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嫣没搭理他，依旧低着头抱着双膝，甚至在听到他的声音后，下意识将脸也埋进膝盖里了。
她戚嫣从不在人前示弱，她和这个萧禹不过是萍水相逢，就更不会了。
不过萧禹好像根本不会觉着尴尬和冷场似的，继续摇着扇子，甚至还替戚嫣扇扇风。
戚嫣无语，微微往一旁挪了挪。
“其实我能理解这种心情——至亲重要之人危在旦夕，但自己什么都做不了，明知道是徒劳，却也想做点什么，因为只有这样，才会觉着自己还不至于一无是处……”
“你懂什么！”
戚嫣闻言，咬了咬下唇，她才不是为了自己心里好受点，她是想给秋秋找大夫。
但她却发现自己说不出口。
因为答案很显然不是么？
还有谁比神医亲传弟子，秋秋的亲哥哥医术更高明？
更何况还有个毒门女弟子在，怎么都轮不到这些连出诊都不敢的大夫。
戚嫣眼眶微微红了红，更加缩紧了自己的手臂。
像是怕被人发现她此时狼狈懦弱的模样。
萧禹将扇子收起，叹了声，“无能为力没什么丢人的，更不必自责，这不是你的责任。错的是下毒之人，和你这个表姐有什么关系呢。”
闻言，戚嫣眼睛红红的，面上绷着，瞪着他，声音却带了几分自责，“如果不是为了救我，她不会……”
“那你事先知道自己出走，会连累她中毒吗？”
萧禹镇定自若，嘴角含着笑地问。
戚嫣脸色微白，摇头，“我要是知道，我不会的。”
她知道错了，以后都不任性乱跑了。
见她这强装坚强的模样，萧禹不禁心软。
“那不就得了，你不是神仙没法预料这些。而害人的人永远都会找机会害人，她身怀绝世秘籍，便注定会被这些人盯上。不是你的错。”
不是你的错。
不知为何，这话如果是楚世安说，戚嫣可能并不会因此感到心里好受，因为她知道，不管是他还是秋秋，还是姨母他们，都不会怪她。
因为他们都善良，以及爱护她。
但一个萍水相逢的人这般告诉她，她心下却稍稍好受些了。
他和她不熟，要论交情，他和秋秋更熟一点，但他却对她这么说。
戚嫣没有继续钻牛角尖，心里轻松了些，语气便也跟着缓和。
“你说你能理解，你也有这样的经历……那后来呢，至亲重要之人怎么样了。”
萧禹扇子一开，眼底带着细碎的暗芒，轻描淡写地开口，“死了。”
死了？
“对不起，我不该问。”
戚嫣顿时面色变了变，暗道自己竟会因为他的宽慰，而失了分寸，竟问对方的隐私。
“没什么，一条小狗而已，死了就死了。”
萧禹忽然神色一变，起身，又变回嬉皮笑脸的样子，朝目瞪口呆的戚嫣眨了眨眼，“美人儿，我逗你玩儿的。”
戚嫣咬牙，伸手就要抽剑，萧禹立即跟条鱼似的就溜了。
但等他跑了几步后，又停下来。
“你带钱了吗？”
他忽然笑着问。
戚嫣冷若冰霜，“做什么？”
“我饿了，看在我费尽心思地哄你开心的份上，请我一碗馄饨？”
戚嫣不信这厮连一碗馄饨都买不起，但她不想欠人情，刚刚萧禹的确是安慰到了她。
她不禁深深看了眼看似轻浮狡猾的男人，心下便想，或许他正有此意。
这人有一双能看透人心的眼睛，听说他眼力耳力很好，却没想到还这么会察言观色。
两人在馄饨铺子坐下，老板是两口子，和和气气地上前，甩了下汗巾在肩膀上，忙麻利地擦起桌子。
“二位客官吃馄饨吗？”
“嗯，来两碗。”
戚嫣将钱袋拿出来，放了一锭碎银。
老板见状，忙摆手，“要不了这么多，二十文就够了。”
戚嫣愣怔了下，二十文……
“那你找钱？”
见她这样子，萧禹不禁笑了笑，这下算是看出来，这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贵族小姐了。
之前她一柄剑傍身，说话行事都像是侠女的做派，但现在看来，第一次独自离家远行，没有个丫鬟伺候照料，怕是都不知道外头的物价。
戚嫣倒不是不知道，而是京城的东西都贵，且一般都是婢女付钱，她付钱的时候也有，给了碎银，商贩接了，也会主动找钱，有的则是当她打的赏钱了。
这边民风淳朴直爽，所以一时没反应过来。
“算了，美人你还是欠着我这顿吧。”
将差不多的铜板从专门放零钱的钱袋里掏出来，递给老板，萧禹扇子扇着风，上面写了个“爷”字。
戚嫣嘴角抽了抽，一想到欠债，就不大乐意，便将碎银子往前一推。
“还了。”
还多给他点，不算欠了。
萧禹闻言，不知为何，忽然捧腹大笑起来。
似是没想到戚嫣这清冷不爱搭理人的姑娘，居然一本正经起来，也这么有趣和可爱？
他的笑，叫戚嫣脸色沉了沉，抱着手臂，懒得再开口了。
萧禹止了笑，抬手在眼角处揩了下不存在的眼泪。
“行了，将军府的大小姐不缺这点钱，但请吃饭讲究诚意。”将碎银子推回去，“你总不会觉着我图你这点银子，就打发我吧？”
“……”
戚嫣搞不懂这人，让请吃馄饨的是他，自己掏钱的是他，说欠钱的是他，还了还跟她讲这么多歪理的还是他。
她白了他一眼，还是将碎银子收起来。
“临行前，再请。”
看来，真是个不爱欠人人情的姑娘。
萧禹单手撑着额头，手肘抵着桌子，若有所思地看了戚嫣几眼。
乱世中，这般坦荡正义又实则单纯有原则的姑娘，委实不多了。
也不知道京城这些高门大户到底怎么做到的，世子也好郡主也罢，还有这位将军之女，一点王孙贵族的恶习都不沾的。
看来果然和家风有关。
试想这两家往前推，是亲家，同气连枝的清廉好官，就难怪了。
被萧禹盯着看的戚嫣，有些许不自在，如果是登徒子，她早就出手收拾了。
偏生这家伙目光清明坦荡，看不出淫邪之气。
她只好瞪了一眼，清冷得很。
但萧禹见过她跟迷途的小羊似的一面后，对她这色厉内荏的眼神，一点都不忌惮的。
反而朝她抛了个媚眼。
戚嫣手下一个用力，筷子掰断了。
“……”
她说错了，她就该出手的，这就是个欠收拾的登徒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