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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 2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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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士却没继续往下说, 匆匆离开。

不一会,护士又折返回来,身边多了几个神色严峻的中年医生, 一起进入急诊室。

急诊室挂上安静标识, 并亮起粉色红灯。

邵听风看着粉色红灯,突然意识到一个刚才还来不及思考的问题。

事发突然,他当时只急着尽快送程斐到医院救治,完全顾不上附近距离最近的医院是什么性质,此时坐在急诊室门口,远远看到偶尔来往的孕妇及孕妇家属,才在不安中渐渐回过神。

——这是家主打高端产妇修复等精品服务的,产!科!医!院!

他居然把程斐一个大男人带到了产科医院, 这种地方, 能有资质接急诊吗?

意识到这个问题, 邵听风好不容易被那护士安抚的心又提了起来。他眼神木然,死死盯着墙上的时钟,看着它的秒针一点点转动, 滴答滴答,以一种令人焦躁的龟速,不疾不徐地走了一圈,两圈, 三圈……令人心生焦躁。

第三十圈。

急诊室的门推开,一个穿着淡蓝色大褂、戴着金丝边眼睛的中年医生走了出来,旁边还跟着个实习护士。医生戴着塑胶手套,上面沾着血, 大褂上也蹭上了不明显的血痕。

他皱眉张望了一眼, 急诊室外只有邵听风一个人, 便带着实习生急步朝他走来。

“小同学,里面的患者是你送来的是吗?”

邵听风鼻尖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手不自觉紧握:“我是他舍友。”

“情况有点复杂,还不能马上下结论。”那医生犹豫片刻,才问,“既然你是跟他一起住的舍友,我想问一下他的情况,他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表现?——我是说,近两个月。”

邵听风微微蹙眉,他们也只认识两个月,程斐从前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生活习惯,无从对比。除了那个旖旎的夜晚,俩人在宿舍的相处一直是点到即止,他并不会时常关注对方。

医生见他沉默思考,便引导地问:“你舍友……有没有出现嗜睡?”

邵听风回忆起某天在车上,程斐抱着罐子打瞌睡的模样,应道:“偶尔。”

“饮食方面呢?有没有出现食欲不振的现象?”

一旁的实习护士低头记录病症,认真而谨慎。邵听风本打算简短回应,见状嘴唇紧抿,开口却是比平时句子长了些:“有,大概持续近一个月,但自半个月前便恢复如常了。”

最近几天更是食欲大增,吃得都快赶上他了。

医生又问:“有无恶心、呕吐、乏力?”

邵听风一一点头。程斐偶尔确实会干呕几声,但一般都是他开直播的声音恶心到对方,至于乏力……似乎从第一次见面,他的体力就不如自己。

医生脸色变了变,一旁的小护士正在刷刷记录,听到回答便抬头,两人迅速交换一个眼神,带点惊疑不定。

接着又问了些别的问题,有些邵听风也回答不上来,那两人的神情却是越来越严肃了。

“是什么病?”邵听风声音听起来很平静。

“暂时还不能下结论——”医生仍旧是这套说辞,转过头对护士道,“血常规多查一项绒毛膜促性腺激素……不,他的情况要多查几项,快去准备!”

“是,老师!”小护士忙不迭跑回急诊室。

医生安抚拍拍邵听风:“别紧张,对了,我知道你们年轻人什么事都爱发朋友圈宣扬,但今天的事先不要告诉同学朋友——另外最好尽快通知他家长来,麻烦你了。”

他说完转身也朝电梯走去,脚步匆忙。

几分钟后,小护士抱着五六管血出来,急急往化验室赶。又一会,带着金丝边眼镜的医生则再次出现在电梯口,身后跟着好几个白大褂,年纪看起来不小,似乎是本院德高望重的专家组。

一行人脸色凝重地进入急诊室,关上门。

邵听风表情木然,眼神还算平静,只是下意识又抬头望向那不疾不徐匀速转动的秒针。

脑海中却是回放了方才跟医生的对答,若是平时他能毫不费力把刚听到的词牢牢记在心里,但他从程斐出事后便心神不宁,也只依稀提取到一个艰涩难懂的医学名词,好像是什么毛细血管绒毛激素……

邵听风低下头,指尖泛着白,一下一下在手机的浏览页戳着输入记忆中的那串名词,没有任何相关结果显示,便又另起新标签页,编辑:【24岁出现嗜睡、恶心、乏力是什么病】

顿了顿,又加上“下.体出血”,刚要按下确认,手机忽然嗡嗡作响。

是程斐的手机,被他暂时拿着。看到上面显示的名字是“时祯”,邵听风犹豫两秒还是借了。

“小斐斐!听说你在操场上昏倒,被邵听风送去医务室了?可我现在在医务室直播呢,怎么没见到你?是回去休息了吗?要不要我给你买份早餐?”

时祯焦急而聒噪的大嗓门从那头传来。

邵听风思维还在搜索页上停留,时祯语速又快得惊人,一时之间他并没有回话。

时祯以为是程斐累得不想开口,自顾自地忏悔道:

“早知道你体力这么差我刚才就不怂恿你继续跑了,减肥锻炼这种事要循序渐进,你说你急什么呀?我直播间那群粉丝什么德行你又不是不知道,也就瞎起哄而已……”

邵听风听到这里,突然开口:“你怎么怂恿的?”

时祯一愣,认出了他的声音,立即吓得噤声。

邵听风却没什么耐心,冷冷道:“说。”

声音一点也不大,但莫名有种威压从小小的扬声器传来。

时祯本就有点心虚,被他吓得一抖,结结巴巴道:“没,没啊,我就说我要嫁给他……哎,不是,我是说他有点小肚腩……不对,我也没说太多啊,他都不理我……”

时祯都又焦急又愧疚,声音都慌得打嗝了。

邵听风沉默半晌,语气冰冷:“如果他有什么事……”

时祯屏息。

“——你直播间就没了。”

时祯:“……”

扔下这句,邵听风挂掉电话,眸中阴沉沉的,也没了继续在网上搜病例的心思。转而打开奶油tv,搜到时祯的直播间点了进去。在一众直播回放中,找到今天早上六点区间的视频打开播放。

他直接跳过前面索然无味的内容,快进到程斐出现的画面。

“哇塞,这是哪位神仙素颜小哥哥?就是有点肉肉,要是有八块腹肌我就嫁给他了!小哥哥要努力锻炼呀!”

屏幕上的时祯白痴地捧脸。

程斐此时的脸色已经很苍白,但听到这句调侃后,累到迷茫的目光明显升腾起一股子倔强。

画面很短,两人仅仅对话了一分半钟就结束了。邵听风反复看这短短的几十秒片段,越看脸色越沉,垂在身侧的手,略微攥紧。

他还记得时祯离开后,自己也跟程斐碰过头。如果那时候他把程斐带下操场,而不是放他继续跑的话……

急诊室的门突然开了,金丝边眼镜的医生神情凝重地走出来。看到外边还是邵听风一个人时,语带责怪:“同学,你舍友的家长还没来吗?”

邵听风收回思绪,淡淡道:“他没有家长。”

“什么?”

“他父母双亡。”

医生沉默了,想问他的监护人,但考虑到患者成年许久,若是有监护人的话,也不至于都送医院这么久了,还只有一个舍友在等。

可是这事儿不好办,患者还没醒,总得有个信得过的人知悉这件事。

“那他辅导员……”

“有什么事跟我说吧。”邵听风淡淡道,“我是他远房表弟。”

“你……你不是他舍友吗?”

邵听风面不改色:“表弟不能住一起?”

医生无可奈何,但想到患者进医院后,只有这个男生一直守着,想来两人关系还是不错的。犹豫再三,还是把邵听风拉到一边,从怀中的文件夹抽出一张纸给他看。

是张血常规化验结果,其中一项被红笔圈了出来。

【人绒毛促性腺激素:152040 iu/ml】

“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医生指着数值,“正常男性以及适龄女性,hcg仅为0-5,大于15000的则表明——”

他停顿数秒,才沉声道:“你舍友,怀孕了。”

邵听风脑海中出现一瞬间空白,连医生接下来的话都没听清。

半晌,他的意识才逐渐回归,有些迷茫:“怀孕?”

“是的,刚开始我们也不敢下结论,才请了两个专家组,并联系了国外这方面的教授,最终确认你的舍友确实怀孕了。”医生表情严肃,丝毫不像在开玩笑,“男性怀孕的案例虽然从未出现在大众视野,但根据国外的研究,其实也是有的。你舍友的情况就是那万中之一。”

他推推镜架:“据我们推测,怀孕时间已有两个多月。”

这个时间让邵听风心头一怔:“两个月。”

“确切来说是9周。虽然我们无法确认孩子的另一位血亲,但怀孕的确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医生给他说了大致的范围时间,平常孕妇不会推测得太精准,但程斐的情况不一样,他们检查得十分细致,时间范围也推算得更小更精确。

听到那串日期,邵听风唇色渐失,额头浮现出一层细密的汗。两个多月前发生过很多事,其中一件就是他和程斐第一次相遇,对方意乱情迷地闯入了他的领地。

一个荒诞而可怕的猜测闯入脑海。

然而没等他消化好这个难以置信的猜测,医生又砸下另一个坏消息:“男性怀孕本就困难,你的舍友又因为剧烈运动导致出现先兆性流产,胎儿情况不太乐观,建议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

邵听风语气有些不稳:“流,流产……”

“我们会尽力保住,因为以他的情况,流产或者堕胎都比寻常女性更伤身,甚至可能危害到生命。”

医生说了一些学术上的解释,邵听风半点没听懂,脸色却是越发苍白。

“现在患者还没醒,你先去办理住院手续吧,另外再把他常用的东西也准备好,他接下来会卧床静养,最好有专人照顾,如果你不能照顾他就要想办法请个人。”

如果不是需要旁人做这些事,医生也不愿先把病情告知病人以外的人。

“好了,小同学先去前台缴费办理住院吧。”医生拍拍他的肩,然后转身想回病房。

“医生,”邵听风突然压低声音,“这件事,请您先保密。”

“保密?”医生皱起眉,“这可不行,我们还有一些注意事项需要和患者亲自沟通,以他的情况在以后的生活方面也要仔细些,这怎么保密?”

“不是对他保密,”邵听风平静道,“是不要让他知道,我已经知道这件事。”

他眼神耷拉没什么精神,眼底却隐隐有股威胁的意味。

医生莫名背后一凉,但再细看时,眼前还是那个有点没精神的少年。

“……行。”

医生走后,邵听风深吸一口气,看到急诊室的门再次打开,两个护士推着移动病床出来,床上正是打着吊瓶还没苏醒的程斐。

之前的实习护士拎了个袋子给他:“这是您家属的衣物。”

邵听风讷讷接过,跟着他们去到病房门口,看他们把程斐推进去,竟是顿住了想要跟去的脚步。

他低头看了一眼袋中的衣服,只见刺目的红色,明明血迹不算多,却无声无息在他脑海中晕染成一大片。

一时心乱如麻,不敢面对病房里的人。

不是逃避,只是……要先回去收拾住院用的东西。邵听风这样想,握着袋子的手用力到发白。

——

程斐又梦见那条小蛇。

自从他食欲转好后,小破蛇已经许久没再出来骚扰他,乍一出现还怪想念的。

小蛇往日总是很皮,不是敲碗要吃的,就是朝他吐口水,或者盘得高高的蹦起来跟他玩耍,今天却有些焉了吧唧,团成很小一团,细细的身子在颤抖。

程斐正打算揪住它短短的尾巴尖,小蛇突然一僵,好像被什么惊吓到,朝着它哇哇大哭,绿豆大的小眼睛淌下大颗大颗的泪:“哇哇哇啊……”

程斐莫名其妙之余,忽然觉得下.身有什么异样的感觉,低头一看,猛然看到自己双腿之间,哗啦啦流了一地的血,粉红色的跟水一样往下冲,蔓延到小蛇身上,把它细瘦的小身子淹没。

那小蛇才短短一小节,却不管不顾地拼命游过来,盘住他的小腿,任由那些血水冲刷自己小小的身体,也非要死死缠住他。

奈何它太短太小,没两下就被冲掉,却是尾巴尖一弹,哇地张开嘴,露出还没长齐的两颗米粒大小的小乳牙,恶狠狠咬住程斐的皮肤。

程斐有些疼,却听到小蛇泪汪汪,含糊不清道:“呜呜呜呜呜宝宝,宝宝不要走……”

宝宝?

梦中的程斐怔了怔,并没有听明白它的话,但看它细细短短的一小条,忍不住弯下腰,把小蛇拎起来,放在手背上,轻轻摸了摸它的小脑袋。

下身的血突然就停了。

小蛇恹恹的,却是努力地舔了舔他手,还嘲他咧了咧嘴。还没等他分辨这是什么表情,下一秒小蛇倏地从手背上消失。

程斐瞬间冷汗淋漓,一下子惊醒,手背的位置凉凉的,有什么一下下戳着血管。

梦里的触觉残留到现实,刚苏醒的程斐有些分不清,下意识还在寻找那条消失的小皮蛇,就发现自己身处在一间单人病房中。

头顶是雪白的天花板,蓝色的窗帘,旁边摆放着一些奇怪的仪器。床头的架子上吊着点滴,里面的液体正在一滴一滴往下滴落。顺着滴管,程斐才看到另一端连着自己的手背。

他艰难地回想着自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就见门开了,走进来一个四十岁戴着金丝边眼镜的男医生。

看他醒了,医生笑笑:“程斐小同学,你感觉怎样?肚子难受吗?”

被他一提醒,程斐才想起早上在操场上晕倒的一幕,他还记得那阵突如其来、尖锐刺骨的痛,好像有把锋利的刀刃在肚子里搅,虽然就一下,但疼得他现在回想都打冷战。

“不,不疼了。”程斐下意识摸了一下肚子,“我是生什么病了吗?急性肠胃炎?还是阑尾炎?”

“都不是。”医生摇摇头,先是对他做了一番基础检测,又评估一下他的精神状态,确定他不会因为接下来的话崩溃后,才忐忑地说:

“其实……”

饶是宣判过无数病危通知的医生,此刻也开口得尤为艰难。医生咬咬牙,完整把结果道出:“你是怀孕了。”

他已经做好准备随时稳住程斐,谁知眼前的男生愣了愣,脱口而出:“不可能,他,他戴了套的!”

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