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了？”
窗外一阵电闪雷鸣，将黑夜照的如同白昼一般，萧宁打睡梦中惊醒，有些含糊不清地问了一句。
“公主，如今天色尚早，您继续睡吧。”一声温柔的劝慰从床帘外传来。
萧宁却是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她打厚重的床幔后伸出手去，将站在外头的人拉了进来，皱眉问道：“阿瑶，你为何又为我守夜？我们不是说好了，从此结为姐妹，你就也是个公主了，如何还能够做这等奴婢该做的事儿？”
“阿瑶本就是个奴婢。”阿瑶垂下眼帘，有些无措地站在萧宁面前。
“你有了名字有了姓氏，你就是我大萧正经的公主。父王不是也同你说过了？往后你就是萧瑶，是我大萧的小公主。从今往后，我有的你都会有，你我不分彼此，你忘了？”萧宁板起脸来也不严肃。
萧瑶看着她的那一副做作出来的严肃模样，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宁姐姐，你待我这样好，我不知该如何报答你了。”萧瑶笑过之后又叹了口气，有些委屈有些无奈地靠在了萧宁的怀中，她说，“宁姐姐，你快些嫁人吧，你嫁了人我给你带孩子。”
“胡说八道。”萧宁捏着她的鼻子，气哼哼地问，“这是不做我的奴婢又要去做奶妈子了？你这身臭脾气是打哪儿学来的？”
萧宁愁眉苦脸地琢磨了几日，便将萧瑶丢到了禁卫军中，交给了禁卫军统领周承肆。
大萧没有那些对女子的束缚，早些年萧宁也是跟着父兄在军中历练过的。所以对于萧瑶的未来，萧宁其实并没有多么担心。
她只是没有想到，大萧的天下会毁在父王的手里。
天下间，民愤滔天，到处都起了叛乱。
萧家的王朝也终于一步一步走到了灭亡的边缘，姜若寒带她离开王宫深墙的时候，她遍寻萧瑶不见，无数次想要回头找她，却总是被寻找她的叛军给阻拦。
姜若寒说：“公主要慎重，如今大萧唯一正统血脉唯有公主一人，只要公主逃脱，想来阿瑶姑娘也不会有事。”
萧宁皱眉。
“公主可知，是谁护送着阿瑶姑娘？”姜若寒叹了口气，看着萧宁的神情，到底还是说了一句，“如今正是周承肆护着她，便是我们这些人都死绝了，阿瑶姑娘也能安然无虞地活在这世上。”
“果真是禁卫军也叛变了吗？”萧宁沉默许久，只问了这么一句。
“公主，不要多想了，咱们先离开京城再说。”姜若寒叹气，清点了一下护送萧宁出城的队伍，便继续赶路了。
萧宁久居王庭，甫一见到城中流民便大吃了一惊，她有些不安地问：“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来路？”
“哪里来的都有，如今天下大乱，这些百姓早已不知该去往何处逃生了。”姜若寒叹了口气，伸手握住了萧宁的手腕，低声叹了一句，“得罪了。”
“温若寒。”萧宁却反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在火光四起的黑夜里冲着他缓缓地露出了一个笑意，“如今萧国已亡，你还敢不敢肖想我？”
温若寒一愣，在流箭之中好好地护住了她。
再后来，他再也没有喊过她公主。
为了避免被旁人察觉，跟出来的那部分护国军，只喊萧宁姑娘，而温若寒，喊她“阿宁”。
萧宁最后一次见到萧瑶，是在一座野山脚下。
萧瑶像是受了巨大的惊吓一般，在山脚下死死抓住了萧宁的手腕，厉声问道：“大萧若是覆灭，你要如何？”
萧宁皱眉，有些无奈地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轻轻地擦干净了萧瑶脸上的灰尘，柔声劝慰着：“大萧已经灭了，阿瑶，咱们都把这些事忘了吧，从今往后我们好好生活。只要活着，就是对大萧最好的慰藉，你说是不是？”
“不……不是。”萧瑶皱眉，神情中带着几分凄慌伸手推开了萧宁，她说，“你身为大萧的公主，怎么可以这样轻易投降？你身边的这些人是我大萧最后的精锐，有护国军在，我们一定可以匡扶大萧。宁姐姐，若是你担心自己一个女人没有办法撑起大萧的国祚，那你不如和姜大哥一起生一个儿子。你们两个早已经心意相通了不是吗？你的儿子依旧我大萧最正统的血脉，姐姐，只有你可以恢复我大萧国祚了。”
萧宁怔住，总觉得萧瑶的反应过于激烈。
可令萧宁更加想不到的是，萧瑶的这个提议得到了护国军的赞同。
那群人每日看着萧宁的目光都像是看着一条砧板上的鱼。
她觉得恐惧，又觉得绝望。
大萧覆灭不是因为没有继承人，只是因为父王昏庸，天下人反叛，大萧合该有此劫难。
她在深夜之中看着王城的方向，心中思绪万千。
她想，终究还是她错了吧。
身为大萧的公主，她兴许应当同这社稷一起死在这场叛乱里。
“阿宁。”手腕蓦地一紧。
萧宁回头就看到了一脸担忧的姜若寒。
她想要冲着他笑一笑，可她僵硬的脸上怎么也没有办法扯一扯嘴角。
“阿宁，不要怕，我会陪在你身边，一辈子陪着你。”姜若寒伸手将人搂在怀里，沉默了好一阵子，才试探着问了一句，“若我让你同我连夜离开，将这些人都丢在身后，你可愿意？”
萧宁沉默。
姜若寒叹了口气，缓缓松开了自己的怀抱，抬手将萧宁耳边的碎发整理了一番，轻声笑道：“我也知道，你是一国公主不愿离开他们，只是阿宁，如今这个局面，你该为自己想想。便是你不打算接受阿瑶的建议，也不要以身殉国。我们已经离开了王城，你不必对……”
“姜大哥，我跟你走。”萧宁却突然打断了姜若寒的话。
两个人趁着夜色，孑然一身地离开了那座野山。
他们一路西行到了棠越郡，路上还救了一个小丫头，三人都是衣衫褴褛的样子，可棠越郡却依旧歌舞升平，像是丝毫没有受到战争的影响。
姜若寒深吸一口气，说道：“我老家就在此处，你们与我归家后，便可忘记这一路的艰难了。”
当夜，萧宁收到了一封信。
正是那封信才让她彻底明白了阿瑶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