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的大门紧紧关闭着，严肃的气息从门下的缝隙透出来，就连殿内暖黄的灯火仿佛都带上了丝丝沉重。
那小太监像是怕哪里竖着一双耳朵似的，谨慎地四下张望了一眼后，这才凑到王荣的耳边低声说了个名字。
“允南布政使陆威陆大人？！”王荣却在吃惊之下出了声。
那小太监吓了一跳，忙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焦急道：“我的公公诶，求您可小点声吧！皇上可就在里头呢，要是知道奴才在外头给您嚼舌根子，那还不要了奴才的小命啊！”
“是是是，是我一时太激动了！”王荣这才像是意识到说错话了似的，有些愧疚地道。
那小太监又哪敢真的怪罪王荣？见刚才并未惊动里头的人，他放下了心来，又压低声音道：“公公要不要带太医先去找个位置休息一下，一会皇上谈完事了，奴才再叫人去找您！”
“不用不用！”王荣忙摆了摆手，又装作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自言自语地道：“皇上这会子醒来，一会肯定会饿，我得赶紧吩咐御膳房做点夜宵出来，一会皇上谈完事定是要宣膳的……”
这种琐事牧云歌自然不会去在意，但一旁的小太监听了，双眼却是倏然一亮，赶忙就热情地开口道：“这寝殿离御膳房还远呢，这外头更深露重的，王公公您穿的又少，还是让小的去吧！”
说是说帮着跑腿，其实是想着一会借机在皇上面前留下个好印象吧。
在场的几个人都不是傻子，牧云歌轻轻皱了皱眉，对于这种投机取巧的人并不感冒，而王荣则是皱起眉头认真思考了一下才道：“也好。我年纪大了，吹不得风，就由你辛苦着跑一趟吧，一会皇上知道了，赏赐肯定少不了你的！”
“诶，说什么赏赐不赏赐的！”见王荣答应下来，那小太监显得很是高兴，“能为皇上和公公办事，是小的荣幸！”
说着，那小太监就拱手对王荣行了一礼，讪笑道：“奴才这就走了，这就麻烦公公您看着点了。”
“去吧去吧。”王荣挥了挥手，“快去快回，看着点路，外头黑漆漆的，别给摔了！”
“诶！”那小太监应了一声，很快就跑得不见了踪影。
这时寝殿门口便只剩下了王荣和牧云歌两个人，牧云歌安静地立在一旁，就像是画师笔下的一幅美男图，带着飘离世俗之外的轻逸与静谧。
一旁的王荣扫了牧云歌一眼，眼神闪了闪，忽然就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懊悔道：“诶，瞧我这记性，都忘了交待那小子该给皇上准备些什么吃食了！我现在吩咐人去跟那小子说一声，牧大夫且在门外等着，我去去就回。”
“嗯，公公先去忙吧，不用管我。”牧云歌点了点头，语气平静。
王荣意味深长地看了牧云歌一眼，快步走了。
王荣一走，原本就安静不已的外殿更加的静寂，仿佛就连一根针落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牧云歌原本正想着要不要避嫌，暂时先退远一些，可这时内殿里的说话声却隐隐约约地传了出来。在原地迟疑了一下后，他的脚便不受控制地挪到了门边。
“……现在外头那些刁民的所作所为已经快压得朕喘不过气来了……”皇帝疲惫的声音从内殿里传出来，听这意思似乎正在同陆威抱怨最近城中发生的事情。
牧云歌心头一震，连忙凝聚心神，更加专注地去倾听里头的谈话。
“……这事……只需要……到时候时间一久……没有结果……事情自然就被人给淡忘了……”
“……说得好！”
到底因为隔着木门，许多话都听不大清楚。牧云歌直起身子退到一旁，皱着眉头沉思了一会，才勉强将刚才听到的只言片语捋成了一条完整的信息——看来这个陆威是建议皇帝采用缓兵之计，先顺应民意，命人重新彻查洛家一案，但是却在暗中阻挠，不让人查出洛家一案的真相，到时候时间一久，百姓们的热情和好奇渐渐消褪，也就不会有人再过问这件事了。
不得不说，这个陆威比一般大臣有策略多了。牧云歌皱起了眉头，满脑子关心的却不是到底能不能查清洛家的案子，而是皇帝会怎么处置赵瑾澜。
牧云歌的疑惑并没有持续多久。
三月二十日，边境主将回朝领赏，其中占据主要功劳的薛山连升几级，从一个军中的小校尉升至正四品轻军都尉，并且皇帝还赏了一套宅子让薛山留驻皇城，专门彻查洛家一案。
另赵瑾澜被戴罪释放，限令在三月之内协助薛山查清洛家的案子，若是不能为洛家翻案，则以忤逆君上，包庇罪犯之名处置。
薛山没想到原本没抱任何希望的拼死一博，却换来柳暗花明又一村，大喜过望的他赶紧到丞相府上门拜访赵瑾澜。
“县主。”赵瑾澜的所作所为，薛山早就有所耳闻，此刻见到赵瑾澜，他神色间难掩感激之色。
眼前这个皮肤有些黝黑的精壮汉子，相貌虽不是多么出色，可眼中的真诚和从心底透出来的实在气息却让赵瑾澜很有好感。
她知道眼前人必定有许多问题想要问她，于是她特地遣退了屋中的下人，“屋里已经没有其他人了，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薛都尉想问些什么尽管问，但凡是我知道的，一定悉数告知。”
然薛山却没有接着说话，赵瑾澜看见眼前人的嘴唇轻轻颤动了一下，随后她还没反应过来，眼前这个一米八几的大汉竟就如一座大山一般‘扑通’一下跪倒在她面前。
“你这是干什么？！”赵瑾澜吓了一跳，瞪大眼睛看着薛山，就像是一只震惊的兔子。
“我薛山多谢县主肯冒着生命危险出手帮洛家翻案。”薛山双手抱拳，语气很是郑重，“虽然洛家现在已经不复存在，但洛家欠县主的人情，我薛山来替洛家还。日后县主但凡有需要薛山的地方，薛山一定万死不辞。”
眼前人声如洪钟，字字铿锵。仿佛也受了薛山的感染似的，赵瑾澜只觉得她体内的血液都在沸腾。
“薛都尉起来说话。”她忙上前扶起了薛山，并发自内心地道：“能有薛都尉这样的铁血真汉子站出来为洛家平反，洛将军若是泉下有知，一定可以安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