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循著味道而去，這才發覺那股難聞氣味似乎是躺在病床上的黃警官身上發出。
我忍不住將口罩戴得更高些，是我太小題大作了，看看梁政鴻泰然自若的樣子，好像壓根沒聞出，要不就是剛好鼻子給塞住。
「梁政鴻。?
「怎麼了？?他近距離的察看黃警官的狀況，臉上看不出絲毫因臭味而畏懼的感覺。
「難道你都沒聞到有股味道瀰漫在黃警官身上嗎？?
「味道嗎？我倒是沒聞到，不過我猜妳指的氣味應該是正常的現象，每一個病人當身體某個器官開始出現問題的話，的確是會有這樣現象出現。?
好個正常現象，當醫生久了或許都變得對任何事情無感。
「那麼，黃警官現在狀況如何？?
「看起來陷入昏迷，如果再這樣繼續下去，我們不得不做最壞的打算。?
「最壞的打算……?我倒抽一口氣，堵在心頭的不安一股湧上。
「最糟的狀態就是剛才電話聽到。?他開口道：「所以妳現在還想要繼續待在這嗎？?
「我─?我才想開口，只是我似乎沒有想像中的勇敢，就像黃警官身上濃濃的臭味使我沒法裝作沒聞到，我想我並沒有自信可以面對黃警官的死亡。
「妳不用覺得自責，至少妳來看過他，而且還是在活著的時候，我不認為他會─?
他還沒說完，我便打斷他的話說：「梁政鴻，我知道你肯定不會答應我，但是我現在真的想在黃警官身旁幫忙，最少他是我在危難的時候唯一相信我的人。?
梁政鴻沉默了一段時間說：「如果這樣你的心情得到釋懷，我並不反對，只是我沒辦法一直陪著妳待在這，而萬一有別人走進來看到妳，我不認為這狀態會有多好。?
「我可以躲起來。?我立馬答道。
梁政鴻盯著我看了看，搖搖頭道：「我並不認為妳反應可以快到躲起來，也許妳可以在休息室先等我有空再一起來看看他。?
雖然他說的一點也沒錯，我的反應也許遲鈍了些，但此刻不該是敷衍了事就能說得過的事。「我知道你擔心我，但是我別無選擇，是我讓他變成這樣子，難道你就不能看在我狀態已經糟糕透底分上，給我一個彌補的機會嗎？?
他挺起身體，說道：「不知道這麼做是不是對的，但是你務必要小心別再出差錯。?
「我保證。?我點點頭，並目送他離開，外頭傳來梁政鴻和兩名警官說明黃警官病情需要有人照顧，所以我便順理成章的留在裏頭。
我靜靜的看了躺在病床上一動也不動的黃警官，臉上慢慢垮下，自言自語的說：「黃警官，你的運氣真不好，本來查個案子居然偏偏遇上我，結果現在還因為我遭遇危險，你說我該怎麼辦才好？?
我輕嘆口氣，明知道躺在床上的黃警官根本不可能回應我，但心中總還是有那麼點期盼。雖然有個活生生的人躺在我面前，但我依舊只聽見機器嗶嗶跳動聲，另外，還聞到散漫在這間病房的惡臭味。
我四處張望查看，才進來沒有多久就極力想要逃離這地方的念頭，然後我看見這間病房唯一的一扇窗戶，其實我真的不在乎這些氣味，但是我想到器官腐朽的畫面正在他身體慢慢延伸開來，胸悶的狀態就更加嚴重。
我衝向窗口，打算將窗戶打開，我始終幻想這扇窗打開會迎來溫暖的春風，但是我的想像力是太豐富了點，像這種給重症患者住的病房，即使有窗也不可能打得開，就怕萬一哪個神經突然中斷，從這往下一跳，醫院可能得煩惱這兒鬧鬼的可能性，雖說醫院天天有人死亡，但這種死得不明不白的鬼總是喜歡在同個地方徘徊。
我將手拍打開不了的玻璃窗口，這間病房不算好位置，就算這扇窗真的能開啟，外頭那幾棟高聳建築物卻硬生生把光給攬了一大半，說真的能透進來的光真不多。
太陽沒照進來的世界始終是陰暗而潮濕，這不免讓我感同身受地想著眼下的情況。當前的狀況很衝擊，但是我必須清楚，就算贖罪千萬次也喚不回一個人即將終了的命數，這種怪異的節奏，有時候我會想哭但是眼淚盈滿在眼眶中，卻怎樣也流不下來，因為這就是我需要付出的代價。
自我待在病房後，該整理的該想的都想過，只是時間在動是不變的事實，我拿了放在一旁的雜誌，翻了幾頁後，這本是雜誌是有名的八卦周刊，封面上當然也是近期火紅的話題人物，只是我還真沒想到我的大頭有一天會變成雜誌封面，說真的記者還真的很會挑照片，偏挑張我誇張的嘴型。我坐在病床旁，忍不住嘲笑自己有這麼一天，邊想邊翻開裡面內容查看。只不過對於記者批判字眼仍然十分的反感，說什麼我體內藏著一隻毒蠍子，不管這段時間死了多少人，我怎麼說也是受害者之一，怎麼僥倖活命的人反而必須面臨社會人士的踐踏。可是偏偏我又拿那些記者沒轍，就算是知名舞者，只要稍有緋聞就能徹底被踐踏為花蝴蝶，我只能說所謂的八卦周刊聞其名就是瞎扯胡亂一搞。
才看沒幾分鐘，我已經開始對這種沒有營養的八卦周刊感到厭惡，就算不看內容也大概知道其中阿諛的話佔有一半。但我沒想到讓我停住目光的卻是角落的一行字，我忍不住跟著唸著：「最近竄紅的女舞者胡雅星疑似在街頭與男子擁吻而引發喧嘩，在場的民眾也紛紛表示胡雅星看來非常幸福，只是這回戀情曝光確實是讓許多男性粉絲心碎。?
隨著文字上頭還貼著一張他們擁吻的圖片，照片裡的胡雅星很顯然並不顧慮公眾人物的身分，她的雙手緊緊還在男人的脖子，身上那套貼身吻合的衣服也緊貼在男人胸膛，這一看就是陷入熱戀中的人，只是這張民眾提供的照片模糊不清，距離遠也看不出男生的長相，加上胡雅星擋在男人面前，還真是讓人看圖說故事。
我盯著照片裡的男人來回看了多次，一開始我以為是梁政鴻，但是那身上筆挺的襯衫確實不像平日梁政鴻的打扮，雖然張著眼想看個仔細，但我怎麼看起來就是張模糊的身影，這不是讓我更好奇到底是哪個男人有這等能耐，竟然能讓胡雅星不顧形象。
電話響了，我的目光依舊盯著雜誌上的照片，卻仍分心的接起電話。
「嘿，還好嗎？?電話中傳來梁政鴻的聲音。
我將雜誌闔上，說：「人是完全沒有清醒狀態，我真不知道這算是好嗎？?
「如果妳累了，就回家休息，反正醫院有的是人顧，假如真的發生事情的話，我也可以通知妳。?
「我倒是想像你說的一樣輕鬆，只是這件事對我關係重大，我怕我錯過黃警官醒來的時間，而且我在家也只會繼續胡思亂想而已。?我說，手邊玩弄周刊上自己的照片。
「所以呢，一直到他醒來之前，妳要一直待在他身邊？?
「不然怎麼辦，如果我真的連最後一面都沒見到，我肯定不會原諒這樣的自己。?我說。
「我倒不這麼覺得。?梁政鴻說：「假如真的發生那樣的事情，妳不在現場才是最好，至少妳不會把那樣的畫面一輩子刻在腦海裡。?
我的指甲仍刮著雜誌上的自己，「不管怎麼說，我就是不能放著黃警官一個人，所以你就別擔心我，認真的工作吧。?
「喂，我這不是怕妳無聊。?
「還真是無聊，所以我剛居然看著從來不看的八卦周刊。?我不置可否的嘟嚷一聲。
「妳說妳看了雜誌？該不會是那本***周刊？?電話另一頭傳來梁政鴻大驚小怪的叫聲。
「看來你也看過那本雜誌？?
「嗯，前不久看過，因為封面有妳就想看看記者有沒有寫妳什麼。?
「嘿，雖然你這麼說我可能會很感動。不過你確定真的是為了我才看，不是為了這本雜誌邊邊角角的新聞嗎？?
「什麼意思？?
「胡雅星啊！?我不確定電話那一頭他聽見我的話心情是否受到影響，只是話說出去才想這個問題的我是否有些遲。
「那個女人上新聞跟我有什麼關係？?他是裝傻裝到底，到最後連曝光機會都沒有一切就煙消雲散，如果換做我是胡雅星肯定也無法接受他這種龜毛的性格。
我有點同情曾經跟梁政鴻交往過的女人，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好吧，反正你們兩個也沒有任何希望可言，只是我良心的建議你，下一回談戀愛的話，別再搞神秘。女人的心雖然難以推測，但我真心覺得你比女人還要難搞。?
「妳當然不懂我，因為我是男人，而妳是女人。?
「你─?我要說，可是手忽然一顫，這才發現黃警官碰著我的手，然後我有些驚慌地問：「黃警官，你醒了？?
「妳說誰？?
「黃警官他醒了，你可以過來吧。?我沒管梁政鴻的回應，便將電話切斷。
黃警官眼睛微微張開，氧氣罩因為他激動的喘息而瀰漫白煙，我抓著他的手，說：「你別緊張，醫生應該很快就會來，所以現在你先別浪費體力。?
黃警官拉開臉上的氧氣罩，我的手想阻止他，但他只是氣息微弱地告訴我：「不能再等，已經快來不及了。?
「來不及？?
「沒錯，我的身體我自己清楚。?
「不會，醫生很快就來。?我囁嚅。
「余小姐，雖然一開始我確實對妳的行為不能理解，但是當我看見那個傢伙出現，我忽然懂了妳的恐懼不安並不是沒有理由。?
「黃警官，我拜託你別再浪費力氣，醫生很快就會來。?我不停地按著警急鈴。
他繼續接下去說：「人啊，沒有親眼所見即使活了一輩子也像個井底之蛙一樣的思維，所以我至少在死之前大開眼界。雖然沒有人會知道我變成這副德行，居然是被一個像怪物的傢伙所傷，但是妳知道，而且我知道那傢伙急得殺我的理由。?
我嚥下心中的困惑，看著他，「理由？?
他輕輕點頭，「我找到一張照片，雖然照片有些泛黃，但是我想那個和高古隆昌的站在一起的年輕人應該就是他的兒子。?
我頓了一下，「那張照片現在在哪？?
「原本我想把照片收好，可是那個可怕的傢伙出現了，當時我被甩出去就昏過去，等到我醒來時那張照片只剩下高古隆昌一人，至於另一半則被撕走。?
「所以黃警官確實看見他兒子長相？?
「我的確看見，只是印象有些模糊，唯一記得的是那個人肩膀上有個胎記。?
我的雙唇沒有動，這些日子以來聽見的唯一的線索，這無不是讓我產生激昂的情緒，我樂觀地想著也許我們就快抓到兇手。
沒錯，我們就快要抓到他了。
然而，老舊的病床突然喀喀作響，待我目光盯向床上的黃警官，才發現他的表情不太對勁。
「黃警官，哪裡不舒服嗎？?
黃警官的眼珠瞪得很大，手指著我後頭。
我隨著方向看去，倒抽一口冷空氣，「你……怎麼會在這？?
那個原先躲在角落的黑影咻的一聲已經踏在病床上，嘴角勾起邪魅的笑容，但是我確實驚嚇過頭，尤其是下一秒他的手已經掐著黃警官的脖子，那並非是幻覺所產生，因為黃警官的表情變得猙獰而難看，這個殘忍又不人道的傢伙要的是黃警官的命！
我開始大喊大叫，並試著用那隻沒受傷的手阻止那個人，「放手，放開黃警官！?
別礙事，等我解決這傢伙，妳也不會好過到哪！
我聽見那個彷如在空氣中散出來的粗嘎聲音，雖然眼前這個人並沒有開口，然而我很清楚這聲音出於這傢伙，就在這個時候，那個黑影抬頭，他裂開嘴笑著，淒厲而刺耳的聲音讓人渾身不舒服。
忽然間，那個傢伙手輕輕一揮，我的身體如同被飛踢而過的球，只能任憑球重力下墜，但是他並沒有放過黃警官，他冷漠地看著黃警官從掙扎到垂死邊緣。
死亡，我的腦海泛起這個字語。不行，再這樣下去黃警官真的會被活生生掐死。
我撐起身體朝著門口奔去，現在外頭站著兩名執勤員警，只要我跑得夠快，就能有機會救黃警官。我的心中湧起一股強烈的希望，但是就在我的手握在門把的時候，我的身體忽然湧進一股強大的力量，雖然我努力掙扎，可身體卻不聽使喚地再度以拋物線丟向另一頭。
「救命啊！?我大聲尖叫。
還好，外面的員警聽見我的聲音，但是就在我以為得救的時候，我聽見隔著一扇門傳來對話。
「門打不開。?
「怎麼可能，會不會有人反鎖裏頭？?
隨後，我聽見他們不停拍打著門，說：「快開門，否則我們撞門進去！?
重重跌坐在地的我，一張驚恐的臉還沒散去，雙脣早已泛白到連話都說不出口。
我不知道這樣喊下去有沒有效果，可是那扇門確實沒有上鎖，但那只有我心裡清楚，就算外頭兩位員警長得有多人高馬大，也絕不可能衝破這扇門。
「妳終於知道喊叫不過是徒勞無功的行為啦！?那個人跳下病床，朝我走來。
「為什麼你會出現在這個地方？?
「小姐，妳一直問我同樣的問題，說真的我很困擾。?那個人說話溫柔得讓人感到驚駭。
「你一直出現在我面前，我才覺得困擾！?我好像已經被逼到牆壁，退無可退的我連話都說不清。
只不過，他似乎並不打算回答我任何關於那些拖延而無趣的話，我瞪大眼睛想藉此壯膽，只是身體不停哆嗦，也不知道從哪裡竄進的刺骨的寒風。或許是我想像出來的，也或許是那個傢伙所帶來，可是眼下不是覺得冷這麼簡單，我知道我該做什麼，但極有可能會被傷得更嚴重，就像前幾回一樣被拋出去。
好吧，就算真的飛出去也總好過在這裡等死好吧。
我深呼吸一口氣，不斷的說服自己勇敢罵出口，這沒什麼，對於一個殺人不眨眼的人來說，任何話都該打不進他的心房，他該早已麻痺無感。
「看看妳害怕的樣子，我差點以為妳看到怪物。?他笑著說，手指撐起我的下巴。
我抬起頭，以四十五度角瞪著他，咬牙切齒的說：「你殺死你的親生父親，難道你覺得自己看來還算正常嗎？?
「我殺他是有理由，誰讓他沒有盡好本分，充其量他根本不配活這麼多年，要不是我心軟，他早就不存在這世界。?
他並無所動，不過，最少他開口回答這個話題。
我的目光凝聚在不遠處的那扇門，距離太遠，但只要我堅持下去該有人懂得如何打開這扇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