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刘烟宁的身上，她却恍若不见，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灵堂中央的那个棺柩，一步一步地迈开步子，缓缓逼近。
周子平此时刚刚从方才的悲伤中缓过来，只觉得周围生出一阵异样，便抬起头去看，这一下，不由得傻眼了，视线，一直停留看着前方渐渐走近的人，再也移不开。
刘烟宁对周围的人都视而不见，直到走到那棺柩旁边，双手颤抖着扶上一角，眼泪就掉了下来。
周子平张了张口，最后还是没有说话，低着头，不敢也不忍心再去看刘烟宁的模样和表情。
起初，均儿出事的时候，他的确有要瞒着她的念头。
因为他知道，如果这件事被刘烟宁知晓，那后果，可不是他们所有人能够控制的。除此之外，他心里有愧，他觉得，造成今天的这种局面，他也有很大的责任，不知该如何面对，所以一拖再拖，后来就直接没有通报给刘烟宁知晓。
现在她突然出现于这里，事情，似乎正在慢慢朝着失控的方向上发展。
刘烟宁轻轻抚摸了一阵，因为还没到入土为安的时候，所以棺材盖还没有封死，刘烟宁双手轻轻一推，盖子就滑开了。里面安放着许多物事，比如衣裳，笔墨字画，周灵均孩提时代用过的东西，都是他的私人物品。
唯独少了遗体。
刘烟宁想起在门口时候听那些客人说过的话，尸骨无存，看来是真的。
她突然出声道:“老爷，能不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均儿呢？”
从她的口中提起周灵均，周子平心里面的痛苦又加重了几分，只是这样的问题一时又不知如何作答，只能先沉默着，混浊的两眼满是悲伤。
“老爷，你怎么不说话？”并不是沉默就可以不必回答，刘烟宁步步紧逼。
“烟宁，你先冷静，不要伤了身子。”周子平多多少少知道，这些年她的身体变差了很多，现在面对这种局面，不由得又开始担心起她来。
刘烟宁疲惫地抬起右手，制止住他的话:“老爷，我只是，想知道实情。”
这时，跪在地上的周留灵再也按捺不住，蹭蹭的站起来，然后大着胆子对刘烟宁吼道:“你凭什么这般质问我父亲？不过是个卑贱的妾室罢了。你想知道你儿子去哪了是吗？好，我告诉你，他死了。”
她看见刘烟宁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心里得意极了，那种悲伤绝望的表情让她有了继续刺激她的冲动。
“两天前，在望都城里的那个悬崖底下，他救了我和薛慎，自己反倒体力不支，掉了下去，被鳄鱼吞入腹中，尸骨无存。”此时的周留灵，俨然一个来自烈火地狱的魔鬼，全然忘记了，周灵均是为了救她和薛慎而死，居然还可以用这样的表情和语气，把这件事拿出来说教。
刘烟宁再也克制不住，抬起头来泪如泉涌，她双眼紧紧盯着周留灵，眼神怨毒而坚定，那气势，丝毫不输给刚刚知晓真相时候的周子平。
这副模样看的周留灵一阵恶寒，觉得眼前的刘烟宁像是变了个人一般，再也不是从前那种逆来顺受软弱无能任她们欺凌的模样，这种认知让她不由得下意识打了个冷噤。
“所以老爷让你们跪在这里，是想让你们给均儿守灵？”她一把扯开周留灵袖子上的缟素，冷笑，“还是算了吧，这样的阵仗，我们母子受不起。”
“你！”周留灵气得脸色发白，本来让她跪在这里她就是心不甘情不愿了，结果现在这卑贱的妾还这般戏耍于她，这对她来说简直就是莫大的羞辱。
“还有，周大小姐”，刘烟宁继续，“虽然我是个妾，但也是你的长辈，你自小极尽宠爱，难道就没有人教过你长幼尊卑吗？先长幼，后尊卑，自古如此。”
白歆不知道刘烟宁是花了多大的力气撑着说完这些的，她发现，自从方才她刚开始说话的时候，嘴唇就一直在发抖不已，整个人给她的感觉就是仿佛下一刻随时都有可能跌倒在地。
又看着周留灵那副嚣张的模样和恶心的嘴脸，饶是她这个外人也看不下去。难不成周灵均不在，他们就要看着连他的母亲这般受尽恶人嘲讽和欺负吗？而且还坐视不理吗？不，这不是一个合格的捕快该干的事。
是可忍孰不可忍。
见白歆突然冲了上去，萧秦宋和顾钰制止不及，怕她惹出什么事来，也怕她吃亏，也只好跟着上去。
白歆站在刘烟宁的面前，以一种护住她的姿态看着周留灵:“周小姐，恕我冒昧，我觉得，刘大娘说的很对，况且，不要忘了，你的兄长周灵均是怎么死的，不要求你感恩戴德，只不过，也请不要拿逝者出来说事，打扰亡灵安宁。”
周留灵看着白歆，怒了，在场这么多宾客呢，她一个小小的捕快也敢跳出来指责自己，这岂不是要让她颜面扫地？
于是她扬起了手正准备往她脸上招呼:“你算什么......”
“东西”两个字还没说出口，然后她悬在半空的手就被人拦住了，那人用的力道极大，而且是用两个指头捏住了她手腕最脆弱的穴位，疼的她眼泪都要出来了。
“周小姐，这里是令兄的灵堂，请不要动手打人。”顾钰冷冷的开口。
“你们！”周留灵见对方人多势众，况且，也根本就是她理亏，于是默默抽回了自己的手，没再说话。
周夫人连忙拉过她的手查看，见只是红了一片，并没有青紫的迹象，想来顾钰下手留了分寸，这才放下心来。
“老爷”，刘烟宁唤着这个让她爱了半生的男人，他和她，早就没有了当初的年轻模样，当初小镇意外邂逅，有了均儿是个偶然。原本就是他们犯下的错，最后却偏偏什么都让这个孩子来承担，而且他还什么都不说，一个人默默扛着所有的苦难和折磨，就怕自己的娘亲伤心，怕自己的父亲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