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啷里个啷，啷里个啷，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啊。”
有悠远的歌声传来，飘荡在茫茫雪原之上。与薛明紫同乘一骑的廉璟煜微一抬手，三万将士立在原地不动，天地间只剩下悠远的歌声与呼啸的风声。
雪原深处有青衫老者踏雪高歌而来，破旧的青色长衫打着几个补丁，单薄的衫子与这漫天风雪显得格格不入。
三军对战，任何一个小小的变数都可能成为胜负的关键。廉璟煜不敢轻举妄动，只是依旧坐在马上望着渐行渐近的老者。
那老者浑浊的眼睛不分黑白，显然已经是眼盲多时。可他身后行过的那一段儿路途却是一条笔直的直线，深深浅浅的雪窝埋过脚踝，她却行的轻盈。
“年轻气盛的年轻人哦，整天打打杀杀的，等到老了就知道和平的可贵喽。”老道士抓着腰侧的酒葫芦向嘴里倒了一口：“咦，女娃娃生的好生俊俏。”
廉璟煜到还不至于跟一个老道士怄气，不过原本以为这老道士眼盲，看来是看走眼了。
狐裘团子薛明紫望着前方的青衫老道，虽说乱糟糟的头发破破烂烂的衣服不像是什么世外高人，但总比那些整天装神弄鬼的神棍强上一些。她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老爷爷，你能看的见我呀。”
“眼睛看不见啊，可心明亮的很嘞。”老道士手中的酒葫芦贴着耳边晃了晃，一脸懊恼：“哎，又没酒嘞，这天寒地冻的日子可要怎么过啊。”
廉璟煜从马背上摘下一个酒袋子扔给他，老道士虽说看不见，却是稳稳当当的接着在手中，往酒葫芦里倾了一半儿。他对着葫芦嘴儿喝了一口：“，好酒，好酒，好辣的酒喂。你这娃娃心眼儿好，老道士喜欢。”
说着，那老道扣紧了酒袋子，扔给了廉璟煜。廉璟煜一言不发，倒是薛明紫看他喝酒笑的欢愉，随意唤人拿了件狐裘给他：“这天寒地冻的，爷爷要不要填件衣服？”
老道士不向前走了，他站在原地望了望：“军旅之人还能保存这一番赤诚之心，难得啊，女娃娃。这世界不适合你嘞，还是趁早回去的好呦。”
廉璟煜清楚地感觉到，怀中人的身子狠狠一颤。
薛明紫樱唇微张，目瞪口呆的望着面前的青衫老道，心中已经是波涛翻涌。他是真的能够看出她不属于这个世界，还是歪打正着蒙对了而已？若是他真的看得到，那是不是代表他也有办法将她送回去？
这么多年，她从未动过再回到原来世界的心思。
或许是过于随遇而安，乐不思蜀？又或许是因为太多恩怨情仇的牵绊？人一旦有了牵挂就很难再去舍弃了，她便是这样。
老道士一双浑浊的眸子宛若积淀了厚厚一层灰尘，他似乎能够看到薛明紫魂不守舍的样子，摇头晃脑的喝着酒：“老而不死是为贼，女娃娃，你瞧老道士如何？”
薛明紫不敢轻视，斟酌半晌：“仙风道骨，颇有道家风范。”
“女娃娃这就不诚实喽，什么时候也学会了阿谀奉承了。”老道士道：“历史的轨迹不可更改，曾就有同你一般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或是不得好死或是被老道送回到了他们应该去的地方。女娃娃，你的存在已经改变了历史进程，你是想要回去还是想要留下来？”
环着她身子端坐在骏马上的廉璟煜手臂一紧，他神色有些不悦，隐约有些想要发怒的气势。薛明紫轻轻拍了拍他拉着马缰的手，自己翻身下马，行到了老人的身前：“那爷爷觉得，我是该走还是该留？”
“人生自有其定数，你走出了自己的定数，对与错便已经轮不到旁人评价了。但女娃娃你要知道，你所处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位置，身边存在的都是一些什么样的人。想必你也知道蝴蝶效应吧，也许你不经意的一句话或者是一个眼神，就能够改变很多人的命运。”老道士道。
薛明紫仔细斟酌，这人知道蝴蝶效应，那是不是也证明了他也不属于这个世界？她再一次抬眼，老道士似乎是知道她所思所想似的：“老道只负责冷眼旁观，但今天你舍我这半壶酒，一件儿衣裳，倒是让老道欠你的情嘞。”
廉璟煜也下马，站在薛明紫的身后，与她一起看着青色布袍的老者。老者自斟自酌倒也惬意，捋了捋乱糟糟的胡子：“杀气忒重，必有祸事。”
“那老者可会避祸？”廉璟煜语气有三分不屑。
“福祸相生，未必不会柳暗花明。娃娃，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老者道。
廉璟煜皱了皱眉，下意识的握住了薛明紫垂在身侧的手。
呼啸的大风卷起雪花，挂在他灰白色的发丝和胡须上。老道士不再理二人，也不去接一旁侍卫递上来的狐裘，继续且歌且行：“你心有不舍，纵使是走了也不会安生。此次战役已是天定，不该有你的力量干预。若是继续待在这儿，便莫要参与这些庙堂中事了。”
她是穿越而来的，拥有不同于这个世界的眼光和智慧，很多事情有了她的干预，也许真的会发生改变。就像是上次在宜城，若是廉璟煜不将她换回来，便不会有现在的秣陵之危。
薛明紫望着那萧索背影：“敢问老爷爷，此次秣陵之危怎解？”
老道并未回头：“自有天定，从此处退回去，秣陵之危可解。继续向前，秣陵之危亦解。”
果然如此，若是没有她的存在，便不会有秣陵之危。所以，一旦她离开了秣陵，秣陵之危便可迎刃而解。蝴蝶的翅膀尚且能够煽动大洋彼岸的风暴，她身处于权利交错的庙堂之间，无论如何避免，都是会改变众人的生命轨迹。
比如说廉璟煜，再比如说已经离去的墨肆。
眼看着青衫老者的背影愈行愈远，薛明紫立于风雪之中，向着他的背影喊道：“若是我离去呢？我要到哪儿去寻你？”
握着她手的大手一顿，廉璟煜眉头一皱，上前一步。一瞬间，三万铁骑剑拔弩张，动作整齐划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