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很久，我都没有办法回想起当时我说"各走各路"时穆林深的眼神。
大约也是不愿意去回想。
我终究还是个俗人，无法超然的面对生死，楚江开死在我面前，而这些和穆林深有关。
就在他站在船头带着暗影鬼面出现的那一刻，在我想通的那一瞬间，我就知道，大概...
我们无法再回去了。
我和穆林深之间，本来就横着太多的东西，现在还横着楚江开的死。
岩磊来得很快，看到眼前的一切也惊了一下，但他没有多问，帮着我把楚江开的尸首抬上了车，丝毫没有嫌晦气的意思。
我哆哆嗦嗦的也上了车，整个人抖着牙齿都在咯咯的响，岩磊问我去哪里，我说我也不知道，帮我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吧。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驱车快速离开。
他把我带到了一个小区，不算太新，但也安静，我垂头看着楚江开的尸首，问道："可以吗..."
岩磊瞬间懂了我的意思，点头说没问题，说着还过来帮我。
我心里感激，说了谢谢，岩磊没有说话。
这里是两室一厅的小居室，很干净，他直接把楚江开的尸首放到了卧室的床上，我还没有来得及喘口气，手机就响了。
摸出来一看，是图海打来了。
我瞬间就慌起来，图海一定是想问楚江开的情况，可我...要怎么回答他？
响了一会儿，断了。
我正要松口气，再次响起。
"喂，"我声音颤抖的接起，怎么都躲不过，早晚都要面对，"图海，你过来吧。"
图海的声音消失在那边，沉默着听我说完地址，没过多久他就到了。
我去开了门，他眼睛血红，看着我嘴唇动了动，那句话始终没有问出口。
我侧开身让他进来，他走到卧室门口，脚下突然一软，险些摔倒，岩磊急忙一把扶住他，他轻轻推开岩磊，慢步走到床边。
他的喉结滚了滚，最终一句话也没有说出口。
回到洛城，把楚江开的丧事处理完，已经是五天后。
我回到小院儿，保姆竟然还在，看到我一脸欣喜的跑过来，说他的儿子现在在大学读书很好，是一家人最大的骄傲，再三对我表示感谢。
我笑笑，说恭喜。
她问我想吃什么，她现在就去买。
我歪头了想了想，说，就吃之前你最拿手的吧，先生在的时候喜欢吃的。
她急忙出去买，我独自站在院子里，发现那些花儿没有了，图海说道："你走之后，那些话就不在了。楚总说你不喜欢，不能因为这点东西惹你不开心。"
我没有吭声，想着之前在这个小院的时候，恍如做了一场大梦。
如果真的是梦，那该有多好？
无论在不在一起，至少都活着，不用死。
我只吃了一顿饭，保姆问我先生怎么没有一起回来，我说他忙，短时间内可能不会再来。
下午的时候图海带我去见了律师，是楚江开临死之前对我说过的。
在去的路上，我问图海见律师干什么，他不说，只说到了我就会明白。
律师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文件袋，里面装的什么我不知道，他说了一通官方发言，我听得一头雾水。
他把文件袋打开，把那些文件一份一份都摆在我面前，我低头一一看过去，每份封面上的文字都不尽相同，但唯独有几个字是一样的。
股权转让书。
摆在最前面的，就是"夜宴股权转让书"，后面依次排开，有些我知道，有些并不知道。
我瞬间明白了这些东西是什么，也懂了楚江开所说的"他已经签好了字"是什么意思，原来，他指的在洛城的东西，就是这些他的财产和家业。
我站在桌子前，看着这些，心里抗拒着不想去翻开。
律师有些奇怪，但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耐心的等着，图海在我身侧站着，过了好一会儿，他低低叫了我一声，我茫然的回过头看着他。
他递给我一张纸巾，我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你总是要签的，这些是楚总留给你的，你答应过他，别辜负他的嘱托。"图海低声劝道。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那种感觉无法形容，我忍不住去想，他在写这些的时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那个时候他是不是已经做好了死的打算。
北逸辰说得对啊...无非就是一些资料，有什么了不起？为什么他要这样，以死相赴？！
真是傻。
律师递给我一支笔，我一份一份打开，掀到最后，看到他的名字，他的字写得很好看，苍劲有力，但是很内敛，没有**凤舞的感觉，一笔一划规矩谨慎。
我在他的名字下，写上我自己的名字。
从律师事务所出来，图海问我要去哪里，我抬头看了看天空，竟然有些不知归处。
我盯着天边飘荡的云，问他会不会离开。
图海毫不犹豫的说，不会。
我点点头，收回目光，说道："好。那就去...夜宴吧。"
"行。"
夜宴我来的次数不多，楚江开在的时候我也很少来，一路穿过大厅，这里热闹依旧，没有人注意到，这里已经改换了门庭。
我一边往办公室走，一边想着今后的打算，直到推开门看到那张桌子，那把椅子，我还是忍不住的一阵难受。
坐在椅子上，我思索了一会儿说道："图海，让财务部的人来见我，拿着这一年的报表。"
图海点头去办，没多一会儿，财务部的人就到了。
我翻着帐本，听着他们的汇报，做到心里有数，一连三个小时他们才从办公室出去。
"***，休息一会儿，吃点东西吧。"图海说道。
我抚着额头，微合了眼睛，说道："夜宴的生意不错，如果再出点新招，安排一些新的项目，营业额一定还会有所增加。"
图海说道："现在已经是占据了洛城的半壁江山，现在这种时候，我们..."
我依旧合着眼睛，打断他的话说道："半壁江山怎么够，至少要拿下三分之二才行。"
图海沉默了一下，说道："三分之二？可是，那些小夜店还有铜雀台就..."
"我就是要让铜雀台没有活路。"我睁开眼睛，缓缓说道。
图海微微错愕，和我的目光一撞，随即垂下头。
"招集夜宴的管理人员，想出几个方案，然后开个会，去吧。"
图海点点头，转身出去。
他一定会觉得我疯了，我疯了吗？
大概是。
我和楚江开之间已经不是男女情爱，但我无法容忍他为我而死，还是被人算计在我面前死去。
我拼死护住的那些，算什么？觉得自己特别可笑。
那些东西也不是我的，现在我要为楚江开留给我的这些而战。
没毛病。
我回洛城一个月有余，夜宴的晚场增加了几个选秀走场环节，还是那些小姐，只不过是多了几个新花样，就场场爆满。
我看着财务部递交上来的数字，心里冷笑。
这天早晨我刚刚走到夜宴门口，忽然听到有人叫我，我转过头，是水芝和眉姐。
哦，对，我回洛城这么久，还没有见过她们，也没有回过春深楼。
说起来我离开长州的时候，也没有和水芝打招呼。
我点点头，让她们进了夜宴大厅，在角落里的休息区，我坐在沙发上，看着坐在对面的她们，问道："找我有事吗？"
眉姐微叹了一口气，说道："深深，我们就是想来看看你。知道你回来了，也知道了发生的事，之前就来过了，但一直没有...叫你。"
"哦，那今天为什么叫了？"我问道。
眉姐一怔，似乎没有想到我会这么问，她看着我，说道："我们...看你今天的气色不错，时间也过了这么久，所以..."
水芝接过话说道："深深，我们也是关心你。你回来这么长时间，我们一直..."
我扫了一个眼风，目光凌厉，她嘴里的话不知不觉又咽了回去。
我看着她，一言未发。
她有些心虚，目光有些躲闪，勉强笑了笑说道："怎么这么看着我？"
我看着她，脸上露出一个极慢的笑，"水芝，我们认识多久了？"
"有四年多了吧，具体的记不清了，你知道，我这个人脑子挺笨的。"水芝语气略有些讨好的说道。
"是吗？"我若有所思的托着腮，"那你为穆林深办事多久了？这个总不会忘记吧？"
我这话一出口，水芝的脸色立时一变，眼睛瞪得老大，看着我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眉姐吞了一口唾沫，目光在我和水芝之间来回流转，试探着问道："深深，你这是...什么意思啊？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我轻笑一声，笑意却不达眼底，低头闲闲看着手指，"是吗？误会？水芝，你倒是说说看，是我误会你了吗？"
水芝的脸色连连变了几变，忽青忽白，双手紧紧握着，最后低下头说道："没错。你说得对。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不重要，现在都不重要了，你听命于谁，和我没有关系，后更不会有。"我说罢，从沙发上站起来，目光越过她们的头顶，透过玻璃看向外面来来往往的人，"都过去了。以后...也不必再来找我。"
我没有给水芝解释的机会，其实也没有必要解释什么。
我在岩磊那里的时候，仔细回想了整个过程，水芝这一层，也就慢慢的想开了。
或许，从在海城的时候，她就已经是穆林深的人了，后来又来到洛城找我，现在又追到长州，无形中总像有一根线跟着。
那天晚上我去暗影鬼面，应该是在那之前，水芝就通知了穆林深，他抢先一步安排了计划，为了防止万一，没有让关系和我最好的阿九出现。
或许阿九也不会告诉我事情的真相，但是，我应该可以从他的反应上看出点什么，为了预防这个，干脆没有让他出现。
至于是不是和我的猜想一致，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人都死了，还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