔小姐的那点别扭劲,霍燃也的确是位令人信服的上位者和合作伙伴。

对赵琪摆在脸上的关心,霍燃愣了愣,顿了两秒,才说:“没事,我不饿,你去忙吧。”

赵琪还想劝点什么,就见霍燃撇了点惯常的笑意,又说:“你也挺不容易,一把年纪了,还长智齿,下班回去,好好休息。”

“……”得,当他没问。赵琪心下轻叹,看着他开完会到了办公室之后,强撑似的那点笑,没再多话。

应声出去,办公室里又剩了霍燃一个人。唇角那点弧度,不用伪装,自然缓缓落了下来,抿成个微微向下的弧度。

那点布洛芬对他,像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下班的时候,沈辞一通电话,言简意赅,“晚上出来。”

“我……”准点下班准备走人的霍燃,倒是犹豫着说,“我想回家。”

他说的“家”,是指的琉璃西巷。虽然知道,那并不算是他的家。

他知道自己这段时间,很久没和沈辞他们好好聚过,也知道现在回去,也不一定能碰见乔温。

只是,如今也只有离小姑娘近一些的地方,他才能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那算是“家”了吧。即使不在一个屋檐下,也可以骗骗自己,他们只是隔了两扇门而已,就像是,曾经住在沿河上院的那点时光。

听着霍燃沉哑的嗓音,踟蹰的语气,电话那头的沈辞,沉默了好久。最终,阖着眼睫,重重呼了一口气。

“别回了,三个小姑娘一块儿出去吃火锅了。”沈辞缓了缓语气,说,“出来吧,你现在回去也等不到人。”

霍燃默了数秒,低声问:“她……好点了吗?”

沈辞捏着电话,单手解了眼镜,心情复杂地阖睫捏了捏鼻梁,“反正比你好,那可以出来了吗?”

缓眨了瞬眼睫,无声扯了扯唇角,也不知道是安心了些,还是更失落了些,霍燃轻声应沈辞,“哦。”

四个男人没去“我渡”,去了钱瀚另一家会所,包间里,安静些。

前段时间都听霍燃在小群里吹过俩人已经谈上恋爱了,如今能弄成这个样子,猜也不用猜,也知道是因为什么。

当年霍燃拦着温沐青不让她见乔温的事儿,他们三个都知道。虽然也有过犹豫,劝过他,可毕竟……站在他们的立场,还是霍燃对他们来说,更重要。

只是谁也没想到,事情最后会弄成这样。

钱瀚看着包间灯光下脸色白得有些不正常的霍燃,忍不住蹙了蹙眉心,“你先别喝酒,吃点东西,我给你叫了。”

“不用,”霍燃拿着杯子,灌了小半杯,琥珀色的液体滑过喉管,喉间那点灼痛烧得更明显了些,“我不饿。”

“你他妈出门没照镜子吧?!”钱瀚看着他那脸色就来气,劈头盖脸给他怼了回去,“袁爷爷不用你替他老人家省粮食!”

“吃点东西。”沈辞看着服务生送进来的饭菜,沉声叮嘱他。

霍燃看着他的神情,愣了愣。这几个人里,沈辞最年长,平时话也最少,也难得会用这种语气和他们说话。霍燃想起今早那通电话,心里还存着,说不定还得让沈夏帮忙照顾着点乔温的心思,没敢再说不饿。看着闻起来就有些反胃的饭菜,硬着头皮塞了几口。

沈辞看着霍燃像个不想吃东西,却被幼儿园老师硬逼着吃饭的小孩儿似的,心里忍不住泛起涩意。

这么多年过去,大家或许都觉得,霍燃早已是个能独当一面的男人了。在工作上,的确如此。只是那个面对亲情感情这种事情的霍燃,大概,还留在年少时那天夜里,从没走出来过。

“阿辞,”勉强吃了点,霍燃忍不住苦着张脸,摁了摁胃看着他,“我真吃不下了。”

“行了,”沈辞颇有些哭笑不得,端了手边的温水给他,“喝点水吧。”

“哦。”霍燃这回没再逼逼,乖乖接了。

等他喝了点,放下杯子,江源才问:“你现在,什么想法?”

“我喜欢一一,”霍燃再一次没有犹豫地笃定道,说完,又泄了点气似的,落寞了两分,“我也真的……不能没有她。”

江源闻言,狠狠抿了口烟,没说话。

“阿源。”顿了好久,霍燃开口叫他,不知道是被江源那口烟呛狠了,还是真的嗓子里掺了哭腔。

江源偏头看他。

“你说我……我到底该怎么办啊?”霍燃低声问他。

江源定定地看着他。看着他脸上毫无办法掩饰的无措、不安、惶惑。

从来都只会自傲地说一声“这还用学?”的人,如今却用着这样的表情,来问自己他到底应该怎么办。江源心里闷得难受。

他早劝过不知多少回,乔温的性子,认定了喜欢霍燃,只要这人不作死,他们肯定能好好走下去。可一旦真想放手,江源也不确定,霍燃再做什么,到底有没有用了。

“阿燃,”江源干咽了一口,尽量不去看他眼里的慌乱,低声劝他,“你要不……试试放下吧。”

江源话音刚落,霍燃眼里的慌乱倏地掺了些别的东西,像是暴戾,又像是无边恐惧。

一侧的沈辞钱瀚,跟着一怔。

什么也没说,霍燃长睫轻颤,敛了眼里的情绪,压着周身颤意,伸手去拿桌上的酒杯。那点捏不住东西的似的僵麻感,又攀上了指尖。

勉强握住杯壁,烈酒灌进胃里,杯底重重搁在玻璃茶几上,霍燃低声嘶哑道:“我办不到。”

说完,又倏地站了起来。这种让他放弃放手放下的地方,他不想待了。他要回家。

也不知道是站得太狠了,还是刚刚那杯酒太烈,胃里那阵翻搅,比先前都来得更猛烈。忍不住一把摁住胃,霍燃痛得人俯身一缩,哇得一声,呕了口血。

“江源你干嘛呢?!”钱瀚惊了,慌忙站起来,“你都把他气吐血了?!”

江源也愣住了,接着一秒反应过来接住他,“沈辞打电话叫救护车!这傻逼怕不是胃出血了吧!”

兵荒马乱一阵忙活,三个人终于把这位一把年纪,不仅发着烧,还喝出急性胃出血的大少爷安顿进了病房里。

“也就大少爷您年轻身体好,耐造。你再折腾,再折腾就等着肚子上给你划一刀吧。”

钱瀚见他这会儿输着液,状态比刚刚在他店里要死不活那样儿好了不少,心里憋着的那点紧张、担心和无名火气就压不住冒了出来,跟个恨铁不成钢的老妈子似的止不住念叨,又恶狠狠地抬着手刀比划了一下。

“记得别吃东西啊,医生说了,得过12个小时。再饿也别吃,刚刚叫你吃点吃点不听,偏要喝。”钱瀚真的悔死,听了这个二百五的信了他不饿不想吃。现在挺好,真不用吃了。

“行了,”霍燃偏头看他,扯了丝笑意,“我知道了。”

看着霍燃血色都不带的唇角扯了扯,那股子惨劲,装都装不出来,钱瀚那股子没处散的无名火,又被他吊了上来,“你他妈都吐血了,到底还有什么好笑的?!”

“那我给您哭一个?”霍燃忍不住顺着他的话还了回去。

钱瀚:“……”得,还能怼他,还死不了。

江源咬着根没点的烟,坐在病房沙发里,看着钱瀚跟霍燃在那儿唠叨,没说话。

坐在霍燃床边的沈辞拿出手机,点开沈夏朋友圈看了一眼。小姑娘果然发了状态。三个人吃着热气腾腾的火锅,还有自拍合照,加滤镜的那种。看着就是一副离了“狗男人”生活多姿多彩的美妙画面。

敛了敛睫,沈辞又瞥了眼斜靠在床头的霍燃,低声说:“我给夏夏去个电话,跟她说一声,叫小乔过来。”边说,边开始拨号。

霍燃闻言,愣了两秒。脸上神情踌躇了一瞬,接着完全不管手上还插着吊针,偏身要去抢沈辞手机似的,着急道:“别打!”

病房里三个人,同时一愣。

“别打。”霍燃又说,嗓音沉哑,只是不像刚刚那么激动似的了。

沈辞有些怔,还是依言挂了电话。倒是钱瀚真有些躁了,“你他妈还要不要命了?!回血了傻逼!”

连一晚上没怎么说话的江源都跟着站了起来,没点过的烟扔进垃圾桶,走过去问他,“你要干嘛?”

鸡飞狗跳的一小出闹完,霍燃又重新靠了回去,还没出息地微喘了两声。

江源看着他这样,碾了碾牙,问:“干嘛不让阿辞打?”

霍燃自嘲地扯了扯唇角,偏头看着江源,笑得着实难看,低声道:“让她同情我?”

江源一怔。

“让她压在心里那么多年的委屈和不甘,因为我这一点小毛小病,就得憋屈地咽回去?”霍燃接着问。

“不需要。”像是终于撑不下去那点笑意,霍燃卸了点力气,肩膀都跟着落了落,低声说,“我会等过两天好了,再去看她。她心里那点恨那点怨,总要让她发泄出来。”

刚那一小会儿一直没说话的钱瀚,突然站起来,“我出去抽根烟!”

江源偏头瞥他。霍燃念了一声,“医院不给抽烟。”

“那让烟抽我!”钱瀚边说边往外走,语气冲得不行。

霍燃背抵着床头,颤着肩轻声笑。

江源看了眼明明笑着,眼里却根本承不住笑意的霍燃,侧颊紧了紧。

一瓶液输完,沈辞几个就被他赶了回去。霍燃关了所有的灯,躺在病床上。

他身体一向很好,就像钱瀚说的,像是怎么造都没事似的。而乔温不同。

高中那会儿,也不知道是小姑娘本来身体底子就不算好,还是课业太忙,有一回冬天,和今年一样的天气,她在学校跑完步嫌热,脱了外套一直没穿,直等到觉得身上有了寒气,才套上。

那天晚上回来,小姑娘就发了低烧。

霍燃一早就把她当成了个大孩子,平时尽量避免着和她有太近的接触。只是那天生了病的小姑娘,和以往眼里带着韧劲倔意,奶凶奶凶小豹子似的乔温,着实不像同一个人。

“霍燃哥,”小姑娘窝在被子里,吃了药却睡不着,瓮声瓮气的,像和他撒娇似的轻声嘀咕,“生病好难受哦。”

霍燃好笑又心疼,忍不住伸手揉揉她的脑袋,“那你下回还贪凉吗?”

乔温抿了抿嘴,撇了个委委屈屈又不太服气的弧度,“我都生病了……”意思就是,我都生病了,你还要说我。

霍燃轻笑,拿了床头柜上拧干的小毛巾,替她擦了擦出了汗,黏在额头上的碎发,柔声问:“再喝点水吧,喝了早点睡,好不好?”

舒服的凉意贴在额头上,乔温轻眨着眼睫看他。霍燃的每个细微表情,都像是被人摁了慢播缓停的按键,在卧室暖黄的灯光的晕染下,好看得让她恍神。

不晓得是低烧太热,还是别处生来的热意,乔温脸颊滚烫。

“嗯?”霍燃见她不回答,浅翘着唇角又问。

“哦,喝。”乔温回神,赶紧说。

霍燃笑了笑,托着她的后脖颈,温热的水,送到她嘴边。

乔温伸手,虚扶了一把杯子,抿唇贴着玻璃杯沿儿,小口小口地喝。长睫微抬,轻颤着,看着眼前少年气未褪的男人,忍不住轻声承诺道:“霍燃哥,以后要是你生病了,我一定也这么照顾你的。”

霍燃愣了愣,接着颤肩轻笑,揉着她脑袋,让她赶紧躺下去,最后玩笑道:“行,哪天我使点劲儿,把自己折腾病了,让你照顾。”

……

这些回忆,好像在黑暗里,反倒更清晰了些。眼眶灼热,烫得他有些睁不开眼。

他怎么就能因为曾经那些不是乔温的错,因为那些和她压根毫无瓜葛的腌臜事,让自己和她在一起之后,成了那么一个人呢。

霍燃闭了闭眼睛,用着他惯有的嘲意,轻嗤了一声。室内静谧,只有他一个人能听见。该是在嘲笑他自己的吧。

安静了半晌,霍燃摸过枕边的手机,踟蹰着点开手机相册,这才惊觉,他们如今似乎……连张合照都没有。

喉间那点灼痛,已经分不清是因为这病,还是哽意。男人扯着唇角,干涩地轻笑了一声。自嘲似的,又掺着点压抑不住的哭腔。

霍燃退出相册,点开最近通话,点进乔温的号码,指节缓滞地顿在屏幕上。虽然知道这点希望,渺茫得好比乔温此刻就出现在他面前,霍燃还是不死心地,摁了拨号。

没出意外,他果然又被拉黑了。

捏着手机贴在耳边半晌,霍燃沉沉呼了口气,拿下手机,点进微信。

虽然被拉黑了,可消息还是能发出去的。只是在每条绿色的消息前,有个红得刺眼的感叹号而已。足以表明,对方收不到。

病房里只灯未亮,黑暗里就剩了手机屏幕这一点微弱的光。

霍燃看着那些曾经的消息,还停留在乔温没走之前,他最后一回和她耍横发脾气的时候。他最后发给乔温的,是个“乖”字。

若是正常的情侣交往,这个字对小姑娘来说,大约只是情侣间的亲昵玩笑,旖旎情趣。可偏偏,当时是从那样一个“他”嘴里说出来的。

因为他曾经说过的那些话,做过的那些事,让这个字变得如此不堪,像是随时跟着后面两个字:听话。小姑娘听在心里,该是压着排斥和委屈的吧。

鼻腔盈满了酸涩,霍燃点住那个乖字,摁了删除。

捏着手机的指节,僵了僵,又忍不住,点上了屏幕,带着轻颤,摁下一句话。

【一一,我……好想你啊。】

消息顺利发出去,伴着左侧那个灼痛人眼的红色叹号。

像是发完了,就再也不敢看对面有无回应,霍燃摁灭了手机屏幕,平躺着,抬了胳膊,搁在了眼睛上。

许久之后,冷清的病房里,像是只剩了若有似无,困兽低泣似的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