楞头青和员工离开厂长办公室后，并没有立即走出厂区，而是直接去了四车间，车间只有几个员工，基本上是以前的中层骨干，现在全部做起了操作工。一台洗钥匙牙花的机器一直在咯吱咯吱地响着，声音单调而刺耳。
郑雨低着头猫在车间的旮旯里，同时开着一台铣床和一台磨床，轮流守护着机床里的两把刀具。当楞头青和员工一摇三摆地走进车间的时候，他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
“怎么样啊，郑雨，小日子过的不错啊，发财了吧？”楞头青一个巴掌拍在郑雨的肩膀上，吓了他一跳。
“没有发财，哪里有那么多财让我发啊？”郑雨的口气很平静。
“怎么没有，我都看见了，还说没有啊！”
“在哪里，我怎么没有看见？我家的电话都快报停了。”
“电话停机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天天抱着一个破胃还不是满大街的跑啊，多少你端着企业这个饭碗，比我们好混多了。”
“这里也挺不了几天了，下次来也许就是平地了。你看我忙得头发都要白了，还不就是为了找几个塞牙缝的米钱啊！”
“你捞好还有塞牙的米粒，我们有什么啊，一天不出车，一天就没有饭吃，你以为蹬这个破车的罪好受啊，白天是鬼，夜里是人，看见警察屎都会尿裤子的。”
“哈哈，不至于吧，我们社区主任不是准备照顾你，让你看小区大门吗？”
“你以为那个门好看啊？谁有兴趣做那个二五郎当的事啊，一个月累死累活的才五百块，还不够我吃饭抽烟的，踩个破车再不好，一个月也有一千五啊。”
“横竖都是要饭的，撑不饱饿不死。”郑雨埋头做事，应付着楞头青。
“你小子现在是老大了，混了党票，做了官，住的是南京城最后一批房改房，单位给你垫付了六千元，自己不用掏一个子儿，去年刚刚装修过，家里的电话和手机也是单位给你们中层干部统一配置的，再牛比不过了。”
“你不知道我还空着小姨子装修款五千呢，说好了今年年底还清的，不努力工作怎么行。”
“这点小事也尿你一屁股啊，赶明儿买断工龄回家，谁不分个三、五万的啊。”
“你肯定？”郑雨不动声色。
“我也是猜测罢了，南京人天生的大萝卜，外面光溜里面空，如果说到谈生意的话，还不是伸出自己的头给人宰吗？”楞头青看着郑雨五十岁不到的人，已经半头白发，竟然有点不忍心打扰他了，原来肚子里还有一股怨气，现在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楞头青，你那个胃还是捂着点吧，这年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两个男人，有一搭没一搭地互相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带着一丝沉重。人群聚集在车间的一角，乱哄哄的，操作工基本上停止了手上的工作，三个一堆两个一嘬地聊着天，猜测这块地到底值几个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