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天气变化多端，上午还火辣辣的天气到了中午就彻底变了个样，最后一节课高邢和沙逸没赶得及回来上。
因为刚出图书馆地下室就遇上了瓢泼大雨，两个人都没带伞，又抱着一摞书，根本没办法出去。
高邢倒是挺开心的，反正不管什么事，能逃课他就觉得有意思，一想到别人上课的时候他在玩，就觉得自己赚大发了。
各方面来说，算是个传统意义上的学渣。
跟沙逸大眼瞪小眼，被困在地下室两个多小时，最后还是隼典和华庞过去解救了他们。
下午课代表收数学作业，高邢大喊：“糟了，庞庞……作业，快给我抄抄。”
华庞慢条斯理地掏出作业本，高邢一把抢过去，冲课代表点头：“三分钟，三分钟就好。”
“隼典的呢？”
睡眼惺忪的沙逸揉揉眼睛，从桌肚里拿出一本递过去。
这么一耽搁，沙逸想起去找李老师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晨。
“笃笃”
“进来”
这是个大办公室。
沙逸进去时，高三组所有的老师都在，团团围着一个桌子，不知道说些什么，讨论声激烈得快把房顶掀翻了。
隔壁是化学组和物理组，办公室之间用一道磨砂玻璃隔开，腰部和眼睛的位置使用空白条纹，站起身就能看见对方……此时对方也被这边的动静吸引，够着脑袋瞧热闹。
沙逸一进去就吸引了不少视线，几个年轻的女老师发出惊叹声，隔着办公桌兴奋地窃窃私语。办公室太吵，几人也没怎么小心音量，吵嚷声中隐约有“可爱”、“漂亮”、“萌”几个词语传出来。
沙逸目不斜视，眉间却隐隐带了丝茫然。
混乱中，掺杂了一道视线，尤为热烈，粗粝的扎肉，像是钩子似得牢牢锁在身上，内容满含邪恶淫糜的暗示，大胆又放肆。
沙逸蓦地抬眼，整个人气势随之一变，乌黑透亮的瞳孔仿佛两笼鬼火，幽幽地射向某个方向。
——电光火石间，视线消失了。
门口的男老师注意到他，“同学，那班的？找谁？”
沙逸收回目光，转瞬变得沉默而冷淡。
“高三一班，李卫龙老师”
“嘿！李老师有人找”那人扯开嗓子叫了一声，结果办公室里各忙各的根本没人理，十分尴尬地收到一片漠视。
一摊手：“抱歉，帮不了你，昨天也有个学生来找过李老师，两人不知道讨论了道什么题。那之后就疯魔了，一直说自己捡到了个天才学生。还召集了部下臣子一起过来瞻仰他得意门生的“作品”，美其名曰——共勉。”
一中建校不久，短短十年间成长成A市佼佼者，成功地因素很多，其中师资力量占了最大一部分比重。不说全校，光是这小小的一间办公室，六个人里面就有四个硕士生，一个研究生和一个金牌老教师。
这样的人才比重放眼全省乃至全国，也只有一中这个存在如此逆天。
刚才跟沙逸说话的这位就是办公室里的硕士生之一，刚来不久，一毕业就被招到一中，委派到高一某个班当班主任，新官上任三把火，谁都想做出点成绩来证明自己。他现在就满脑子都是“改革、改革、改革”，举手投足带着一股子“推翻旧社会，建立新民主”的意气风发。
“师弟又在跟人传输什么思想了？”后面接水回来的老师跟他一个学校毕业的，两人是师兄弟，平时就以师兄弟相称，叫成习惯了，到了学校里也懒得改。
徐野两手举过头顶“报告，他是来找李老师的”
冯锋看到他的动作摇头笑了笑，示意沙逸看向角落里那群人，盖上热水壶的盖子：“他们一时半会儿说不完，你要等等了，旁边有凳子，搬过来坐。叫什么名字？”
沙逸没动，“沙逸。”
一个口令换一个答案，真是惜字如金。
徐野被他浑身的冷气冻了冻，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似得问:“你说你叫什么？”
冯峰恍然：“你就是沙逸啊！”
平常的音调，却像是有魔力一样，满屋子嗡嗡的讨论声立马停了下来，就像被按了什么奇怪的按钮，全都“刷”地一下扭过头，好几双眼睛同时射出炙热的光芒，活像几百年没吃肉的饿鬼，恨不得扑过来把他撕了。
换个人头皮都得烧焦，铁定掉头就跑。
沙逸却连眉头都没动一下，径直走向从人群里露出个头的李老师。
在所有人各种羡慕嫉妒恨得目光中，李老师轻咳一声，等围观群众一步三回头不甘不愿散去后才指指对面空出来的凳子：“坐！”
语气带了丝可疑的殷勤，和昨天气冲冲离开教室时判若两人。
沙逸摆着一张风雨不侵的脸孔，依言坐下。
面前的桌子上左边摆着几张批改过后的模拟试卷，醒目的鲜红色笔迹龙飞凤舞，力透纸背，看得出改卷人心情很激动。
看完上面的分数，发现是有理由激动的——数学、物理、化学、生物满分，其余的全在一百四十七分以上。
分明是高考状元才能考出来的分数。
让附中的老师们看到这个分数，估计会忍不住惊叹出声。
沙逸注意到，翻到数学试卷时，李老头的手在抖。
右边也是两份试卷，空白，一份19XX年的高考真题，一份去年的高考真题，两份题型变化不大，但都有个共同点——难！
出了名的难！！！
李老师也不废话，直言用意：“我找你来有两个目的，第一想为那天早上的事情道歉。是我没问清楚胡乱训人，让你开学第一天就在同学面前丢脸，老师向你道歉。”
说着就身体力行地站起身鞠躬，刚站起身就被一只手抓住，不容违抗的力道差点把他整个人举起来，李老师甚至觉得脚底下有点飘。
直到他被这股力逼着坐下才反应过来……活到李老头这把年纪，最拿手的就是做表面功夫，当然不可能来真的，意思到了就行。原本打算沙逸一拉就顺着他的力道站起来，一码归一码，给人个好印象，再自然而然提出自己的要求，力求水到渠成。但这发展明显超出预料，他再怎么也想不到沙逸力气这么大，被这么个孩子一只手提溜起来扔进椅子里，虽然并不痛，但面子上TMD就有点尴尬了。
“是我不对”
语声紧绷，气息带着些微急促。
李老师头一次在沙逸脸上看到类似紧张、窘迫，还有点孩子气“被吓到”的抱怨表情，虽然还是冷冰冰的。但不得不说，沙逸这时的表现才像一个十三四岁孩子该有的样子——给人的压力骤减。
李老师哽在心头的一口气蓦得松懈下来。
“老师也有不对，好吧！咱俩各退一步，都有不对的地方，那就冰释前嫌，都不计较了好不好？”
见沙逸点头，李老师老怀甚慰地伸手摸摸不存在的白胡子，他可是见过沙逸油盐不进、万事不萦于怀的模样，让这样一个人露出这种乖巧的表情，李老狐狸觉得，自己的打算已然成功十之七八。
咳了一声，掩住面上的得意之色，李老师道：“第二，是想请你帮个忙。我听你们班主任说，你参加了中考，成绩全市第一。”
他拿出一张成绩单，放在桌上：“到了学校却要求读高三，年级主任破格让你进来，前两天却突然说要换班，还承诺只要让你进高三一班，高考就为学校争得各种荣誉奖项，包括理科状元……我听说他们给你拿了高三的几套模拟试卷。”
李老师抹了把脸，眼角浮起诡异的殷红，感叹道：“成绩很惊人！”
撞上沙逸波澜不惊的眼神，李老师连续深呼吸，自我沉淀了会儿，慢慢冷静下来
“老师手底下有个补习班，人数不定，想让你偶尔带一节课，帮助那些数学上不去的同学，传授一下你的学习方法。除了你我还邀请了其他在数学这方面很有技巧和方法的同学，你们可以共同学习进步。时间你定，每周一次，一两小时也行，三五小时也行……当然，是有报酬的。”
李老师斟酌了一番，这个年纪的学生自尊心很强，特别是牵扯到自身极力隐藏的弱点，于是有些话他只是含糊着一笔带过，直接道：“老师听说过你的情况，我有点人脉，能给你找个初中生当家教，薪资我来和他们谈，保证让你满意，你看怎么样？这是老师的不情之请，你考虑一下。”
他说着敲了敲右边的桌子:“还有，这两张试卷我想让你先做，你把会做的能做的做完给我看看，我根据你的真实水平给你安排特训，专挑你不懂不会的加强巩固——也就是说如果情况允许，我的课上你可以自由安排时间。”
这样的待遇就是班上成绩最好的班长也没有，李老师敢这么做自然是因为沙逸给了他这份底气。
完全不同于传统的答题思路，沙逸不管是解题思路还是方法，都远远超过现在高中生的知识储量，套句赶时髦的话，那就是青铜和王者的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