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嘈乱的后天瞬息间寂静起来，只有道具人们僵硬死板的脚步声沿着台侧的楼梯往下方走去。
没人敢拦，甚至已经有几个胆小的姑娘抱做了一团。
而这时，走在最后那个身首分离，身着白色哥特洋装的道具假人突然放慢了脚步，回头道：“记得好好表演，惹了大人物不高兴的话，后果是很严重的。”
随即，它也钻出幕布，整个身子到了前台。没人再敢揭开幕布往外看，只是所有人都能听到，脚步声在不远处停了下来，大约在靠近观众席的位置。
幕布内外都死一般安静。
“咱们……还得演戏？”
“得演吧，刚才假人说的话你们也听到了，我可怕死！”
“对啊对啊，而且现在剧场已经没有门这个东西存在了，想跑都跑不了，不听它们的，咱也出不去啊！”
“可是……所有的人形道具都没了，还怎么演？”
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着，突然，赵晓艺领着团长自二楼下来，拨开人群来到穆七七面前。
“安静一下！”
赵晓艺这样说。
她如今已经将扮演吸血鬼用的两颗尖牙摘掉，但是牙尖蹭过唇膏，在下唇旁边留下的两片痕迹还在，看起来带着几分非人之物的狰狞，仿若刻意收起了攻击性和獠牙的野兽。
然而穆七七如今的灵性极高，对于这种刻意收敛却还没完全收起来的敌意，她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了。
团长是个头发有些稀疏的中年人，平日看起来非常和蔼，据说也是因为年轻时热爱舞台，奈何天分有限始终不得志，后来多放拉赞助，终于建起来这么一个剧场，并且成立了独立剧团。
这是他的心血，也是他的家，然而……
恰恰是因为这样，他才最有可能是这次灵异事件关键人物，而且他此刻的淡定，看起来便十分可疑。没人将问题告诉他知道吗？可是如果没记错的话，团长办公室可是有窗户的，如果窗外还一切如常，那赵晓艺还带团长下来干嘛，直接招呼人从窗户逃不就行了？
二人谁都没说话。
穆七七在打量他，他也在打量穆七七。
“出这样的事，是不是那些道具有什么问题？小陆，你是负责道具后勤的，之前发现过什么古怪没有？”
倒是很冷静，可这么甩锅不太好吧？原身就是个无足轻重搞后勤的，关于工作上……之前的不知道，反正这种无聊的重复劳作也不可能写到日记里，但至少从近几天的情况来看，她是没有什么没事儿就跟人偶谈心，在库房搞什么降灵仪式的人。
而且也没有异常。
穆七七假做垂眸细思，学足了原身素日来因为没有记忆造成的迟疑，摇头道：“应该是没有的，而且就算有，你现在问我，我也不会知道，我前几天刚刚又丢了所有的记忆，这几天一直都在通宵背剧本，后勤那边没怎么留意。”
其实也并没有，毕竟原身失忆，忘记的只是一些非知识性的东西，背过的东西姑且还是记得的，所以并不太用功，长久的坐在杂物间里发呆才是日常。
只不过这一点，团长又无从验证。
先前很多人因为团长的问话，都将冰冷的视线投像穆七七，此刻见她楚楚可怜，这责备的神情便少了，可仍旧围上来七嘴八舌的问起来。
穆七七一问三不知，面上楚楚可怜，心内却逐渐冷了下来。
“不对劲啊……他们这个态度，似乎并没有原身在日记中写的这么友好和善解人意？”
陆思的日记中，全是美好的点点滴滴，虽然她有这种古怪的毛病，可周围之人亲切友好，对她十分照顾。
可如今在穆七七眼中呈现的却并非如此。
且不说如今在这种环境下，常人因为被吓到而情绪激动，病急乱投医，便这样逼问一个明明什么都不会知道的女孩。这些姑且还能勉强说是情有可原。但是……先前赵晓艺的严苛态度，以及她在出事之后就第一时间去找了团长来带头为难陆思。
这根本就一点都不亲切不和睦啊？单独和赵晓艺有仇吗，可所有的记录中都没提过，再说她也是最近几天被赶鸭子上架来出角色，表现也不比齐雯雯那个小演员差多少，她没理由刻意针对自己吧？
穆七七垂眸，面色越来越难看，凭着高超的演技，纵然脑中还在迅速分析着现状，眼中却已经闪出了泪光。
最终，团长似乎也觉实在问不出什么，便摆了摆手道：“大家稍安勿躁，我刚才在办公室里，就眼看着窗户从墙上消失，我想也可能是此地流传下来的传说中，那些幽灵作祟。”
听他这样说，众人的注意力瞬间都被吸引了过去，而团长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述起来。
说起来也不愧是科班出身，纵然已经不上台了，可抑扬顿挫的台词功底还是让他的讲述格外清晰明确。
原来这剧场虽然是他的产业，但想也知道，一个连舞台梦想都坚持不下去的人，大抵是没多少财产的。
这地方在建国前就是剧场，只不过曾经在一场大火中被焚毁，只剩下地基还完好，而如今的剧场就是在这地基的基础上直接建起来的。
而那一次的大火，据说也是在一次剧目的公演前，许多的演员因为各种原因纷纷伤病，没法登台，可是迫于票已经卖出去了，这时候如果改期不仅会影响名誉，更加要退一大笔钱给观众。
不管是什么年代，做小剧场的人，都比较清贫，远远及不上大银幕的光鲜亮丽以及高收入。
团长赔不起，就启用了许多后补和临时演员，东拼西凑，故而这演出的效果很不好。
但毕竟这是一出刚刚翻译过来的剧目，纵然错误百出，观众们却多半看不出端疑，故而竟然反响还不错，于是团长索性直接用这个班底继续加场。
然而，就在加场刚刚开始售票的那一天晚上，剧院突然失火，当时里头没有观众，但演员们和团长在内，无一幸免，从此这地方也就荒废下来。
不过……既然团长你知道严重性，那怎么先前已经有了相似的预兆，却不做出措施呢，是因为根本不相信吗？可若是不信，现在讲出来算什么？
再怎么梦想，总不会将自己的性命搭进去吧？
而且这个故事，穆七七并没觉着陌生，很显然原身也是听过的。
只不过这种“知识性”的记忆她有，可却完全不知道这是从谁那儿听来的。
团长吗？
而她这厢还在沉吟，听完团长的描述，饰演德古拉的男主已经沉不住气，他冲过来大声吼道：“所以说……这件事根本就是剧院本身作祟！早就有预兆了对不对？但是团长你还走上了老路？”
穆七七跟着点头，是这个道理没错。
然而，团长并不畏惧这人高马大的男主角带着杀气的质问，他的脸上突然露出诡异的笑容来，以一个非常扭曲的角度抬头，与男主对视。
“说啊！到底为什么这么做？”男主明显有些色厉内荏，但仗着自己在体型上的优势，不肯露怯。
团长张了张嘴，刚要说些什么，突然开始手舞足蹈，身上的每个关节都往不可能的方向扭曲。
那男主也吓了一跳，哪敢再逼问，跑的比谁都快，已经迅速窜上了桌子。
所有人都让开了一块地方，恨不得和墙融为一体，有些胆小的已经闭上双眼，不敢看一个笑容扭曲的中年人，关节犹如提线木偶般转动。
半晌之后，他突然直接从幕布缝隙探头出去，随即转身，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面上兀自带着诡异的笑容。
“死了？”
有人大着胆子凑近团长身边，不敢将手凑近他的脖子去试探脉搏，也不想凑近那张仿佛随时可能咬人的唇边去探呼吸，小心翼翼地想要摸他的手腕。
然而一碰就缩了回来，根本就没等摸到血管。
“是冷的！”
死人当然是冷的，可新死之人还会带着余温，如果都已经可以用冷来形容，至少也要死了个把小时。
于是众人的目光又都集中在了赵晓艺身上。
“刚才是你去找的团长，这是怎么一回事？”
“人是怎么死的？”
七嘴八舌的疑问，都奔着赵晓艺去了。
穆七七此刻已经逐渐从人群的中心，逐渐成了最边缘。她有些想笑，这些人也太过短视又随波逐流，简直就像一群鹌鹑。
先是自己，随后是团长，如今又轮到赵晓艺成了众矢之的，这分明是谁都别想幸免嘛。
她抬眼去看安安静静的挂钟，如今分针已经走了大半圈。
离开演还剩一个半小时。
赵晓艺被人群怒气冲冲地围在中间，立时也慌了手脚，她十分害怕自己要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惹怒鬼神，会落得和团长一样的下场，可若是直接缄口不言，怕是直接要被眼前的人给撕了。
一下子成了众矢之的，她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慌了，额头冒汗，只不过这浓重的彩妆遮挡了全部的表情，看起来仍旧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