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七七此刻真的很快乐，甚至恨不得再绕着祠堂跑两圈。
一半的几率，她赌对了，这些牌位再一阵骚乱之后纷纷摔落在地，堆叠在一起仿佛一片废墟。
随后便有数不清的骷髅从牌位堆中爬了出来。
这些骷髅多半残缺不全，还有一些明明不见伤痕裂缝，却和横看竖看都有些微妙的违和，有一种似人而非人的恐怖感。
穆七七联想起，之前那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曾经和自己说过，穆家人的血脉中带着诅咒，和外族通婚的话，剩下的孩子就是“怪胎”。
可谁说怪胎就一定要被立刻处死呢？兴许也被养大，之后又当做祭牲杀掉，来填了这万人坑！
没错，这祠堂其实就是个万人坑。穆楚车中的人骨摆件便是他们用已经有一定修为的人炼制成的，可道法微末，有能之士的数量是越来越少，他们自然不会放过自己的先祖……
都说死者为大，可他们有的是奇技淫巧，既能将先祖的血肉骨头都物尽其用，又能用这浓厚的香火来压制，让祖宗们不至于怨念丛生。
以古烧瓷做了牌位，以血浸木做了四柱，将先祖的魂灵永远禁锢在此处，成了穆家这大宅的风水眼。
而果然，手上没沾过血腥的穆七七，并不是这些穆家厉鬼的复仇目标。
族长才是，因此而得益之人才是，穆家的那些男人们才是。
穆七七想出去，她在这儿坐收渔利当然好，可就无法得知外头的情势了。
想要试图跟白骨们挤一挤，但又发现这实在太危险，无奈就此作罢，远远躲着看他们如同迁徙的动物一般争先恐后地冲出祠堂半开的窄门。
“是不是你们这些上古玄门世家，都喜欢活着的时候透支死后的福分啊？”
半开玩笑的语气，并没有将黎氏一族同穆家相提并论的意思。
她只是隐约找到了玄门逐渐没落的一点道理。
黎家的影君要在死后给地府打工，才能换来控制阴兵的无上权柄。穆家人活着的时候作威作福，死了就要被子孙后代奴役。
都是享受了一世的快乐，代价是自己死后千千万万年的孤寂和圈禁。
“本质是不同的。”
“我懂，一个自愿一个被迫，一个有底线，顺应消亡，另外一个则强行将自己做成了活尸，死而不僵，停留在世上为恶。只不过如今看来，天道将这些非人的东西排除掉，真是一桩好事也说不定。”
至少对活人来说是这样。
穆家人都想活着的时候得好处，死后究竟如何，已经不是他们能考虑得了的，而他们丧尽天良，每个人手上都不干净，若是不被后代将魂灵圈禁在这儿，一样也要投进炼狱净化，都是罪无可恕的人，在哪儿都得不到什么好处。
而若不是用这种方法来将他们养了起来，强行做了这么一个风水局，那么穆家子嗣后代们身上的因果越来越重，早就会迎来和黎家一样的结局。
苟延残喘了上千年，如今是时候尝尝，一次性的孽力回馈了。
她这样想着，抱着手臂贴墙等待着。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她都要怀疑这循环空间能不能撑得住的时候，这白骨的队伍终于走完了。
她跟着最后一个走了出去，随即脚下一空。
穆七七想起来这出口乃是一间窗户，留了个心眼，害怕那个族长的拐杖如今还得用，不敢直接落地，而是纵身一跃，做了个高难度系数的半圈空翻，不偏不倚地落在前方的桌子上。
目所能及，尽是深深浅浅的红。
大红的装饰已经破破烂烂，沾满了指甲抓挠的痕迹和残缺不全的手印，红上叠红，更显刺眼。浅些颜色的则是已经撕扯开流干了血的内脏，以及肢体断裂面那些泛着白的肌肉纹理。
空气中泛着浓重刺鼻的血腥味，但这味道太过浓郁，又太过新鲜，简直就是一个屠宰场，反而让穆七七已经没了恶心感。
反正今日从早到晚，连口水都没下肚，恶心也吐不出。
杀戮已经扩散开去，隐约还能听到远处有哀嚎之声。
毕竟只有这么一个窗口供死灵进入，穆家宾客们若不是要留在这儿输死抵抗，自然是要逃的。
她粗略看了一下现场的残肢，至少是有一半的人直接死在了这儿。
其中也包括穆家的族长。
老头子鸡皮鹤发，拦腰被撕裂，参差不平的断面里头，内脏已经被掏空，只剩半截脊椎骨扯拉着，下半身则早就不知道哪里去了。
只是不亏为族长，他纵然死，仍旧怒目圆瞪，面容狰狞扭曲，手中还紧紧握着他的拐杖。
“那是个好东西，你要是不怕承了一部分穆家的因果，可以拿走使用。”
“呵，因果？我如果怕这个，就不回穆家了。”
想要逃一辈子是可以的，但她选择面对，就是打算终结穆家这罪恶腐朽的传承。
为了黎影君，也是为了她自己。
穆七七踏过尸山血海，过去拔那拐杖。
第一下没拔出来，她咋舌，这老家伙的身体已经开始僵硬，手指如同钳子一样，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最后穆七七还是直接踩着他的胳膊才将拐杖抽了出来，十分怀疑上头都被这老人如同枯树皮一般粗糙的手指划出了不少痕迹。
这似乎是族长一代代的传承她在将其拿到手中的同时，就感受到了恶意的注视——
“祖宗们，我可不是新任的族长，就是借来用用，等帮你们报完仇，我就一把火烧了！”
接下来便是追赶，根本就不需要占卜，只要顺着血腥味和哀嚎之声去就行了。
但是穆七七在踏出这院子的时候，突然觉着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抽离，她眉头一皱，可想着黎影君没同自己说什么，大概就是没事，便立刻追了过去。
大部分时候，追上去也不过是为了见证，多半都只来得及看到几具畸形白骨在戏耍和凌虐面上带着惊恐的穆家人。
有一些不明所以，并不太了解穆七七这个人本身能力背景的，在发现有人靠近时，还试图求救。
可怜又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