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成心知事情不妙，正犯愁怎么圆场，就见大宅里一个穿着真丝长袖对襟袖盘扣衫，满头银霜的老人走了出来。
“怎么回事？这都凌晨了，你们要工作不要孩子了吗？”慕登勋站在台阶上，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更加威严。
他近来总是眼皮子跳，睡不着觉，好不容易睡着就是噩梦，没等到孩子回家，他有些不敢睡了。
沈薇走过去，“爷爷，我和星野……”
“咳——”长长的一声咳嗽带着拉长的喘音从慕登勋的嘴里发出来，打断她的话。
“爷爷！”沈薇两步上了台阶，扶住他。
“老爷子！”刘成也赶过去扶住。
“爷爷。”慕星野离得比他们远，但声音同样急切。
慕登勋把脸别开，不对着沈薇，还把她扶着自己的手推开，带着刘成站远了些才道：“有点感冒，不妨事，你一个孕妇离我远点，别传染给你，你不能吃药。”
沈薇到嘴的话，咽下去了。
“怎么把头发剪了？”慕登勋苍眉皱紧，“你头发多好啊，剪了留长很难的。”
沈薇没说是因为慕星野让她伤了心，而是避重就轻的解释：“快生了，还要坐月子，留长头发麻烦，哺乳什么都不方便，这样省事儿。”
慕星野站在一旁，深知她这话没有半分真心。
慕登勋似了然地点点头：“你跟我去我那边，我给你点东西。往后就别每天来给我问早安，问晚安，小心传染，等我病好了你再来。”
听着老爷子这交代后事似的语气，刘成心里就忍不住发紧。
“你！”慕登勋看着慕星野：“你回和苑早点睡。等会我和阿薇聊完了，让刘成把人送过去。”
——
主宅的书房，是典型的中式古风。
慕登勋进门就吩咐刘成：“把檀香灭了，阿薇闻不得这些烟味儿。”
看刘成“诶”了一声，忙不迭去办，沈薇心里一暖，“谢谢爷爷。”
“好孩子，快坐着。”慕登勋指着书桌边上的软椅，待到沈薇坐下，就把股权转让协议推过去，“阿薇，你一直怕孩子没有保障，爷爷今天给你放宽心。之前你生病的时候，我就准备把股份过给你。你放心，爷爷承诺过你，就不会失信。
阿薇，任何时候，你都不是孤独的。爷爷就算不在了，也会给你留够保障，让你好好照顾孩子。”
沈薇一向知道她怀的这个孩子，是个金疙瘩，爷爷一定会给她不少钱，甚至是股份，但是孩子还没有生下来，这么早就要给她？
她不能要。
她还要和慕星野离婚。
“爷爷，这些东西，我管不好，您还是自己收着吧！我管一个星辰，已经累疯了。”沈薇把没有拆开的文件推回到慕登勋跟前。
慕登勋笑：“不用你管，你拿着股份，等着分红。”
“爷爷。”
“阿薇，你婆婆那天在我这边的控诉，让我很内疚，我不能让你，成为第二个她。这慕家的男人不是东西，也不能亏了别人家的女儿。你和星野的事情，我多少知道一些，他失忆过后脾气秉性都有所改变，我也能理解，他让你受了苦，我这个当爷爷的来弥补……
“阿薇，再给他一点时间，让他适应起来，星野，其实对你很好，他只是……”慕登勋眼睛发红：“阿薇，车祸的事情，也不是他想的，他也受了罪，九死一生啊，你就当是做好事，再帮帮他，他现在对你不好，以后回想起来，一定比谁都痛苦。”
刘成闭上眼睛，吸了气。
他没有料到，老爷子会用这样的态度来处理这种事情。
沈薇的手指发颤，她想要控制，却只能握成拳头。
她知道慕星野出车祸，沈倩儿给了他眼角膜，她知道他所受的罪，所以一直都忍着。
忍着沈倩儿，忍着他给的刀子。
“可是，他根本不相信我……”
慕登勋点头：“我知道他做了混账事情，但是他也是个可怜人，他忘了你，总是误会你，他不敢相信你会爱他，可能在他心里，你太好了，而他，什么也不是……”
慕登勋声音一哽，发红的眼睛里差点落下浊泪，“其实，都是我的错，都是我造的孽，要不是我，可能也不会出车祸，可能什么事情也没有，可能你和星野一辈子都安安心心的，我没有想过儿孙，才落了个晚年遗憾的收场。”
这样的慕登勋，让沈薇无法承受，他说的每句话，也能准准揪住自己的心脏。
慕登勋祈求她原谅慕星野的同时，还在忏悔。
刘成转过身，偷偷擦了眼角的眼泪。
他在老爷子身边多年，见到的都是雷厉风行、叱咤风云的那个慕登勋。
那个慕登勋去了哪里？
此时的他，不过是个普通的迟暮老人。
“爷爷，您知道他今天对我做过什么吗？”沈薇的拳头放在桌下，不想再让慕登勋看见，但眼里的泪没有关住，滴滴答答的落下来。
慕登勋心中一颤。
“爷爷知道，那个混账，他居然带你去做了羊水穿刺，仅仅是为了孩子的DNA。阿薇，爷爷不是有意要查你们年轻人，是爷爷今天太担心你没有回家，才让人去找你们，爷爷知道你受了委屈，心里难过，爷爷也很难过……”慕登勋眼角湿润。
他当时知道这个消息，就克制不住想要出门，却得到沈薇已经去理发的消息。
他很怕沈薇一个冲动，就不要孩子了。
他紧张焦虑，因为他已经对这个孩子怀有无限的期待，总觉得那是一个生命的接力。
他不行了，他快要死了，可是这个家里有了新的生命降生，这是好兆头。
孩子也能维系夫妻的感情。
他只希望这个家里再也不要出现大儿子大媳妇的悲剧。
都能好好过下去。
沈薇抬手捂住脸，哭出了声音。
她在医院都没有这样哭过，当慕登勋说“爷爷也很难过”的时候，她哭到不能自抑。
“爷爷，我要离婚，我什么都不要，我已经拟好了离婚协议书，我以后自己养自己的孩子，我不要再跟他过下去，我不要再在他的猜忌和怀疑中生活，我需要新的人生。”她的声音从指缝中溢出，带着厚重的鼻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