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了，夜城的白天依然炎热，晚上却凉快许多。
九九从幼儿园里出来，看到端着架子，踩一双恨天高站在幼儿园门口的女人，她抓紧了书包带子，转身趁着女人不注意，往人群里一钻。
今天开学，来接孩子放学的家长不少，九九人小，校门口人多，她这么一蹿，撞到了一个女人的腿上。
香香的，但不是金一环和许母身上化妆品和香水味道的香。
九九眼眶一红，忙仰头，要抱住眼前女人的小腿。
肩膀上的书包被人一拎，她都没来得及看清楚眼前女人的样子，就被拎了回去。
九九激烈的挣扎：“妈妈！”
她急切的，巴巴的望着刚才的方向。
是个长头发，微卷，穿吊带黑色修身长裙的女人，背影也和妈妈很像！
九九挣不开，气急了，她反手往身后女人脸上招呼。
金一环一把抓住她的小手，用力的扭了一下。
九九指骨“咔哒”一声响，疼得小小身子都哆嗦了一下。
金一环把人往地上一扔，一只手抓住她的领子。
没好脸色道：“你再跑一个试试，我把你绑起来！”
“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
金一环笑着拿尖尖的指甲刮了刮九九细嫩的小脸颊：“你爷爷奶奶可是把你全权交托给我了，我想怎么对你，就怎么对你！”
这个女人搞不定许霆深，就想来搞她。
许父许母不是不知道她会在背后虐待她，可是，他们知道也当不知道。
甚至，那个曾经想让她喊一声“奶奶”的女人，会借着陪她说话，话里话外暗示她，如果不想吃苦头，就同意金一环进门，嫁给许霆深。
许霆深跟谁结婚，九九一点都不在意。
可是，她不想顺他们的意。
他们所有人都想妈妈死，都是坏人，她永远记着妈妈死后，他们背后的欢喜。
九九抿紧了嘴唇，狠狠瞪着金一环。
金一环尖尖的指甲对准了九九黑溜溜的大眼睛：“收起你的眼神！你再这么看着我，我不保证我不会不小心，戳到你的眼睛。”
她说着，示威似的，将指甲往九九的眼珠子里神。
就在这时，她停在路边的车子发出刺耳的警鸣声。
金一环吓了一跳，松开了抓着九九领子的手，往她停车的地方看去。
九九使出所有力气，一脚踹到她小腿上，然后背着书包就跑。
“许九九！看我抓到你怎么教训你！我要敲断你的腿，戳瞎你的眼珠子！”
金一环气急败坏的骂了一声。
九九急匆匆的跑，扭头看往这边追过来的金一环。
她忽然撞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怀抱里的香味，和她刚才闻到的香气那样一致。
小九九愣住了，她眨着眼睛，看着眼前戴了墨镜，化着精致妆容的女人：“妈妈？”
女人笑了，摘下眼镜，明眸善睐：“你在叫我吗，小家伙？”
九九充满期冀的双眼，像是气球一样，从满涨涨一下泄了气。
她往后，退出女人的怀抱：“对不起，我认错了。”
她鞠躬，懂事，乖巧，看过来的眼睛里水雾弥漫。
令人心疼。
“许九九！臭丫头！你给我滚出来！”
他们在道旁树边上，堪堪遮住了追过来的，金一环的视线。
九九抓着书包带子的小手握紧，她转身要跑。
女人忽然道：“有人在追你吗？”
“听声音，不太友好。”
“需要帮忙吗？”
九九懂得不要随便和陌生人搭话，也不要随便跟陌生人走的道理。
可是，这个人的身上，有她妈妈的味道。
三个多月了，她再也没有见到过妈妈。
每天夜里，她都跪在床上求神仙伯伯，神仙姨姨，让她在梦里见到妈妈。
可是，妈妈一次都没有出现。
她好想她，好想好想。
九九眼睛里雾蒙蒙的，她小心翼翼的：“会给姨姨添麻烦吗？”
女人笑了，温柔的眼睛里都是星星。
和妈妈笑起来的时候一样。
不，不一样，妈妈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的星星好少，像是一大片天空里，只剩下了一颗明星。
九九心里酸酸的。
“不会，我现在下班了。”
“你可以告诉姨姨你家在哪里，姨姨送你回去。”
“家？”九九摇了摇头，“九九没有家。”
她的家里有妈妈，妈妈死了，她没有家了。
不管是许家老宅，还是许霆深的公寓，都不是她的家。
“但是，姨姨你可以送我去找我爸爸。”
女人温柔的笑着：“好，我送你去找你爸爸。”
将九九抱起来，女人把腰上系着的一大块用来装饰收腰的方巾解下来，遮在九九身上。
金一环嘴里骂骂咧咧的，从他们边上穿过，竟也没有发现九九就在女人的怀里。
将九九放到副驾驶的位置，女人给她扣好了安全带：“抓紧了。”
然后将车子开了出去。
虽说要送她去找爸爸，可是车子还没有开出去多远，九九的肚子就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
九九小脸都红透了，她不好意思的缩着脑袋，想把自己藏起来。
女人笑得温柔极了，声音也温柔。
暖暖的调子，像春风拂在人脸上。
她说：“姨姨今天忙了一天，还没来得及吃饭，可以陪我吃个晚饭吗？”
她微笑着，很认真的征求九九的意见。
九九眨巴眨巴大眼睛：“姨姨，你不用在意我的。”
她说：“九九不饿。”
说着，小肚子又“咕噜咕噜”。
九九颓然的捂着肚子，脸都埋进胸口去了。
女人笑，手在九九脸颊上捏了捏：“九九不饿，姨姨是真的饿了。”
“就当是姨姨今天帮你忙的一个小小报酬，陪我吃了晚饭回去好吗？”
“姨姨好久没有和人一块儿吃晚饭了。”
“姨姨也都是一个人吃饭的吗？你的家人呢？”
女人漂亮的眼睛眨了一下，眨走了眼底的孤寂、怅然，还有歉疚。
“我没有家人。”
九九感同身受：“我也没有，以前，我有妈妈，可是九九不乖，妈妈不会再回来了。”
小小的脸垂下去，落在阴影处，消沉寂寞，可怜。
女人无声的眼中流露心疼，很快，一闪而过。
她别开视线，看着前方。
声音很淡：“那就向前看吧，迟早，都是要一个人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