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李少白在前方一个路口停下，桃丽丝跟上前关心地问了一句。
李少白伸着脖子朝北边的街道张望了一会儿，漫不经心地回答了一句“没什么”，就又牵起她的手，慢悠悠地往回走。
看他若有所思的样子，桃丽丝也不好出声打扰，只默默地任他牵着。
几个孩子并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仍围在自己感兴趣的摊贩前抓着一些平时不容易看到的精巧玩意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三只妖精尽职地守在原地等着，只有白灵闪烁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有些雀跃。
看到那熟悉的身影由巷子里走出，大家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让他们意外的是：某人又任性地变成了娃娃。
猫妖叼着一条烤鱼愣了愣，选择保持沉默。大鲵干脆视若无睹，跟花花聊起了修炼心得。
几个孩子见怪不怪，一人买了一把番外来的精致小刀，装模作样地别在腰间，大摇大摆地继续朝前走。身量最矮的王绍明则是抓着一根竹枝，拎着一挂串成串的漂亮河灯，有四五盏的样子，形状各异，花色艳丽，晃晃悠悠的悬着很像灯笼，还随风打着转儿，惹得别家的孩子缠着自家大人也要买，一时吵闹声不绝于耳。
桃丽丝抱着小家伙快步走过，一行人又随着人潮慢慢地磨蹭着朝河边走去。
白灵滴溜溜地转着眼珠子，悄悄靠近桃丽丝，防备心极重的狐仙大人居然没留心这祸水靠上前来染指他的女人，只顾着趴在桃丽丝身前，将脸埋在她肩窝里，闭目凝思。
桃丽丝知道他刚才定是看到什么了，现在正在施法，便尽量避开拥挤的人群，小心翼翼地护着他不被人撞到。
待一行人走远，原本他们停留的巷口，慢慢走出一个少年，驻足在墙下阴影处，默默地注视着他们。
不料，那个带着狐狸面具的男孩子突然回眸，冲他露齿一笑，一双灿若晨星的眸子熠熠发亮，那犀利的目光似两把利刃，越过比肩接踵的民众，直直刺到他心里去。
少年捂着额头低吟一声，脑海中闪过一些既熟悉又陌生的画面，快得让人抓不住。
一只大手突然搭上他的肩膀，沉稳有力地拍了拍，低沉暗哑的嗓音随之响起：
“莫想太多，别忘了公子的吩咐。”
“我知道。”少年一抖肩膀，避开男子冰冷的大手，不欲多言。他眯着眼睛与那个化装成狐狸精的男孩默默对视一会，突然转身，朝巷子深处走去。
男子盯着那一行人的身影逐渐湮没在人海中，脸色沉了沉，亦随着少年的脚步匆匆离去。
几只悠悠忽忽的鬼，嘻嘻哈哈地笑闹着跟在他们身后飘进了巷子里。
白灵挑挑眉。
那个人……难道跟桃陶居也有关系？看上去好像跟大白他们认识……
他转过身，小跑着跟上大部队。
又前行了一段距离，眼瞅着变成娃娃的大白还在睡，白灵犹豫了好一会，才轻轻扯了扯桃丽丝的衣袖，讨好地看着她，小小声问道：“桃姐姐，我来了几天了，怎么没见你家养的那只红狐狸？”
桃丽丝脚步微顿，诧异地瞥了他一眼。再一想之前在知府家别院闹的那一出，狐狸救人心切的确是跳到了人家的船上，被人发现也没什么，便笑道：“那可不是我养的……”虽说他吃我的用我的，可是，架不住人家是神仙大爷啊！
桃丽丝幽怨地在心里补充了一句，伸手揉了揉小家伙的脸蛋。
“那只狐狸……不知跑到哪里野去了！”死狐狸曾经警告过大家，在外人面前千万不要透露他的身份，她这么说应该不算错吧！
白灵一脸疑惑，视线在那娃娃脸上打了个转。
李少白突然睁开眼，神采奕奕地瞪向他。
白灵吓得赶紧缩回手，后退了两步保持距离，装作若无其事地左顾右盼，一双狐狸眼滴溜溜地乱转着，一刻都安分不下来。
李少白眯眯眼，暗酌：没想到这小狐狸还有这一手，真是让人意外。这下倒省事多了。
看对方还算乖顺，他满意地点点头，收回全部灵识，指手画脚地指使桃丽丝该往哪里走，怎么走，又指着不知何处庭院中挂着彩灯的楼宇告诉她：“八月十五的时候，家家户户都挂灯笼，那宫灯比先在的还要好看！”一边说着，一边在她身上蹭来蹭去的揩油。直到桃丽丝烦不胜烦，在他小屁屁上狠掐了一把，这才老实了。
到了河边，趁着大家都拥挤在草地上点蜡烛，又排队等着放河灯，李少白挤到白灵身边，凑到他耳边小小声说：
“百鬼夜行只得几天，到了十八那一夜，所有的鬼都要回去了，你得尽快将事情问清楚。”
白灵心虚地点点头。
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他啊！
李少白对他的表现极为满意。孺子可教也！
于是便将这事放开，扭着身子扑到桃丽丝腿上，张手要抱。这会人多，一不小心就要被人潮挤走，还是抱住最壮的一颗大树才行。
趁着对方心情不错，白灵犹豫着吞吞吐吐地说：“刚才，我一直在想你问的那个问题。”
“哦。”被那个少年的事一打岔，又被河边喧闹的大姑娘小媳妇晃花了眼，英明神武的狐仙大人早就忘记自己问的是什么了。
“我觉得，不管是人还是妖，我还是做我自己好了。”
李少白一愣，回头看了脑袋低低的小白狐一眼，暗暗点头，不再多言。
是人是妖，又有何妨？只要过得自在就好。
他望着身旁被烛火的光芒映照得有些微红的脸，一双血瞳内满是跳跃的小火苗。
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永定河上灯火斑斓，万千盏小小的灯船顺着潺潺流动的河水，摇摇晃晃地向前游去，宛如一道道流淌的虹汇入江心，绚丽耀眼。
李少白将胖乎乎的小脸蛋悄悄靠上去，柔嫩的唇状似无意地轻轻擦过她的脸。
桃丽丝唇角翘起一个小小的弧度，突然转过脸，在他小嘴上啄了一下，又飞快地转过脸去，神色如常地指点着几个孩子如何安置蜡烛，如何让纸船保持平衡，絮絮叨叨的掩人耳目。
白灵脸色微赧，悄悄后退了几步。
自家的娘跟爹爹闹的时候也似这般……咳咳……
可是，现在这里可是有着一大群人啊！这两只没节操的……
定州府城北一条僻静的巷子中，两个人影远离了嚣喧的街道，默默前行。
一阵夜风刮过，昏暗的小巷中徒增寒意。挂在街角的街灯晃了晃，突然爆开一个烛花，火光瞬间一亮，又倏地暗了下去，将地上的两个影子拖得长长的，其中一个，突然长出了两只尖尖的大耳朵。
少年脚步微顿，伸手朝头上一摸——
很正常，没有异状。可是他盯着地上属于自己的那个影子，满腹狐疑。
随行的男子显然也看到了这诡异的一幕，立即抬眸，快速地朝四周扫视。
【嘻嘻……真好玩！我再吓他们一吓！】
由巷子深处飘荡过来几只鬼，其中一个纤瘦得只剩下宽大的衣摆在空中浮游的辨不清性别的鬼将自己的脑袋摘下来，别在腰间，突然贴上了那男子的后背。
于是，地上的影子就这么变成无头的了。
男子喉头一动，发不出声音，只觉后背发凉，一股寒意嗖嗖嗖地直钻入骨头里去。
少年冷下脸，双手悄悄握成拳。
【老大，小主人叫我们来干啥咧？】一个状似婴儿的小鬼蹭到被无头鬼巴着的男子身上，却又弹开，一脸嫌恶地说，【我擦！这人怎么冷得跟鬼似的！】
【别污蔑鬼了！鬼哪有那么冷！我看他好像不是人耶！】无头鬼离开男子，将那脑袋又搁回脖子上，晃悠悠地荡开了。
另一只穿着花裙子的男鬼飘荡着一头比他自己身长还要长的黑发飞上前，围着那身材高大的男子转了几圈，同意无头鬼的看法。然后他又往前飞窜丈许，绕到正冷凝着脸不知在想什么的少年跟前，仔细打量了两眼，怪叫一声：【这个也不是人！】
少年突然抬眸，一脸诡色地瞪着前方昏鸦鸦的路面。
好像，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嘘——不要闹得太过分了！小主人只吩咐我们盯梢，没让我们对付他们！】一个头大如斗，身材像根柴禾棒的鬼慢悠悠地晃上前，将那些小鬼们驱散。
少年四下里张望，敏锐的第六感让他惊觉，这周围绝对有古怪！
他盯着自己身前隐隐透出模糊影像的不知什么玩意，脸色变幻不定。
过了两天，一直等不到消息的白灵有些急了，心想：莫非那几只贪玩，忘记办事了？
李少白看出了他的不安，却仍当做没事般，除了指点几只妖精修行，顺带着还教起了桃丽丝读书写字。
桃丽丝为了不让几个孩子虚度光阴，便一边学习方块字一边教孩子们辨识药材。除了蒋三儿对此表示出浓厚兴趣，其他几个兴趣缺缺，压根就跟不上桃丽丝的思维和进度。最后，她只好专心地教蒋三儿，又按个人兴趣爱好，将孙英杰送去酒楼学厨，林锐负责教王绍明启蒙读物，几只妖精也被勒令暂时不得出门晃荡。
猫妖跟大鲵敏锐地感觉到，城里出了什么事，定是跟七月半那晚狐狸的失态有关。
只有花花，依旧没心没肺地尝试着减肥和恢复蛇身。
到了十八这一夜，大部分鬼都钻回地底下了，只有在城外有阴宅（坟墓）的鬼魂和一些失了依仗的孤魂野鬼仍偶尔在夜晚出来遛弯儿。
吃完晚饭，白灵脸色难看地敲响了桃丽丝的房门。
出来应门的当然是男主人。
李少白掩上门，带着他来到院中空地上，看着这个孩子蔫巴巴的模样，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膀。“说吧。什么坏消息？”
白灵并不意外对方知晓了这个糟心的事情，悄悄抬眸瞥了他一眼，不安地甩甩大尾巴，说：“听其他鬼说，那晚在城外林子里见到过狐火……”
“狐火啊……”
李少白摸摸下巴。他并不指望靠着几个小鬼就能探听到红云的情况，毕竟，在分开之前，那家伙的实力就已经很强了。如今又能够幻化出人身，妖力自然更是精进。连他自己都放弃了用灵识追踪，又怎么可能指望那几只小鬼成事？只不过心中总是存着一丝侥幸罢了。
按理说，红云在阳间应该看不到那些鬼……
“那狐火，是母亲放的……”
白灵一句话惊得李少白差点没有现出原形。
“因为看那几只鬼不顺眼，母亲就一把火烧了他们，然后……”（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