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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三章 不要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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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菲瞥眼瞧了,却见白渚竟露出一种近乎哀求的目光,心下叹息,对柳夫人道,“我带着萨蛮出去,你同师兄,说说话吧。”

羽菲抱着刚刚出生的孩子往外走去,让人裹了几层薄被才放心,又让人叫来乳母,一同照看。

白渚等到羽菲终于离开,这才做到柳夫人身边,将人搂进怀里,才觉得刚生完孩子的人,竟瘦的只剩下骨头一般,心中淋漓的痛。

“大人,妾身,要去了呢。”柳夫人靠在白渚怀里,柔弱的用不上一丝力气。

“莫要乱说,你会好起来的,萨蛮还要你来照顾呢。”白渚接过丫鬟递过来的参汤喂给柳夫人,眼中氤氲着湿意。

柳夫人就着白渚的手喝了几口,便摇摇头推开了,“大人,妾身,妾身还有几句话要说。”

“好,你说,我听着。”白渚点头,轻轻摸着柳夫人的脸。

“妾身逾越,叫萨蛮认了殿下做义母,若是殿下想接萨蛮去小住,大人,你不要拦着,好不好?”柳夫人伸手扯着白渚的衣襟,弱弱问道。

“好,到时我带着他去,住几天都好。”白渚点头应道。

“芽芽自妾身入府便跟在妾身身边,日后若是忍不住在府中烧纸祭拜妾身,大人念在妾身为大人诞下一子的薄面上,不要怪罪,可好?”柳夫人露出些笑意,声音越发虚弱了。

“莫要胡说,什么祭拜不祭拜的,你不会有事的,不过是生个孩子,没事的,没事的。”白渚用下颚轻轻蹭着柳夫人的头顶,不知是在安慰柳夫人,还是自己。

“妾身,知道,妾身,马上就要去了,若是,若是连芽芽都不记得妾身的忌日,那,恐怕便没有人会记得祭拜妾身了,妾身不想到了阴曹地府还这般凄苦,大人应了妾身吧,好不好?”柳夫人抬起头,固执的看着白渚的脸。

“好,你说什么都好。”白术无奈,继续点头。

“大人。”柳夫人伸出手,轻轻抚摸白渚的脸颊,目光痴迷,“大人生了副好面相,又通身的好气度,咸阳贵女不知有多少迷恋大人的,可是没有人比妾身更接近大人,也没有人比妾身更爱大人,可是,妾身还是觉得,当初,大人就该让妾身病死在展绿楼的柴房里,那日大人来到妾身面前,便让妾身,苦了整整四年,大人不爱妾身,为何……”

为何却来招惹妾身。

剩下的那半句,被柳夫人带进了阴曹地府,说与了悠悠忘川。

白渚愣愣的看着柳夫人蓦然软进自己怀里,阖了双目,许久许久,才收紧手臂,将人紧紧地环进怀抱,脸颊贴着柳夫人的头顶,泪水毫无预兆的落了下来。

“我爱你啊,那年你在漫天飞雪中唤我一声公子,与我一碗剩饭,我便爱上你了啊,只是你不信我,亦不问我。”

“我与你锦衣玉食,见你笑语连连,便觉你是知我的,若知你四年均在自苦,我又如何吝啬这几个字?”

“我爱你啊,从始至终都只爱你一人,从今往后,也你爱你一人,可好?”

“可好?”

他知道,虽然洛铭桑是主帅,但如今的情形,最下策,便是去救人。

可是绿铭军的将军可以不去救主帅,宋承铮却不能不去救洛铭桑。

因为洛铭桑不是那个纨绔的富家子弟,宋承铮不是那个羸弱的瘦小书童。

两军相遇,血流漂橹,汉军像是早就料到他会领兵来援一样,相遇之初便极有计划的将两人围在一处,游走绞紧。

洛铭桑听到与援军来的时候,不似身旁将士一般面露喜色,而是眉头紧锁。

而他看到冲杀而来的那个银甲白马,手持宝剑,儒雅面容染满血迹的人的时候,面上的表情一怔,继而责备又无奈。

因为他知道,如果是那个人的话,必定要来救他,军纪阻不了他,谋士劝不住他,便是自己,亦不能让他违背本心。

若有什么能让他停下脚步,那么,唯有生死。

那一仗终究是败了,在所有将士的奋力突围下,只有洛铭桑和宋承铮两个人逃了出来,逃进了小相岭莽莽深林中。

“都说一将功成万骨枯,终于轮到我们两个成为旁人威名之下的白骨了,哈哈哈。”洛铭桑一只胳膊拦着宋承铮的脖颈,整个人又一半的重量都顺势靠在宋承铮身上,另一只手上用从衣袍上扯下的布带紧紧绑着一柄宝剑,整个人狼狈不堪,明明正在逃亡,却犹在放声大笑。

“公子,你省些力气罢,这可不是什么只得开心的事情。”宋承铮无奈的叹一口气,他身上也带着伤,只是不如洛铭桑重,还能拖着洛铭桑一面往前走,一面消除痕迹。

“做什么愁眉苦脸的,以你我二人的名望,没想到生平第一次落败,便是赔上了身家性命的惨败,难道不值得狂笑三声?”洛铭桑抬手,用手背摸了一下脸颊,坚毅的面庞上,血色被涂抹开,氤氲成一片,想来他自己也没有想过,他这一生再次如此疏狂意气的时刻,竟是将死之时。

“未必会死的,真的,我会带你逃出去,未必会死的。”宋承铮长久的沉默,然后如此说道,声音很平静,波澜不惊的的那种平静,简洁而有力,只是简单的陈述,却分外的认真。

“承峥,生死有命,咱俩一同参军,如今一同死去,不也快哉?”洛铭桑轻笑一声,宽慰道。

“不,我不想死,至少,不想你死。”宋承铮目光看着前方不见天日的深林,咬着牙说到。

洛铭桑不知想到了什么,垂下头陷入了沉默,或许是听了宋承铮的话,开始节省体力了吧。

然而仅仅是节省体力是不够的,因为小相岭树木参天的深林中,便是身强体壮的猎人都未必能走得出去,更何况两个身负重伤的人?

洛铭桑到天黑的时候便开始神志昏沉了,整整一天未尽滴水粒米,伤口有没有愈合结痂,他确实到了极限了。

宋承铮停下脚步竖起耳朵,仔细的聆听身周最细微的声音。

虽然听不到周围有人或者野兽,但宋承铮将洛铭桑放下后,依然未敢远离,在周围小范围的搜寻过后,只找到了几颗尚且青色的果实,他记得那些果实的样子,是可以使用的,那些从未见过的果子,即便看起来鲜艳可口,却不敢采摘。

他身边就只有一柄宝剑,没有弓弩,打猎是奢望中的事情,可几颗青果,也只能解渴而已,又如何果腹?洛铭桑重伤垂危,哪里还能忍受饥饿?

宋承铮知道,洛铭桑现在,需要进食,最好是肉类。

他四望无助,于是目光落在自己的宝剑上。

终于,宋承峥还是冒着危险,升起了篝火。

干燥的木棍削尖挖槽,垫上木屑,最原始的钻木取火,这是绝境中最好的办法。

挖开湿润的土地,垫上枝叶,引燃火种。

这种时候燃火是极其不明智的事情,但是,不生火,洛铭桑可能活不过今晚,宋承铮别无他法。

用一叶宽厚的叶子包住肉块,扔进火堆,然后将几支带着青叶的枝子盖上去,隐藏火光。

宋承铮看着明明灭灭的火光,一手按着洛铭桑的颈动脉,一手捏着一只青涩的果子大口咀嚼,箕坐在地上,曲起一条腿,另一只缠着一层一层的布带,仍有血不停地滴下来。

宋承峥此时真的没有任何一个确切的词可以形容自己的心情,他此时饥肠辘辘,腿上痛可锥心,他面前篝火冉冉,肉香勾人,他自己的肉。

他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的公子会有如此际遇。

他将青果捏碎,把汁水给洛铭桑喂了一些,将人唤醒,试图将烤的半熟的肉喂给他。

“哪里来的肉?”洛铭桑昏昏沉沉的仍然还有着一分神志。

“我打了只野兔,生了火,大帅快吃,吃完便要走了,此处不能久留。”宋承峥努力将肉往洛铭桑嘴里塞。

“兔肉。”洛铭桑喃喃嘀咕了一句,刚想张开嘴吃,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瞪大了眼睛,神志清醒了大半,一把抓住宋承峥的手腕,手劲仍大的吓人,然而目光下移,落到宋承峥的大腿上,那里仍然血流不止,浸透了大片的衣衫,“兔肉?”问声咬牙切齿。

“属下肉都烤熟了,大帅还是吃了吧。”宋承峥笑的无奈。

“你他妈不要命了?!”洛铭桑用尽力气一拳挥在他脸上,整个人暴怒的骑在他身上。

“大帅,承峥的命,本来就是你给的。”宋承峥仍然笑的从容。

“你他妈的,”洛铭桑低声的咒骂,然而泪水肆意,他猛地将衣袖撸起,将赤裸的手臂塞进宋承峥嘴里,“咬!”

“大帅?”宋承峥惊愕。

“老子让你咬!”洛铭戈双目怒睁。

宋承峥看了他半晌,终于还是闭上眼睛,泪盈于睫。咬肌用力,牙齿嵌进肌理,血液流出来染红唇瓣,宋承峥几乎凶猛的吸允腥甜的血液。

两人进入深林后第一次开荤,是互食血肉。

虽然宋承铮用新鲜的枝叶掩盖了火光,但仍然引来了追兵,于是熄了篝火,将痕迹草草遮掩,便扶上洛铭桑继续往深林中走去。

这次不再是宋承铮单方面的搀扶洛铭桑,而是两个人互相搀扶,因为,宋承铮的大腿,缺了一块肉。

身后追兵渐进,洛铭桑精神依旧不好,勉力支撑着行走就已经用尽了全部心神,宋承铮听着身后隐隐约约遥远的声音,面色越来越凝重。

他们进入小相岭的第十三天,宋承铮发现了一个深洞。

洛铭桑看着面前的山洞,虚弱的苦笑一声,“进去躲躲?”

“恩。”宋承铮抿着唇点点头,抬步往里面走去。

“真是狼狈啊。”洛铭桑感慨的笑笑。

宋承铮没有说话,只是不停地往洞的深处走,然后在某一个他认为已经安全的地方,将洛铭桑放了下来,倚着洞壁靠好,然后站起身,沉默的看着仰头看着自己的洛铭桑。

“宋承铮,你给我坐下。”明明是强硬的命令,但洛铭桑说的平静而低沉,只是字里行间的坚决,令人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