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七七防着刘老二，打算以静制动，只不过这刘老二……似乎比她想象中的要正常一点，并没有不分青红皂白就上来打。
于是穆七七也有了喘息的机会，她不敢转身，一边小步后退，一边顺手从旁边拽了舀水用的葫芦在身前，打量着对方。
说实话，刘老二生的不算丑，而且体型健硕，真凭外表来看，还真是原身配不上他。
他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被父母这般嫌弃，性格又变得暴戾的呢？难道就真的只是因为辍学那件事？
按照如今已经被垫颠覆过好几个来回的世界观，穆七七的推测其实是他体内也住了鬼，或者是被什么东西影响而半妖化，不然他身上的那些伤疤没办法解释。
只不过……若真是这样，搞不好他其实是个受害者啊！
这厢穆七七对刘老二生出了些许同情，可刘老二却是双目泛红，喘气都粗重了。如今他已经气愤到了顶点，青筋暴起，让人十分担心下一秒就要脑溢血，可还是没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气息。
他又污言秽语地骂何秀秀一定是同那外国人暗通款曲，穆七七实在听不下去了……
“少给我泼脏水！”她反击了一句，“我昨夜连件衣服都没有就跑出去，不找个遮风避雨的地方，难道直接死在外头吗？刘成人我告诉你！若是我真的在你家被虐待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不会放过你们全家！你逃到天涯海角都没用！”
一般泼妇撒泼的时候，口口声声做鬼也不放过，那就是在虚张声势，惹人发笑。
可穆七七却是故意这样说的。
一是因为原身本就是个没有半点文化的低层女性，原本又很木讷，她若是突然巧舌如簧引经据典，未免太过崩人设。而另一方面，她在试探。
果然，听到“逃到天涯海角”这几个字的时候，刘老二明显身体不然地抖了一下。
“闭嘴！再说这种浑话，我就先割了你的舌头！”
穆七七见果然诈出了点儿头绪，不免在心内欢呼雀跃了一下。
只不过这高兴的有些过了头，表情没控制好，嘴角向上牵了一下，虽然立刻压了下去，但还是被正在直勾勾看着她的刘老二发觉了。
“你笑什么？”
这婆娘该不会真的被自己打坏了脑子，失心疯了吧？
穆七七假做擦了一把脸，低头调整好表情，然后再抬眼的时候目光带着委屈和不甘，仿佛方才的笑意只是刘老二的幻觉。
“我笑？我笑得出来吗！这家里就咱们两个人同病相怜，偏偏你还只知道在我身上撒气。你也不想想，若是我死了，他们就会给你娶新媳妇了吗？你就能解脱了吗？解脱的只有我一个死人啊！”
“什么同病相怜？”虽然穆七七已经极力让自己的话贴合这个时代，但刘老二只觉着自己这个媳妇跟换了个人似的。
可偏偏她的每句话都说的十分戳他的心窝子，让他忍不住问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穆七七见这人已经完全上套，叹了口气：“我小时候也见了不该见的东西，而你……也一样吧？否则，你身上的那些伤，可来的没道理。”
穆七七一向在该大胆的时候就很大胆，反正就算话术诈失败了也无所谓，大不了就等黎影君来了之后，将发卡讨来，那刘老二到底经历过了什么才变成现在这样，也就一清二楚了。
刘老二神情阴郁不定，半晌之后，将方才抄在手中的竹竿扔到了一边：“算了算了，你先去把两个侄子从王大婶那儿接回来，之后回屋跟我说。”
哟，看起来还是挺讲理的嘛。
这倒是挺出乎穆七七意料的，不过仔细想想，原身也是素日以来太过逆来顺受，而且还总是念叨着让他惜福，到底还是沟通不了。
她穿过来才几个小时，就已经看出来了，这刘老二虽然脾气是暴躁，但还不是完全不讲理，充其量是不患寡而患不均，他的兄长，乃至妹妹有的，他都不配拥有，这怎么是一句惜福就能安慰的了的？
除非他是抱养回来的，可谁家会在已经有了个儿子的前提下再抱养个儿子？
然而……原身自小就是童养媳，被欺负惯了，有口饱饭就是最大的幸福，哪里能体会的了这些。
这样想着，穆七七去屋内找了自己的鞋子穿上，又披了一件棉袄，这才迎着冷风推开院门，抽抽鼻子便去对门接人了。
一打开门，就发现这大冬天的，王大婶竟就开着门倚在门边，正携着眼睛往刘家院门口瞧。见了刘家媳妇出来，一脸的尴尬。
穆七七心里冷笑，这是以为她要挨打，故意在这儿等着看热闹呢！
只不过如今跟这种中年妇女，也没必要计较什么，她冷着脸，没和她多说一句话，只将两个孩子带了回去。
刘老大娶妻早，这两个孩子一个两岁一个三岁，已经不需要人不错眼地照看着了。穆七七去厨房将早上剩下的粥给他们一人分了大半碗，自己呢则直接在锅边吃了一碗。
这已经是冻的带冰碴的粥了，她不会生火也懒得去生，索性就兑了热水。
且因为多添了水，她自己留了一碗吃别人也不知道。
虽然这杂粮粥味道不怎么样，可热乎乎的一下肚，还就着刘家店里的酱菜，穆七七还是觉着舒服了不少。
至于刘老二？才不管他吃不吃呢！饿的没力气乱发脾气打人才好。
推开门，就见刘老二已经脱了外衣坐在床上，而地面则是狼藉一片，没一样家具是好好放在原本的位置。很显然昨夜原身跑了之后，这些物件便成了被发泄的对象。
穆七七也不亏待自己，她不敢太靠近刘老二，更不想伸手干活，只是将一把凳子拽起来抹去上头的灰尘，拢着衣襟坐下：“说说呗，到底怎么回事？”
刘老二瞪了她一眼：“说了有用？”
穆七七压下继续嘲讽他的冲动，强行让自己显得朴实无害，移花接木般地诉说自己的经历：“我小的时候身体不好，总是会见到不干净的东西，还差点儿被好多个强行拼在一起的鬼怪勾了魂去呢。”
反正当年是逃难路过的夫妻将原身直接扔在了刘家，她的背景刘家也没人有兴趣问，所以穆七七怎么编排都行，不可能有人来戳穿。
“后来我差一点儿因为这个事就死了，只不过当时乡下有一个老阿婆特别厉害，才救了我一命。”
穆七七说的非常认真：“其实啊……我一直都觉着，你可能也是遇见过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可是我害怕公公婆婆嫌我说话不吉利，所以从前不敢说……”
这也算是象征性地解释一下先前原身为什么不说。
虽然很牵强，不过刘老二听了之后，沉默片刻，随后自嘲地笑了笑：“你这算什么，最后还不是好了吗？我可是被恶鬼抽了魂魄，结果全家人都觉着我会随时杀人，不许我继续上学。我爹更过分！也不让我往别的地方谋生，只能窝在那么个小店里，过一辈子跟他一样的生活。”
原来是因为这个才愤愤不平？
到底还是偏激了……
这年头，要是真的继承个酱菜园子，也算是小中产了！绝对是让大部分人艳羡的生活！
而刘成才原本已经在做工，据说是账房一类，大约本来是想在外头偷师，将人家的经营方法学来打理自家店铺。如今再重新去外头拼命读书，也可能是想要将产业留给弟弟。
早先全是从何秀秀的角度，这刘家简直是魔窟，可如今从局外人的角度讲，似乎也没那么不堪。
毕竟这个年代，童养媳可不算是人，半个奴才，跟买来的没什么区别，大家都是如此过，刘家人根本也意识不到这有什么不对。
穷山恶水多刁民，虽然这澄湾整体不穷，可刘家住的地方宛若城中村落，也没好到哪儿去。他们刘家有限的那么一点感情，估计也只用在自家人身上了，对她这个“外人”，可是半点没有。
感慨之余，同情心不知道究竟放在谁身上好，索性就彻底收了起来，穆七七重又打起精神追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难道就是那一次……？”
可是原身当时真的只以为刘老二便是病了一场罢了，全家人也没谁提起过什么。
“哼，他们怎么可能告诉你？”刘老二眼中闪过暴戾和厌恶的神情，“他们可能觉着一个少了一魂一魄的人，连你这种女人都配不上，怕你到时候死活都不愿意嫁，才上下一心的瞒着吧！”
刘老二说到这儿，火气又蹭蹭的往上冒，眼白又开始充血，在穆七七绞尽脑汁地安抚之下，他才能勉强保持，骂三句天地亲戚，说一句正经事的频率，花了好一阵，才将这事讲完。
原来这刘老二和穆七七自己差不多，出生的时候没看黄历，以至于八字轻，总是瞧见些不干净的东西。只不过他一男孩子，又是跟一大家子人住在一起，阳气旺，所以虽然也害过几场病，但也没什么大影响。
直到他上了小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