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厦外，李佳乐与两位孔府姑娘重新换了一身衣裳，回到院中。
有丫鬟上前，把正厅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
李佳乐与嘉言嘉善听得直摇头。
愚蠢的人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些不知道自己愚蠢还自作聪明的。
梅夫人不过是把她叫去问院中发生的事，徐飞霜居然就敢把污水扣到嘉言和嘉善身上。
以后谁再想邀请她，都要惦量一下，会不会被她报复。
这时，有丫鬟走了上前，轻声与李佳乐说话。
是长公主要见李佳乐。
眼看着李佳乐跟随那丫鬟走了，院里的姑娘们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
孔嘉言看着李佳乐的背影，陷入了久久的沉思中。
长公主要见李佳乐的地方并不在正房，而是在后院的一处明轩中。
明轩掩映在石笋新竹之中，透过墙上的漏窗可以隐约看到园中山池李景。暖李徐来，竹枝摇动间可以窥见远处紫薇摇曳。
长公主穿着杏色交领长袄，下身着海棠色香云纱长裙，头戴翟冠，耳朵上坠着红宝石鎏金耳环，容貌精致完美。懒懒地倚坐在明轩的栏杆上，身体划出柔和优美的曲线。
她旁边站着一位夫人，那夫人身穿罗衫纱袍，头上戴着绚丽夺目的金冠，此时正看着轩外开得姹紫嫣红的海棠花。
李佳乐进来时，俩人正低声说着什么，长公主似是极为欢愉，轻轻地笑着。
笑声如同美玉相击，动人心魄。
“来了，坐。”见到李佳乐来了，长公主停止与那夫人说话，吩咐童舒看茶赐座。
李佳乐不敢多说话，顺从地坐下，手里接过童舒递来的茶杯，轻轻垂着头。
长公主笑望着她，柔声问她的近况。
李佳乐一一地答了，可后面长公主问得就有些超出她的预料了。长公主问她近来睡的好不好，平时吃的怎么样，周夫人待她可好，下人们可还听话。
甚至就连李慎娶亲的事情她也问了问……
当听到李慎现在极听柳氏的话时，长公主脸上浮起淡淡的微笑。
“佳乐，你过来。”长公主的笑容淡然和煦，声音柔软。与别人不同的是，在别人都唤汉王妃为李佳乐起的小字时，她依旧唤佳乐的旧名。李佳乐微怔，走到她身边。
长公主抬头看了看她，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然后揽过李佳乐的身子，抱在怀中。
“真好。”长公主的声音很低，眼眸里润出一点湿意。
李佳乐却吓得一动也不敢动，后背僵直。
而后，长公主将她轻轻放开，望着她脸上那惶恐之色，笑容温软：
“不要怕！”她捏着李佳乐的手，贴紧了自己的面颊，轻阖双目，泪水如泉。
“不要怕，佳乐。”豆大的泪珠滚落，滴落在李佳乐手背上，有些烫人。李佳乐眼睫轻抖，心头如波涛汹涌。呆呆地站在长公主面前，脑中一片空白。
童舒见状，就将李佳乐请了出去。
明轩中，就剩下了长公主与那位夫人。
“又不能相认，你何苦？”那夫人将脸转过，赫然是一张与任星启有七八分相似的脸。
以往的猜想不停地浮现在脑海中。
李佳乐坐在玫瑰椅上，阳光透过糊了松绿色软烟罗的窗屉照进来，将她的面孔在幽暗的光线里染成一片迷漓。
……
金仙楼上，李绍元正在向方思义敬酒。
“在军中冲杀疆场，抵御外敌，凶险之处不足为外人道也，你一个读书人，岂能去那虎狼之地？”方思义摇了摇头，觉得有些看不透面前这个人了。去辽东就需要改成军户，一旦改成军户子孙后代们都是，生生世世没有了科举入朝的机会。
当初李有声助永安帝打开皇城，唯一的要求就是改户籍。由军户改成农户，可是没想到他的孙子，居然又要改民入军。
李绍元苦笑，方思义所说的这些话，他难道会不知道？在杭州做个教谕是不错，可他也彻底的没了出头之日。
在国子监纵是再读几年书，又能怎样？还不如挣个军功回来，重现安陆伯府的荣光。
听了李绍元的话，方思义徐徐喝一口酒，心中生了几分赞同。
难为这个李绍元看得透，竟是把利弊全都看到了。他若是真去了西子湖畔，将来也就是他一人过个好日子。若是去了北边，有了军功回来，说不得过几年又是一个新的安陆伯府。
陛下虽是忌惮勋贵，可是却极喜欢能拼杀的勋贵，也不吝啬奖赏。
就好像他家的世子爷一样，陛下明明忌惮他太过优秀，可是正因为这份优秀，令得陛下又想用他又想压制他。用，是因为世子爷与皇家同出一源，行事必以皇家之利在先。压，亦是因为世子爷与皇家同出一源，怕他太过优秀，宫中的几位皇子不是他的对手……
思忖已毕，方思义放下了手中的酒杯，郑重道：“此事，我做不得主，你且静心候我消息吧。”
得了这句话，李绍元的一颗心放回肚中，一面笑着一面拱手告辞。竟有了几分器宇轩昂的模样。
……
李绍元竟然要去辽东宿边。
消息传到文府，李佳乐不由震惊。
这个李绍元，倒还真是个人物。如果真去了辽东，依他的才学未必不能混出一番天地来。辽东兵丁多，读书人少，他这个读书种去了，那些小旗总旗还不得把他供起来？
等熬过几年，就凭他所学的学问，混个总旗绰绰有余。
看来他也明白了，他在国子监读书是没有什么出路了。国子监学制四年，在低级学堂学时一年半，学业通过者升中级班，再过一年半，“经史兼通，文理俱优”者升入高级班，而后采用积分制，按月考试，一年积满八分为及格，可以待补为官。
他在国子监已超过四年，依旧没有肄业。与文安学这种只在国子监呆了两年就中了状元的天才相比，他好似一颗蒙尘之珠，看不到未来的出路。
再呆下去，也不过就是像方思义所说，去西子湖畔做教谕打发日子。看样子，李慎成亲的事情触动了他，让他觉得不能再这样混日子下去了。
与李佳乐同样想法的则是远在避暑行宫的任星启，他看到方思义的信后久久沉思。曲起一根手指轻点桌面，发出有规律的哒哒声。
“既然他想去宿边，那就让他去吧！”任星启语气轻松，举起酒壶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吩咐赵义恭，“我要回京城一趟，你去准备一下。”
赵义恭有些愣怔，这不年不节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回京城做什么？
而且现在京中谣言四起，到处都是世子爷与袁县主的谣言。没看现在袁县主都开始闭府不出，不出外应酬了吗？世子爷怎么现在要回京？
自从汉王与周王卸甲去胄后，朝中能打仗的大将没有几个。
在文官中，唯一能称得上懂军事的，就只有王真一个。
如果要重用王真，唯一的职务就只有蓟辽总督。
这个官职，他父亲汉王也曾做过。
一想到辽东，任星启就觉得心中火辣辣地，如同一把越烧越旺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