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不到就再去找！”
聂禁衔厉声呵斥，浑身轻颤，双手撑着桌沿，猩红的眸子血丝遍布。
若不是他失了记忆，对帝都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又怎会假手于人，让旁人去找。
千珏并不因为聂禁衔朝他砸了几个杯子就生出惧意，反而他从他眼中，瞧见了无助与害怕，还有深深的自责。
那种复杂的眼神，让千珏觉得王爷再这样扛下去，怕是郡主还没找回来，他就先跨了。
遂一咬牙，劝说道：“王爷，郡主被劫，属下也倍感焦急，但郡主聪颖过人，属下觉得，王爷不妨先休息一夜，整理好身体，再寻郡主不迟。”
“不行！”聂禁衔十指深深扣进桌面，他盯着门外的漆黑，“那个鸟人，那个鸟人……”
聂禁衔爆呵一声，两只手握紧拳狠狠砸碎了桌子。
他分明就要想起什么来了，可每每到关键时刻，他的脑子，便会空白一切，甚至会将南宫亦竹都短暂忘却。
这也是聂禁衔会如此暴躁的原因，他怕，怕自己拼命去回忆的结果是忘记她。
“千珏……”聂禁衔拂手掩面，两行晶莹终是滑落，他哽咽着乞求，“帮我，找到她。”
千珏猛地一怔，双眸倏地就红了。
这一刻，千珏想起了聂禁衔初上战场，与敌军厮杀时身负重伤的情形。
那个时候，聂禁衔功力低微，三番五次受伤，最厉害的那次，军医替王爷刮出了整整两酒碗的腐肉，可王爷全程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如此强悍的男儿，却落了泪，看上去，是如此弱小又无助。
“定不负所托！”千珏朝聂禁衔深深行了一礼，之后匆匆离去。
心中杂乱惆怅，怕是只有他自己能体会。
半夜，婪煜城去了趟战王府，本来聂禁衔这状态不宜见人，可千珏还是领着他进去了。
因为婪煜城对南宫郡主的好，他是看在眼里的。加之王爷并没有夺帝的想法，所以千珏认为，若是太子殿下能出手相助，寻回郡主的机会更大。
看着聂禁衔颓丧地瘫坐在一屋子损毁的东西中，婪煜城心中陈杂了一分。
今日的聂禁衔，与往日英姿飒爽的模样判若两人。
南宫亦竹被劫的事，婪煜城白日已经听说了。当时想着有战王去寻人，便不怎么担心。
直到半个时辰前，他的人说战王一直未出府，婪煜城这才起了疑，于是趁夜，避开朝臣安插在他周围的诸多耳目，出宫来找他。
“战王，亦竹被劫，你就想一直颓丧下去？若是亦竹回来瞧见你这番模样，怕是会投奔本宫的怀抱了。”
婪煜城直戳要害，这胆识，反倒让千珏刮目相看。
轶柔弑母的事帝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婪煜城被甯王后换回来时，重伤未愈便要接受皇姐弑母的事，之后婪帝病倒，可谓是所有鸟事在一夜间跑到了他肩上。
可太子殿下年纪轻轻，却没有在击倒，一方面与朝臣抗衡，一方面要巩固自己的地位，也算是处境艰难。
这也是千珏今日愿意带他入府的另一原因，婪煜城眼中，坚毅如钢铁。
这个，不正是王爷现在丢失的东西么！
聂禁衔冷冷睨了婪煜城一眼，哑着嗓子开口，“你会在那之前变成个死人。”
千珏与婪煜城同时一怔，聂禁衔的语调冷冷的，与他失忆前差不多。可是，千珏却从中听出了绝望，这便又是王爷失忆前不可能散发的情绪。
婪煜城也察觉到聂禁衔不似往常，便找了由头离开，走到聂禁衔寝院门口时，婪煜城驻步，回身问：“战王，可是发生了何事？”
千珏皱眉，朝黑洞洞的屋子望了一眼，心中拿不定主意到底该不该如实相告。
可想着王爷的状态着实让人难安，便一狠心，朝婪煜城抱拳拱手道：“王爷他……失忆了。”
婪煜城一怔，朝千珏凑近了点儿，压低声音问：“战王久不出府，是这缘由？”
千珏心痛地点头，王爷失忆，他先前还能暗戳戳在心里头调侃，可南宫郡主被劫之后，他心里，就只剩下担忧。
避轻就重，千珏将聂禁衔失忆的事大概讲了下，婪煜城狠狠咬牙，当时他与其他兄弟一并带兵前往西野国，本是领命剿灭，却不料会从西陵若烟那儿得知让他带兵出征是他父王与西陵若烟商议好的事。
其目的，便是让婪煜城被掳，婪帝好诓骗战王去相救，然后……再将战王留在西野国，以此，让南宫亦竹对战王死心。
这件事，婪煜城并未对任何人说起，这是王族的阴暗，是不能与世人揭开的丑陋。
不管出于何种原因，他不能说出去，这也是婪煜城能坦然面对帝都风变的原因。
终究其原因，是人性将他的心变冷了。
婪煜城蹙眉思忖片刻，郑重其事地问：“千珏，若是想要本宫帮忙寻回亦竹，现在，便如实回答本宫一个问题。”
“太子请问。”
“战王，失忆前可否想过夺帝位？”
千珏一凛，望向婪煜城，狐疑地问：“太子殿下此话，可是信不过王爷？”
“是。”婪煜城直言不讳。
他现在谁都不敢轻易相信，若是他真帮了战王，日后战王恢复记忆，反过来将他踩在脚下，既然威胁如此大，还不如趁早让战王府消失。
再说，他今夜来，也只是担心那丫头，至于战王如何，现在看这状态，已然构不成威胁。
所以战王如何，与他真没什么关系。
说个万中挑一的话，若是那丫头真的凶多吉少，他第一个要除的，便是战王府。
千珏嗤笑，虎落平阳被犬欺，便是这般了，他再次将目光送去黑洞洞的屋子，“王爷，从未想过夺帝位。”
“既如此，本宫现在就向你讨要战王府的势力，若是给，战王府的一切，本宫全包，若是不给，也随你。本宫眼下的处境，想来你也清楚，所以寻那丫头的事，若不动用战王府的势力，本宫自是无暇顾及。”
婪煜城平淡地说完，没有商量，没有威胁，只是告知。
给了，就帮。
不给，就不帮。
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