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是从狂欢日这天开始的。
……
我们的主人公，一位人偶师——编码V-019-712，这家伙做了一个梦。
熟睡之际，卧室的门，忽然被推开。
他惊醒，身体僵硬如木头，无法动弹。
有十个身穿斗篷，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列着队，吹着口哨，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走了进来。
他们围成一圈站上他的床，扒开他的被子。
有人嘴里嘎吱嘎吱嚼着东西，有人从口袋里掏出放大镜，将他从头发丝到脚趾头，扫视一遍。
“拿刀子切断喉咙吧。”
“还是用枪打穿脑袋比较好。”
“这不是有现成的枕头吗？”
十个男人喋喋不休。
712头昏脑胀，他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大声喝止道：“闭嘴，吵死了！”
“天呐，我一个字都还没说呢……”
一个低沉的女性声线，从712的一只耳朵，急速地钻进他的脑子，然后从另一只耳朵里穿了出来。
712眼前倏然一亮，意识回归到了现实。
他的妻子，编码X-958，正满脸委屈地立在他的床前。
958看着丈夫脖子上，因为暴起的青筋，而变得扭曲的蓝色编码。
又注意到他拳头紧握，下意识认为，自己又惹他厌恶了。
“该吃早饭了。”
她讨好地对着丈夫笑，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光头。
712摆手让她出去。
他不想看到她。
每天穿得像花蝴蝶，惯常一副谦卑有礼的样子，用那双镶着弹珠眼球的大眼睛，含情脉脉地注视着他，动不动就嘟着嘴。
尤其是那双眼睛，像他讨厌的人偶的眼睛。
她和他的人偶师工作一样，令他感到恶心。
制作失败的人偶，他通常会直接拧断它们的脖子，但他没法儿拧断她的。
……
712去吃早饭时，看到958远远地站在一旁。
712紧皱着眉头
他们的房子，除了地板和天花板都是镜子。
他能看到一个真实存在的958，还能再看到三个她，在镜子墙壁中的影像。
如果他回头，还能再看到一个958。
实在是糟糕透了。
“你今天不要出门了，去休息吧。”712给她下达命令。
“好。”
958略失望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立刻低下了头，转身回到了她的小房间。
餐桌前的712，依旧皱着眉头。
连吃东西，都是一件没有乐趣的事情。
一个鸡蛋，一个苹果，一瓶水。
但这是披着鸡蛋外壳的营养素，裹着苹果皮的营养素，和掺在水里的营养素。
早餐想吃鲍鱼海参，也不是不可以，反正食物的外表可以随意捏造，内里全是假的。
营养素就是最棒的食物，这是所有人，根深蒂固的观念。
随意吃了几口东西后，712回到卧室。
他拍了拍小臂，嵌在手腕里的信息统计器启动——
编码：V-019-712
人生等级：5
厌恶值：14167
快乐值：5000
712看着显示屏连连叹气，他的厌恶值还差很多，才能到两万。
任意一种经验值到达两万，人生等级就可以升一等。
712一直在努力地攒厌恶值。
等他升到六级以后，就可以把958处理掉了。
慢慢来吧，712自我安慰。
……
他打开衣柜，认真地挑选起了适合狂欢日氛围的衣服。
他昨天和朋友300，约好了在蒂准明广场见面，晚上一起去喝酒。
其实，他们这些五级及五级以下的编码，可以狂欢的范围很小，但他愿意注重仪式感。
外出前，712在镜子门前，审视了一番自己。
满面油光，十分精神。
白T恤，红色平角裤，特别得体。
再配一双二十厘米的高跟鞋，正好。
……
整个城市，除了天空和地面，镜子无处不在。
712每走几步，就要停下来照一下镜子，看一看自己的脸，理一理头发。
路上，他看到几个人，在一面被泼了黑色油漆的镜子墙壁前驻足，似乎在讨论着什么。
“有偏差，对吧。”
“好像真的有。”
712只看了一眼，没有理会。
他并不习惯凑热闹，很快地走到了城市的中心——蒂准明广场。
广场中央的四面体巨屏上，来回播放着狂欢日代言人：046的照片。
她是这个城市里，无人不晓的超级明星，因为脸上只长了五张嘴巴而闻名，嘴唇的厚度，抵得上别人两张嘴。
712望着巨屏上的那张脸看了一会儿，注意到了屏幕下方的滚动字幕——
请按照你自己的意愿行事吧，至善或者至恶的欲望，甚至是自我毁灭！
音乐随即响起，一直在重复着同一段旋律
gethigh……getlit……getdruwavey……
712跟着广场上的人，一起顺着音乐扭动身子。
一阵嗤笑声，从他的头顶传了过来。
712惊吓地抬头，却只看到一片纯蓝。
天上怎么会有人？
“嗨，我的朋友。”
又一个声音袭来。
712有点儿头晕，辨别不清声音的来源。
他转了一圈，看到了正在向他走来的人。
是他的朋友300。
这个男人，今天穿了一身红色长裙，脚上还踩着一双平底鞋。
“你穿得也太敷衍了吧。”712蹙眉。
300的注意力，全然不在712身上，他兴致勃勃地盯着附近来往的女人看。
女人们穿着五颜六色的肥大西装，戴着高高的礼帽。
712一脸鄙夷地看着300。
在这条街上，在全城的街上，凡是能够见到的女人，都是有丈夫的。
“也没什么好逛的，咱们还是先去占位子吧。”300看够了女人，向712提议道。
“这么早？”
“哎，这里的女人，哪有那里的好看？”
“也行。”712点头。
两人往广场尽头走去。
他们要去的地方，需要经过一条挂满花花绿绿的鹦鹉的街道。
鸟儿们叽叽喳喳乱说一通。
“不要思考，思考就是错！”
走到广场尽头，通往地下的入口，他们就到达了目的地——莱莱酒馆。
这里，是只有一年一度的狂欢日，才开放的地方，整个城市唯一的娱乐场所。
支付五百快乐值，就可以入场。
和往年一样，酒馆里的数十个七彩水晶吊灯，几乎触到人的头顶。
一楼的四个角里，各立着一个笼子，里面的女人，在对着男人们飞吻。
狐狸尾巴，豹纹手套，兔子耳朵，狗头面具，在镜子墙壁的映照下，诡异而富有吸引力。
酒馆的女人们，从头到脚，都被白猫刺绣的黑布裹着，只露出眼睛鼻子和嘴巴。
712看着头顶的吊灯出神，他想起了之前那阵，从头顶传来的嗤笑声。
300直接拉着他，融入了几个男人和男孩子的座谈会。
“为什么我们平时看不到，像046那样长着五张嘴的女人。”
“她一定是最独特的。”
“我家里都是她的海报。”
“我还是觉得这里的女人更漂亮。”
“是吧，我觉得，我以后一定会抽选到一个这样的妻子。”
712没发表任何想法，他在心里嘲笑男孩子们太天真。
女人是没有人生等级的附属品。
只不过，莱莱酒馆的女人，对于712他们这些低级编码来说，都是非选品。
仅作为观赏品，碰都不能碰一下。
她们的存在，让未成年的男孩子们有一种错觉，认为自己的未来妻子，就应该是类似这样的
上半身像皮球，下半身像筷子。
都是假的，712莫名有些生气。
回过神来时，女侍者正在往他的鹦鹉酒杯里面倒酒。
酒里面，还是掺着一点儿营养素的，但好歹是酒，一年才喝一回。
712刚拿起酒杯，发觉他的头，被什么东西砸中了。
那东西是顺着吊灯滑落下来的，稳稳地落在他的头顶。
“你真幸运。”
“哇。”
300感叹了一声，其他人纷纷附和。
楼上是高级编码们的地盘，有时候，他们会随机送点儿酒下来。
他们的酒是纯酒，没有添加任何营养素。
712头顶上，只有半根手指头那么大的小瓶子，里面装的就是紫色的纯酒。
712笑着摇头，把小瓶子装进了红色平角裤的口袋里。
大家的话题，又回到了长着五张嘴巴的大明星046。
712没兴致，一连打了两个哈欠。
300神神秘秘地向他凑近，意味深长地说道：“他们追捧的，没准儿是楼上那些人玩腻的东西。”
“哦，那些高级编码们。”712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高级编码们，有高级编码的圈子，他们是接触不到的。
人生等级达到六级及以上，将拥有更多的人生权利。
包括，随意处理现配偶，选择多个新配偶。
他迟早也会升级成功的，712暗暗想。
300附到712耳边，继续说道：“其实，我最近在接一些黑活儿，知道不少秘密，关于升级的……”
712诧异地看向300，心里咯噔一下。
升级的方法？
“你在讲笑话吧？”712好奇地问道。
话音刚落，他眼前一黑。
酒馆忽然被黑幕笼罩。
停电了。
不过，所有人都没有慌乱——
他们脖子上的编码亮了起来，这是他们身份的象征。
“先生们，对不起，我们要结束营业了。”一位女侍者说道。
“啊……”
男人们不满地嘟囔着，陆陆续续走出了酒馆。
712紧跟着300，也离开了座位，满脑子里，都是他说的提升等级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