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的都是她以前猜测过了，汪明绘心里着急，却又不敢催促迟开聘快些讲出来，她偷摸看着他变得阴沉沉的脸色，暗想柯鸢在这位面前也讨不到好的。
一个孤女，却将迟家的人得罪完了，张扬跋扈，真得愚不可及，此刻汪明绘竟然从柯鸢身上得到了一丝慰藉，她现在再风光嚣张，下场可不比她好。
老太爷年纪大了，一朝去了，迟白渊要是不护着她，迟家的人定会把她拆吞入腹，连骨头渣子都不会剩下。
汪明绘眼中暗色闪过，唇角露出隐秘的笑意。
“人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迟开聘用叹息的口气说道，仿佛用他半生的时间见尽了光怪陆离的人间事，不过他吝啬告诉汪明绘三字两语。
话题终于到了汪明绘感兴趣的。
“我兄长当年是个有想法的人，痛恨这个大家族的一切，自然不喜欢我父亲安排的婚事，白渊也是我嫂子设计之下才有的孩子，他不仅不喜欢，还十分痛恨。”迟开聘回忆起当年的事，仍然唏嘘兄长对于自己血脉的无情。
汪明绘不敢插嘴，她从来不知道迟白渊还有这样的过往，还以为他是那种大家族里捧着长大的天之骄子。
“白渊很少见到他的父亲，孩子总是对自己的父亲有些天然的依赖，有一年的除夕，白渊在院子里见到我兄长，原以为是欢天喜地的父子相认，没想到他失足落进了结冰的水潭里，他才六岁，声声哀求岸上的人救他……”
迟开聘好像亲眼见到的那个场景，描述地分外紧张生动，汪明绘仿佛看见那个孩子在冰冷刺骨的水里挣扎，而他的父亲就在边上冷漠地看着，等着他沉没下去，也不知道是水更冷，还是心更冷。
“然后呢？”她紧张地问道。
迟开聘说：“然后我兄长径直离开了，柯鸢路过吩咐了仆人下水救人。”
这不相干的两个人就这样有了联系。
“可是……当时柯鸢应该还小，怎么懂得救人？”汪明绘紧了紧眉头，要感谢也要谢仆人才对，怎么就算到了柯鸢头上呢。
迟开聘笑了一声，“话虽然是这么说，那丫头懂什么，只不过看着水里扑腾的人好笑，救起来当一个玩意儿，偶尔去逗弄一番，晓事了倒知道把救人的由头安在自己头上。”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汪明绘想，以柯鸢的性格，儿时肯定更加霸道，迟白渊指不定恨她还来不及呢，所谓青梅竹马的情分恐怕是水中月，镜中花，不切实际的影子罢了。
心里虽然是这么想的，不过为了更确定自己的想法，汪明绘道：“少爷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想必当年的恩情一直记在心里，如今才会处处维护柯鸢。”
至于这个处处维护，自然有夸大的成分，迟开聘好笑地摇了摇头，看见她一脸好奇的样子，咬着她耳郭说：“你放心，白渊维护她，肯定是为了老太爷，柯鸢在迟家唯一的依仗只有老太爷而已。”
如今她孤身回来，能在这个时间除掉她，自然是再好不过了，柯鸢是个小角色，对他毫无影响，杀她还浪费了他的时间，不过谁让那女人如此碍眼呢。
汪明绘感觉到耳心里有些湿热，抱着手开始不老实地往衣服里钻，她的手微微颤抖地拽紧了衣袖，肚子里有孩子，身体容不得像往常一样折腾。
“三爷……今天少爷会回来。”她小心提醒了一句，也是告诉他今日不能在外面久留。
迟开聘像说：“你怕什么，你不去他也不会过问你，心里可别想着别人。”
汪明绘身体僵硬了一瞬，脸上的笑意快要维持不住了，她一下搂住人，将脸埋在他的肩膀上，撒娇说：“我自然是全心全意想着你的，不过今天柯鸢也在，我要是回去晚了，她又要借题发挥了。我怕……被她盯上了再见你就没现在这么容易了，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真是扫兴。”迟开聘一把推开她，脸上的柔情温善全都收了起来，他相信汪明绘不会忤逆自己，恐怕真的是怕柯鸢耍手段。
他说：“我找你来，有其他事吩咐你，白渊马上成婚了，你务必保证这几天，宴淮是完完整整的，我要她安心嫁给迟白渊，坐好这个位置。”
“是的，三爷。”汪明绘低垂的眼眸，呼吸都放轻了许多，可惜这次她要忤逆他了，希望迟开聘最后不会怀疑她。
再次出门的时候已经是两个小时后了，汪明绘脸上重新补了妆，面上没有表情，远远见了还以为戴的是中元节卖的鬼面具，大白天也挺渗人的。
“太太，你下来了？”跟着她来的丫鬟赶紧过去扶住人，她仔细看了看太太的脸色，实在吓人得紧。
刚刚上去还是好好的，怎么待了一会儿就变成这样子了？
“太太你不舒服吗？要不要我们直接去医馆？”
汪明绘摆了摆手，不愿意再奔波，她坐回了车里，照顾着前面的司机，“回迟家。”
她已经快没有时间。
刚一坐下，汪明绘的眉头就猛然拧了起来，手捂住了小腹，一股坠痛感袭来，刚才在楼上迟开聘还是碰她了，定是情事太激烈了，影响到了胎儿。
“快送我去芙蓉街28号！”她报了一个地址，脸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汗。
旁边的丫头被她吓得不敢作声，只一个劲儿给她擦汗。
车子停在了一个巷子口，这是老城区，更为破旧些，却没有多少人在此处游荡，因为这里被一个阔绰的人买了下来，应该是外国佬做的，可惜买了就放在这里，快要荒了。
汪明绘让司机和丫头在车里等着，自己往里面去了，至于那两个人之后会不会告诉别人，她只能先保住肚子里的孩子再说了。
两道朱红色的窄门上有两个铜兽首，还没等她摸到铁环敲门，门就开了。
“进来吧。”
汪明绘侧身让道的人，脸上凝重起来，“怎么是你？”
顾怀民不是明秋的男朋友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哥哥给的她这个地址，说是十分危急的情况下可以来求助。
芙蓉街28号的主人答应了他三个条件，他把三个条件让给了汪明绘。
“我在等你汪小姐。”顾怀民并没有用夫人的称呼，一时间汪明绘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进了几年，顾怀民只带到外面的堂厅，让她坐下后倒了一杯热水。
汪明绘躬着身子，喘着气说：“快帮我看看，是不是孩子出问题了？”
她知道顾怀民是医生，一定会救她的，顾怀民也那样做了，他突然撩开汪明绘的旗袍下摆，露出两条有些淤青指痕的腿。
“大胆！你敢轻薄我！”汪明绘想也没想地挥手给他一巴掌，清脆的响声在空旷无人的房间里格外渗人。
汪明绘脸色更白了，恐惧和愤怒紧紧拽住了她的呼吸，她紧盯着顾怀民，警惕他突然发难。
“汪小姐。”顾怀民脸色都没有变一下，依然客气地解释道：“我只是确认一下，汪小姐流血了没有发觉吗？”
汪明绘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两条腿的内侧都是血，一路上太过紧张，她还没有发觉。
“我！我……怎么办，我的孩子，你一定要保住我的孩子！”汪明绘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断开来，只恨不得给面前的人跪下。
顾怀民不紧不慢地端起杯子递给汪明绘说：“汪小姐不要害怕，孩子不会有事的，先喝下这杯热水，我再慢慢给你说。”
对上他沉静的眼神，汪明绘不由自主地照做了，温暖的水贴着喉咙流了下去，好像一下子缓解了她的紧张感。
“擦一擦吧。”顾怀民递给她一张手帕，汪明绘捏紧了却没有用。
“你是我哥哥派来的？”
“是，也不是。”顾怀民给了她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他看着汪明绘说：“汪小姐这个孩子不是迟白渊的，要生下来的话肯定是九险一生。”
汪明绘的眼皮子飞快地跳了两下，为什么哥哥连这个也和他说了，她从来没有听过顾怀民这一号人，肯定不是心腹，既然不是心腹，这种事说了，不是要她的命吗？
汪明绘突然埋怨起哥哥，一点也不顾及她的性命。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要见这里的主人。”她冷着脸说完，便将头转到一边，明显不再想和他交谈。
顾怀明不介意她的态度，说：“汪小姐所求的不过是胎儿顺利出生，顾某就是医生，何必舍近求远呢？”
“要医生，我知道的多的是，不必麻烦顾先生，我来这里不是见你的。”汪明绘突然起身，她发现肚子已经不痛了，只当是虚惊一场。
“你和明秋到底是什么回事。”汪明绘不由得问道，明秋那日的神情，分明是对这个顾怀民有意，可是现在顾怀民的身份并不普通。
顾怀民看着她紧张的神情，笑道：“我以为你不关心她的事。”
“她是我妹妹。”汪明绘语气重了些，“我不管你和我哥哥是怎么认识的，所图何事，要是你敢欺骗我妹妹，玩弄她的感情，我定不会放过你！”
顾怀民颔首，“汪小姐护妹心切，我为明秋感到高兴，你放心，我不会伤害她的。”
只不过，欺骗是免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