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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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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已经到了木已成舟的地步,没有楚家人的支持,什么都做不了。

云桓是这样态度,就算将云兮从北境叫回来,恐怕也无济于事。

只能姑且容下。

数月之后,云兮自北境归来,将之前前往北境随同安成君修习术法的玉隆带了回来。

玉隆儿在安成君身边待了不过两三年,说是因为人特别聪明透彻的缘故,术法的根基已经差不多了。说到举一反三推演算法的能力,已经是没什么问题了。但是实战方面的事情,就不是别人能教的了。安成君也知道,玉隆儿是要上战场的人,因此也打算让他先去南境历练几年,考察地形,先了解南苗的蛊术根源,之后再研究破解之道。

除了玉隆儿以外,还有十几个楚家出身的少年人。都是十三四的年岁,多数是朝露之城讲武堂养大的孩子。按说也没到该上战场的年岁,只是顾虑到后继无人的缘故,不得不将孩子们送到战场上去。如今照形势来看,南境倒是比北境稳定的多。因此先去南境。

长公子在的时候,云桓是不喝酒的,府上都差不多收拾干净了,一点酒气也闻不到。云桓一身战袍与长公子对坐,眉目清秀,依稀当年。

因为长公子病中吃药的缘故,连茶也忌了。只一盏白水,为家中年少子弟送行。例行的话是要说的,楚家祖辈从龙征战,以投身疆场为荣,以白首终全为耻。年轻的时候说到这些话,豪气干云。如今提起,想到一年年累积的白骨,便有些说不下去。谁不盼好好活着呢?

到最后,也只是指着这群半大的孩子,嘱咐云桓道,“这些孩子就交给你了,都是一帮淘气的货,若是有你当年半分懂事,我也不用操心了。”

哪儿能呢?云桓想起自己当初这个年岁的时候,只好四处游山玩水,为此不知挨了父亲多少鞭子。他与云兮是嫡亲兄弟,云兮总护着他。不管什么事情,能替他的就都替他做了。容他逍遥自在,在这天地之间,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情。

若不是眼看着父兄死的惨烈,他也不会回到武家的宿命之上,如今看着这些孩子,便宛如看见了当初的自己。

孩子么,哪有不淘气的,若说淘气惹祸,他也没有少惹过,只是云桓心里向着他,过了这么些年,只记得他懂事的时候,将不好的一面都忘却了。

如今兄弟二人都是重伤在身,还要掩饰着不让对方知道。想想这种心境,就觉得十分难过。

云兮终究还是说,“你也多保重吧。镇南王虽然年轻,但也差不多到了可以指望的年岁了。你有什么事情,就多让他替你一下。免得你自己一个人顾不过来。”

这是将杨曜看做自己人,才这样说的。云桓一一记下。云兮又指着玉隆儿说道,“别的孩子也就罢了,这一个,将来恐怕要接替你的位置,对他要特别严厉一些才是。不要因为他是我的孩子而纵容他。”

战场上是这样。以命相搏的地方,为人父兄的若是不严厉,他日刀剑无眼,反倒是害了孩子。越是为他好,越该严苛对待。他们都是明白这些道理的人,也是因为爱子心切,所以才一再嘱咐。

云桓应下,郑重拜下,道:“下次再见,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大哥也多多保重。”

毕竟是投身疆场,难免一去不返。没准这便是最后一面。但这样的话太过于不吉利。他们多少有默契。都不说。

讲完这些事,云桓又没忍住,提起了这些日子宫内发生的事情。

天子陛下以心血养剑灵之事,未免太过于惊悚。当初云容提起,他表面不在意,轻描淡写的过去了。但说到底,心里还是在乎那个三姐的。

云兮未曾听他说完,便道,“这事情我知道。”

当然知道,如何用心血培育剑灵,是楚家不传之秘。当初杨曦将他召进宫中,问起这些事情。原本是不该告诉他的。见他捧着那把剑,珍而重之的神态,终究还是不忍心。

贵为天子,原本不该这般深情。但既然已经一往情深,旁人也没法再劝。

云桓关心的却不是杨曦。

他只问,“宫里那个人,是三姐回来了么?”

云兮摇头,道,“我不知道,也不关心。人各有天命。那个人已经将过往都全部忘却了,我倒宁愿她再世为人,我们都是前尘旧事,不与她牵涉为好。”

云桓点头,道,“我懂了,毕竟世间再无楚云昭。她是无法被替代的。”

人死不能复生。若是真的复生,朝堂对她那样严苛,恐怕也不是好事。

至于宫里的那个人,无外乎就是杨曦的一段念想罢了。

只是未曾想到,那段念想那么深。已然跨过了生死。

云桓低声叹息,“也曾想过,此生会不会有机会再度与三姐并肩战场,如今想来,竟然是不可能了。”

云兮说,“前两天入宫,见了雪鸮一面。那孩子性格像她,不知道能不能习惯宫里的生活。阿辰我也见了,模样是越来越像。性情却说不上来,阿辰脾气有些厉害,刁蛮娇憨的时候都有。人还是挺温和懂事的。又不习武。竟是找不到她的影子了。若不是我那么早让她上战场,也许她也不会去的那么早。当初就想过,若是有来世,我这个做兄长的,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把幼妹推到战场上去。如今对她而言,已经是来世了,只要能平平安安的。就算一生一世都困在宫里,也许也是好事。”

云桓想了想,略微苦笑,道,“不知道三姐自己会怎么想。”

云兮说,“雪鸮不是云昭。随她吧。我们不过问。”

也是亲眼看到的,杨曦对那女孩子视若珍宝,小心翼翼。随她想要做什么都可以。能被天子这样宠爱关照着,云兮也算是可以放心了。

只是如今想到阿辰的事情,还是有些糟心。

衡江一条水路,自北向南,从北陆辽阳,到南境百越,都是朱雀皇朝的国界所在之地,这条大江,几乎就是南朝命脉。北陆不擅造船,倒也不至于沿江南下,但一旦衡江失守,南朝南北通航路线即刻便被断掉,后果之严重,几乎不堪设想。

如今辽阳要塞在北陆军手上,契丹人数次突击未曾拿下这座城,但也不可能善罢甘休。若要一举歼灭契丹,没有后方鲜卑的配合夹击,几乎是不可能之事,北陆深远,能打败蛮族,难道还能阻止人逃亡么?只要人活着,早晚还是卷土重来。辽阳这座城,对于蛮族来说是咽喉要塞,自然不能轻易放弃,若是盟约不能及早成立,平定这场战争,这座城握在手里,倒像是烫手山芋一般,眼看着一波波的人命耗在上面。

想一想就觉得忧心。但鲜卑人所提出的条件,却偏偏是阿辰。

交出这一个孩子,事情就能解决。姑且先不管她是谁的孩子。用一个和亲的公主,换北陆安宁,当然是再合算不过的交易。

天家骨肉,不忍,不舍是人之常情。但云兮此次从杨曦手中接过旨意,说要为了公主拖延。想到这拖延的每时每刻,都是战场上填进去的人命,就觉得心里十分不安。

天家骨肉是骨肉,难道平民人家的孩子,便不是骨肉了么?这些事情他想了许久,始终是不知道该怎么跟杨曦说。

送走云桓,也得进宫说一声。他常年不良于行,先皇特准乘辇入宫的。却是不料到,进宫没多久,步辇竟然能在六庭馆附近与人撞上,险些翻倒。

不能怪抬辇的伺候人,宫里一向没有人跑这么快的。云兮侧头,便看到方才闪避不及的阿辰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

这小丫头,偶尔也是有些冒失的,云桓并不以为意,笑着与她说了两句,听她说是要回谨成殿,便由着她去了。

倒是看到她站起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个信封,信封的一角,用花体写着红鸢二字。

红鸢这个名字,云兮自然是知道的。这是按楚家辈分起的名字。杨曦还曾经赐给辰公主一个刻有红鸢二字的私印。不过毕竟是女孩子的闺名,及笄之前不会告诉外人,除了杨曦身边的人,恐怕也没人知道。

一时也想不出,有谁能让她用这个名字写信往来。既然是从六庭馆拿出来的,那想必是六庭馆里交好的女官吧。

总看着这公主来来往往的,也是没想到,都长到这么大了。

入内见了杨曦,将该说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杨曦沉吟片晌,道,“也不是公主一个人的事情。此战为了一举战胜,我之前也曾经让西北兵府那边与匈奴谈合兵的事情。我舅舅给了答复,整兵需要三个月,之后三方合谋,训练战阵,恐怕也是得百日左右。”

云兮点头说明白了。又没忍住,提醒了杨曦一句,“六个月之后,便拖无可拖了。”

杨曦说知道。回头去跟淑妃说,眼下还是先瞒着吧。

淑妃身子骨不好,怕伤她心。早伤也是伤,晚伤也是伤。晚一天是一天吧。

说话的时候,眼神却瞥着窗口。云兮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便见雪肤白发的少女,静静坐在窗台之上,风卷衣衫,如梦似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