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同上了二楼以后，落妍领着我们到了一个雅门口，笑道，“诸位，请。”
万廿倒是没再迈步子，转身冲我笑道：“小姐先请。”他倒还算机灵，没当着这人的面唤我少宫主。
落妍道：“先前万庄主派人来通报说要宴请贵客的时候我还不信，这么久来，还是第一次见到万庄主做庄请客呢，平日里可都是别人请万庄主的。就是不知这位小姐是什么来头？”
万廿提醒道：“落掌柜，不该问的，就不要问，好奇心害死猫。”
“哈哈……”落妍笑道，“是是，是我多嘴了，这不是因为万庄主是老熟人了嘛，便多嘴问了一句。”
万廿皱了皱眉，“该说的不该说的，还是自己掂量掂量再开口。”说完，他又转向我，态度更和蔼了：“小姐，您请。”
我笑了笑，率先跨进门内，顾清风和赤溪便紧跟在我身后进来。
雅间内的布置很简单，中间一方圆桌，几张椅子，角落里还摆了几盆兰草点缀，与寻常那些吃饭的地方并没什么不同。
我在桌前坐下，之前接万廿牌子的那个小厮捧着一张食单进来递给我，问道：“客人要点些什么？”
我尚未伸手去接，顾清风已经抢先道：“听说七品居的席位极是难订，千金难求，今日托万庄主的福，我们才能有机会品尝一番，不若把所有特色菜式各上一回，也好让我们吃个尽兴。”
说完，他看了我一眼，似乎是在征求我的意见。我点点头，默许了他的决定。
“那客人稍等片刻，且先用些饭前小食，菜肴稍后就到。”落妍笑了笑，领着那青衣小厮退下了。
落妍一走，万廿便立刻解释道，“少主，这落妍就是这样，性子有些直，您莫要放在心上，先前我请人来吩咐他们包场的时候，并未提及您的身份，您大可放心。”
“这点小事我还是放心的，若是连这都做不好的话，那你这位置也真该换换了。”
看着他们一个个都站得规规矩矩，我道：“你们也都坐吧，今日既是万庄主请客，便不必在意那些规矩，都吃一些，待会儿才有精力想办法对付冥天盟那些人。”
众人应道：“是。”
赤溪和淮风各自挑了个位置坐下，顾清风则坐在了我身侧，万廿坐在了赤溪身边。
许是极少与我这般相处，除了顾清风以外，几人都有些拘谨。
我坐的位子临窗，微微偏头便能望见窗外莫城热闹非凡的街道，还能听见街上那些小贩的吆喝声。
莫城是江湖中最大的一座城，也是正道邪道势力交集最杂之处，每一天都不知要死多少人，局势瞬息万变，难以琢磨。那些百姓们忙于生活，拘于自己那一方小天地，哪里知道自己正处在危险之中？只是，怕引起恐慌，所以莫城城主并不会告知他们这些而已，就连那四桩少女失踪案也被压了下去。
我想了想，道：“近些时日，我听说武林盟那边似乎也有意在莫城开设堂口，他们忍了这么久，终于还是要进驻莫城了么。”
万廿道：“回禀少主，手下也听到一些风声，天鹰门和玲珑剑派还派人来过莫城一趟，多半便是为了此事。”
“也不一定。”我道：“天鹰门不像是会做这些杂事的，可你可还记得，之前莫城发生了几桩少女失踪案？”
万廿点点头，恍然大悟，“少主是说，天鹰门的人是为了查探这个案子而来的？”
“当是如此。”我道：“这武林盟进驻莫城，美名其曰护卫莫城百姓，实际上只是为了监视莫城各方势力罢了，如今局势不明，若他们再来搅一搅莫城这锅粥，那可就真是热闹了。不过，目前还没什么明面上的动静，想是这莫城水深，他们一时半会定不下来，你多让人注意些。”
万廿恭声道：“是，少主。”
我正思绪万千，几名青衣小厮敲开门，端进来几盘水果和点心，一壶清茶和几个盛着清汤，用来净手的盆子。
其中一名青衣小厮端着清汤要来与我净手，顾清风却是直接起身接过了汤盆，端到我面前：“先净手罢。”
我收回神思，顺从地将手浸入水里，问道：“这点小事，何必要你来做？”
顾清风弯了弯唇，毫不避讳地道：“能为你做点什么，是我的荣幸。”
我被他这般带着明显讨好意味的话弄的有些不好意思，便故意板着脸，训斥道：“少说这些没用的话，甚烦。”
顾清风意味不明地低笑了一声，转身把汤盆递还给那小厮，自己又净了手，这才在我身侧坐下。
不算各种水果，光是餐前的点心就有八道，道道精美绝伦，我看着其中一盘撒了白色糖霜的花朵状点心，忽然想起了当初林伯母做的雪花酥来，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还在找自己的女儿，阿娆又过得好不好？她的大婚上没有娘家人撑腰，会不会让人欺负了？
顾清风见我迟迟不动，偏头问道：“怎么了，不喜欢？”
“无事。”我掩去心底的异样，微微摇了摇头。
如今我自己这里尚且弄不清楚，担心那么多作甚？
“少主，这可是七品居的第一品，百花芙蓉糕，你尝尝？”
万廿将一盘粉色的糕点推到我面前，笑态可掬：“这百花芙蓉糕以初夏采的第一批芙蓉花晒干碾成清末和面做皮，春季晨时摘的带露百花经数十道工艺烹制，最后沾蜜为馅，软糯可口，唇齿留香，别看它不起眼做这么一盘可得花不少心思呢。”
“你倒是懂得很多。”
我看了看那盘点心，拈了一块放到嘴边，掀了面纱一角轻轻咬了一口。
万廿诚不欺我，这百花芙蓉糕确实十分软糯，入口即化，吃完后还感觉口中留有清甜，确实是不可多得的珍品。
我道：“还不错。”
淮风见状，也尝了一块，瞬间便被征服了，对万廿的态度明显好了起来，问道：“为何我先前来莫城的时候竟然不知道有七品居这么一个地方？”
“许是这七品居地方小，东西虽然出色却价格昂贵，极少有人吃得起，所以名声不够响亮罢，就连我也是在一次饭局中听人提起，这才知晓有这么个地方的。”
万廿见我们还算满意，嘿嘿笑道，“这七品居加上前菜点心一共上二十轮，这些点心算做是第一轮。值得一提的是，他们与别的地方不同，别的酒席都是先上凉菜平盘，用作开胃，他们反倒先上瓜果点心之类的，第二道菜则都是些糜食，最出色的当属蟹肉煲。”
“万廿，你如此熟悉，想是经常来此？”我看他一眼，打趣道：“难怪吃的这么胖，全然没有当初半分风采，往后可得少吃些才好。”
万廿讪笑，“少主教训得是，属下贪食，到这莫城后便愈发控制不住自己了日后定当主意。”
正说着，便有小厮撤下先前的盘子和瓜果，换上几锅小粥来。
我瞧了一眼，有榛子杞子粥，枣仁龙眼粥，蟹肉煲，还有羊肉粥，酥蜜粥，甚至还有两个我叫不出名字的，小小的七个粥锅放在桌上冒着热气，单是看着便让人食指大动。
万廿正伸手过来欲将我的碗拿过去，顾清风却抢先了一步，盛了一碗酥蜜粥放在我眼前：“酥蜜粥益虚劳、润肌肤、泽脏腑、和血脉，你可多食一些。”
“哦。”我点点头，顺手接了过来。想来是为人医者，总少不得注意一些，连吃食也不例外，我便没有拒绝。
怕粥太烫，拿勺子舀了吹凉才入口。
酥蜜粥软糯清甜，酥油和蜂蜜的香味熬的化在粥里，入口后便化在嘴里，漫到心尖尖上，让整个人都舒服了下来。
万廿一边小口嘬着粥，一边道：“这七品居的粥也是颇为讲究，他们以粳米和黄小米做粥底，开水煲粥一刻钟，然后小火闷煮，这样做出来的粥米粒酥烂，与水充分混合成胶状，吃起来便浓稠香甜。其他的食材另单做出来，最后只消加进粥底里闷煮一盏茶的功夫便可，这样煮出来，可以保持配菜的鲜味，又能让粥看起来清爽不起糊，实在是巧妙。”
我素来不喜别人在我跟前多话，这一双耳朵被阿娆荼毒了许多年，后来又是朔诚，如今二人皆不在身边，可算是闲了一段时间，未曾想，数年不见，万廿竟也养成了个话痨的性子。于是我沉着脸敲了敲桌子，扫了一眼还要继续说的万廿。
万廿似有所觉地闭了嘴，再不敢多言。
粥之后，便是主菜，一共上了四道：八宝鸭，荷叶鸡，沙舟踏翠，白扒鱼唇，全是荤菜。
万廿本想再继续讲解一番，但似乎是想起了我先前的警告，于是硬生生憋住了。
淮风此刻已然沉浸在了这一桌子菜式里，好在赤溪和顾清风二人都十分警惕，并不像他一样，看见好吃的便失了心智。
我们吃得并不快，二十轮菜上完，已经是巳时二刻了。
“少主可吃饱了？”顾清风替我倒了杯茶，问道。
“嗯，走吧，该做正事了。”我点了点头，刚站起身来准备离开，却忽然间觉得四肢一阵无力，连头脑也不清醒起来。我察觉到不对劲，立刻回头道：“顾清……”
话未说完，眼前便是一黑，余光中，一桌子人也尽数栽倒在了桌子上，不省人事，连赤溪都未能幸免。
这饭菜被人动了手脚。
没过多久，雅间的门便被人推开了，落妍的声音在门口的方向响起：“你们几个，过去看看。”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