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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 3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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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桓看着眼前失去知觉, 软软倒进他怀里的人儿,目光渐渐柔和起来。

他将紧紧黏在她额前的几缕碎发拨开,揽着她腰身靠在了浴池边缘。

依着方琦给出的法子, 浴池底下的香包里装着药料, 时常浸泡, 或可祛除她体内淤积已久的寒气,从而缓解她咳嗽的症状。

只不过她这身子太过孱弱,尚需辅以汤药好好调理, 方琦已开出最适合她症状的新方子,一日一饮,久而久之,总会将养回来。

他敛下眉,开始细细查看她身上落下的鞭痕,胳膊和脊背是伤得最严重的地方,原本光洁白皙的肌肤上呈现出一道道狰狞横亘的伤痕,那青紫深入皮肉, 一条接着一条, 看上去着实刺眼极了。

季桓轻轻抚上她背部,眉头越凝越深,他仿佛能想象出她被鞭打时惊恐无助的画面, 她以前最怕疼了,替他挡棍子时轻轻碰了一下就疼得泪眼汪汪, 转头便向她姑母撒娇求情。

她素来是这般身娇肉贵, 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郡主,也的确从没吃过什么苦头,很难相信她是如何默默承受下这些鞭打,又是如何独自支撑到现在。

心脏某个地方骤然裂开一道细缝, 伴随着莫名的刺痛感,一点点延伸至全身各处。

突然,他抱着人一跃而起,替她擦干身体发丝上的水渍,兀自披上一件衣物,走向外间秦霄殿。

殿内暖意洋洋,即便不着寸缕也不会感到寒冷,可怀里的人身上依旧凉凉的没什么温度,仿佛怎么也捂不热一般。

大概是太瘦的缘故吧,瘦骨嶙峋,全身上下没剩几两肉,纤弱得如同一片薄纸,再经不得半点磋磨。

他将人轻轻放置于龙榻上,转而看向她那张脸--一张惨白的,消瘦的,近乎枯萎的脸。

上官梨虽算不上什么绝世美人,但其容貌在女子中亦是拔尖,尤其当年每每来偏院寻他时,她皆会精心装扮一番,略施粉黛,点缀上胭脂腮红,倒也十分清丽动人。

她如今这皮相定然是与那时相去甚远的,一连串的打压早已消磨了她原本的容颜,只隐约勾勒得出一个大致的轮廓,但最可怕地方就在于,即便她落魄成了如此模样,他依旧觉得这张脸竟是无与伦比的好看,那眼,那眉,无一不媚,甚至连干枯泛白的唇瓣,都透露出勾魂摄魄的美感……

他喉头一紧,俯身复又在她唇上轻轻落下一吻,方才动手脱去她已经湿透的衣物,为她换上一件薄衫。

“来人。”

他淡淡唤了一声,即刻有人撩起重帘,端着托盘细步而至。

托盘上摆放着一个腕口大的青白玉碗,里头盛满了浅绿色的膏药,行走间散发出一种淡淡的幽香。

“陛下。”柳莺福了个身,忍不住偷瞄了眼纱幔后若隐若现的人影。

季桓手伸出帘外接过托盘放置于榻旁,径直将人捞进怀中。

转眼她薄衫已被褪至半腰,却不想用力过猛,将她胸前刚系好的细带给扯松了些,露出半遮半掩的诱人美景,他目光微沉,又不动声色地移开,就着玉碗里的浅绿膏药开始为她一点点涂抹起来。

柳莺一直暗暗窥视着帘幔那头的景象,大致能瞧见陛下正亲自为姑娘上药,动作十分细致轻柔,如同对待易碎的珍宝,生怕力道过重伤及她一分一毫。

……所以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废后娘娘快复宠了?不能吧,陛下与上官一族的恩怨她们最清楚不过,更何况,陛下以前不是最讨厌姑娘缠着他么?

果真是天心难测,唉,青栀肯定比她知道得多,若是青栀在便好了。

“孙杏红都吐出来了么。”

正当柳莺胡思乱想间,纱幔里传来浅淡的询话声。

柳莺连忙敛神,道:“禀陛下,孙杏红全交代清楚了,姑娘遭受鞭打背后真正的指使之人是……”她顿了顿,似乎有些犹豫,然而季桓却已经替她说了出来:

“阿姐,对么。”

“这……”柳莺微微躬身:“陛下英明。”

季桓手中动作未停,一手滑至她右腿腿骨处细细按摩揉捏,只对外淡淡道:“传朕旨意,扶淑长公主实为出嫁之女,不宜久居深宫,明日起赐住公主府。”

柳莺一愣,这是……要将长公主请出宫的意思吗?

“方琦开出的药方,由你每日亲自煎熬,不假他人之手。”

“奴婢遵命,”柳莺恭敬福身,望着帘幔里认真的背影,终于试探着道:“陛下,不知姑娘日后该如何安排,是……奴婢,还是主子?”

里头沉默半晌,久久没有应答。

柳莺随即建议道:“宫中四妃之位尚有空余,不若……”

她话音未落,只听“咻”地一声,一只玉碗直晃晃从帘子里飞出来,不偏不倚正巧撞进她怀里,她连忙用手接住,后退好几步才堪堪站稳。

“不该你管的无需多管,”冷冷淡淡的声音隔着纱幔飘荡而出:“去把华清池收拾了。”

我不知自己究竟昏睡了多久,再次醒来时身边已空无一人,不由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又躺在秦霄殿的龙床之上,就连衣物也从内到外彻底换了一身。

脑海中不禁浮现起晕厥前的最后一幕,是季桓……他竟疯了般地嘶吻我!

我想,他当时大抵是真的疯了,因为亲吻这件事发生在我与他之间,简直就是匪夷所思。

不管过去还是现在,无论床上亦或床下,即便做着最亲密的事的时候,我与他也从未有过任何唇齿之间的交融。

他素有洁癖,应是不屑碰我的。

而如今的我,也是不想被他碰的。

我以前并没有与人亲吻过,亦从不知其间滋味,但昨日李恪那蜻蜓点水的吻让我觉得……亲吻应当是神圣的,美好的,温暖且令人向往的。

可所有这些缠绵悱恻的词汇,都绝不可能出现在我和季桓身上。

两看相厌的两个人,又怎会碰撞出诗画般的旖旎温情?

我曾经只需要他一个回眸浅笑,便能幻化出一整个天地的幸福,可最后终究还是破灭了。

我撑着身子下了床,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连忙摸向腰间,果不其然什么也没有,顾不得其他,急急跑向华清池,却见里面干干净净的,压根找不到昨日的那套衣物。

可父亲给留给我的玉佩还在里头!

我复又看了看空无一物的华清池,转身快步朝外走去。

将将出秦霄殿,便碰上领着两名小宫女过来的柳莺,我脚步一顿,秦霄殿这一片不是素来由青栀主理么,为何换成柳莺了?

尽管疑虑重重,我依旧规规矩矩福了个身,客气道:“柳莺姑姑。”

柳莺同样回以一礼:“姑娘醒了,小厨房替姑娘准备了早膳,奴婢这就吩咐人送过来。”

我连连摇头:“奴婢自己去领便好,只是……”我停顿片刻,毕竟柳莺不是青栀,我与她尚不熟识,但父亲留给我的东西,我定然是不能弄丢的。

“不知姑姑昨晚是否去过华清池?”

柳莺点头:“昨晚华清池正是由奴婢收拾的。”

“那姑姑可曾见过半块碧色玉佩?”

柳莺听后一脸了然地看向我:“那玉佩原是姑娘的么?可奴婢已经交由陛下了,姑娘若是想要,便去找陛下取吧。”

听到这话,我眉心遽然狠蹙了一下,半晌后终是点头:“多谢姑姑。”

说完便默默走回秦霄殿,茫然呆愣片刻后又开始干起活儿来。

既然回承乾宫无可避免,倒不如坦然接受,总归于我而言,去哪里也没多大区别,只不过去一个没有季桓的地方活得更舒服自在而已。

幸而我的腿感觉好上许多,至少正常走路时不用一瘸一拐了。我便花了将近半个时辰略微收拾了下秦霄殿,然后去小厨房领取柳莺口中所说的膳食。

我已经很久没吃过一顿饱饭了,昨日李恪送来那些菜肴时我是很想吃的,可不知怎的,吃着吃着就哭了起来,哭着哭着就吃不下去了。

大抵……是太过悲伤吧。

我吸了吸鼻子,走入小厨房,承乾宫的膳食当然比御膳房好得多,每日都能分到一碗素面。

小厨房的王大娘曾受过姑母恩惠,对我很是和善,每每给我盛面时都会偷偷加一个鸡蛋,油腻腻香喷喷的,好吃极了。

然而此次王大娘给我的却是一份牛油熬制的汤面,这可是青栀她们都没有的待遇!

王大娘告诉我这是柳莺特意嘱咐的,让我不必太过惊讶。

我的确受宠若惊,却也没推拒,端起热乎乎的汤面,小心翼翼走至秦霄殿前的廊檐下,靠坐于扶栏旁大口吃了起来。

不知是不是饿久了的缘故,我竟觉着这普通的牛油面异常好吃,连汤都舍不得漏掉一滴,简直堪称人间美味!

忽然间我发觉后方落下一道阴影,蓦地回头,却见那人正长立于扶栏几步开外花坛旁,一双深眸幽幽扫向这边。

我瞬时敛去眉尾处细微的笑意,默默垂下眼,起身抱着大碗跪了下来:

“奴婢参见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