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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9、第 13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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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听默默盯着申屠川看了片刻, 最后无语开口:“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知道,我要住这儿。”申屠川说完,便将她的脚从水中捞出来, 仔细的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绛紫色的官服瞬间被水弄湿一片,他却毫不介意, 只掏出手帕轻轻帮她擦脚。

季听忍不住把脚缩了起来, 夺过他的手帕胡乱擦了擦便放在了床上:“申屠川, 你喝醉了。”

申屠川不语,只是突然解开了自己的腰带。

季听嘴角抽了抽:“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虽然如今皇上重用你,可不代表他是信任你的, 你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他的眼线,今日你留下, 怕是明日他便知晓了。”

“不会知道, ”申屠川看着她,“我这次出来, 只带了风月楼的守卫。”

季听顿了一下:“那又如何,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你又怎么知道他们没被买通……”

话没说完, 申屠川突然伸手将她推到了床上, 季听仰面倒下,脑袋刚一沾床就要挣扎起来, 申屠川却不给她这个机会,径直压在了她身上。

久违的嗅到他身上的气息,季听僵了一瞬,在察觉到他抱住自己后, 抿了抿唇淡淡道:“你现在是什么意思?觉得自己喝醉了,我便不会同你计较?”

申屠川的下巴戳在她的肩膀上,轻微的呼吸拂动她耳后的头发,季听被他压得喘不过气来,他却一派淡定,只管将全身的重量都交付给她。

季听深吸一口气:“申屠川,你给我起来。”

“北疆的男人不好。”申屠川突然道。

季听顿了一下,还未开口,他便先一步闷声解释:“他们民风凶悍,向往自由,不会甘心留在你的后院,若你对他们动了情,以后是会伤心的。”

季听:“……”

“皇上那边我会解决,你不用委屈自己去和他们相处。”申屠川最后补了一句。

季听冷笑一声:“申屠川,你管得太宽了,谁告诉你我和他们相处是委屈了?”

她刚问完,便感觉到梏在腰间的胳膊便抱得更紧了,申屠川的声音也更加低闷:“你不委屈,你今天和他们喝酒,看起来一点都不委屈,但我要觉得你委屈,因为……”

因为这样,就可以自欺欺人的认为,她是被迫应付这些人,而非真的对他们感兴趣了。

他的话没有说完,季听却听出了言外之意,沉默一瞬后淡淡道:“你别告诉我,如今对我还有男女之情。”

申屠川不语,季听定定的看着他,突然觉得今晚是个好机会,于是冷笑一声,开始朝着他发火:“若你真的还喜欢我,为何在给申屠家平反之后,还要视本宫为陌路人?若是在高官厚禄和本宫之间选了前者,今晚又为何来找本宫?”

“我没有……”

“你没有什么?没有选前者吗?”季听面无表情,“那你跟本宫解释一下,为何平反之后还不回来?”

她从未怀疑过申屠川对她的心,即便两年多以来都像陌生人,即便偶尔会觉得他或许已经习惯了如今的生活,但她从未疑心过他的感情。正是因为从未疑心过,她才疑惑他为什么要孤身一人在外,而是不回她身边。

他到底想做什么?

季听无数次想问这个问题,但想也知道申屠川不可能回答,今日干脆趁他醉酒,正是脑子最糊涂的时候,逼他一把试试,看能不能让他说出来原因。

申屠川总算肯放开她了,坐起来时将她也拉了起来,和她对视许久后突然道:“一个月,你再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我就回答你。”

他这么一说,季听心里反而更没底了,于是板着脸逼迫:“你若是想说,那就现在说,若是不想说,以后也不必说了,你我既然已经和离,那就跟陌生人无异,若你再敢干涉我的事,休怪我不客气。”

申屠川抿了抿唇,黑漆漆的眼睛小狗一样看向她。

“……这么看也没用,要么走,要么说。”季听强行克制。

申屠川脸上出现一丝挣扎,好半天才说一句:“我现在醉了。”

季听:“?”

“我现下心里是想说的,可我也知道自己醉了,所做的判断并不准确,所以不能轻易跟着走。”申屠川一字一句的同她解释,“你能不能等我清醒点,我再告诉你。”

季听:“……不行。”你清醒了就不会说了。

她拒绝得干脆利落,申屠川眼底闪过一丝失望,抿了抿唇后从床上下去了。

“……你去哪?”季听急忙叫住他。

申屠川顿了顿:“回家。”

季听:“……”呵,嘴可真够严的。

她眯起眼睛,看着申屠川往门口走,然后将手搭在了门上,却迟迟没有拉开的意思。

“怎么不走?”季听闲闲的问。

申屠川不说话。

季听冷笑一声:“给我滚回来。”

申屠川乖顺的回来了,甚至不用季听安排,就主动脱得只剩下里衣,躺在了床榻靠外的位置。

季听盯着他的脸看了片刻:“我让你回来,让你躺下了吗?”

“你是不是很恨我?”申屠川问。

季听顿了顿:“为何这么想?”

申屠川静静的看着她:“我为了爹娘,背叛了你。”

季听安静了,好半晌轻嗤一声:“你那算什么背叛,真要说起来……当初若非我坚持要爹娘出成玉关,他们或许也不会成为季闻手下的牺牲品,我还为了所谓的大局,阻止你向季闻复仇……”

她突然停了下来,一脸平静的和申屠川对视:“那在你眼中,我是凶手吗?”

“不是,”申屠川蹙眉,“他们的死与你无关。”

“你看,你对我都这般大度,怎么对自己就那么苛刻呢?”季听在他身旁躺下,轻轻的闭上眼睛,“别想那么多,我从未怪罪你。”

申屠川垂眸,在她快睡着时突然问:“我能握你的手吗?”

季听没有说话,只是片刻之后,突然轻轻攥住了他的手指。

申屠川的脑子还混沌着,许多情绪他都理不明白,只是觉得眼眶胀得难受,心口也是酸的。有点疼,却不知道哪疼,他闭上眼睛时眉头还是皱的,直到睡熟都没有松开。

当均匀的呼吸声传来,季听缓缓睁开了眼睛,侧目看向他的脸。她已经许久没有这样看过他,突然发现他似乎成熟了不少,轮廓也更为深邃,从下颌线起往下,便是一道流畅的线条,线条经过他突出的喉结,再一路往下,便是他的胸膛。

当看到他里衣内隐隐约约的伤口时,季听愣了愣,半晌皱起眉头坐了起来。又盯着他看了片刻,她才伸出手指勾开他的里衣,然后一瞬间就像失去了所有的呼吸——

只见他的身上布满了新旧不一的伤疤,有些像是近日刚受的伤,没有长好的伤口十分狰狞,皮肤翻开露出里面红色的血肉,有些伤口的痂已经脱落一半,再养上一段时间或许就会好起来,而有一些则是老伤,只留着一道不怎么浅的痕迹,昭示着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这些伤口基本都是三寸长,伤口切面平滑,一看便是匕首之类的利器所伤,然而时间差又极为明显,像是长期施虐所伤。

……可他都是朝廷重臣了,又有谁能施虐伤他?

季听手指发颤,轻轻拉起他里衣的袖子,果然在他的胳膊上也看到了伤疤。

……他这身上,竟然没一处是好的。

“你怎么把自己过成这个样子……”季听再开口已经哽咽,之后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一夜无眠。

当清晨鸟儿清脆的声音传入寝房,申屠川的眉头才微微一动,好半晌才睁开眼睛。他盯着床幔看了片刻,突然下意识的低下头去看,看到自己里衣穿得整整齐齐后,才略微放松下来。

“一共是三十一道伤口。”季听突然开口。

申屠川僵住。

“不给我个解释?”季听声音清冷。

申屠川沉默的看向坐在桌边的季听,静了片刻后起身穿衣。季听静静的看着他穿戴整齐,当看到他要出去的时候,才不紧不慢的说:“我先前威胁过你许多次。”

申屠川停下。

“但只有这一次是认真的,”季听看向他,“你若是走出这个门,以后就不必回来。”

申屠川伸向门把的手停在了半空。

“你好好考虑清楚了,我这个人,不会回头的。”季听说完,便给自己倒了杯茶,没什么表情的抿了一口。

寝房里静悄悄的,谁都没有主动打破沉默,不知过了多久,季听似乎觉得倦了,放下的杯子磕在桌子上,发出闷闷的一声响。

申屠川像是被这一声响惊醒,顿了一下后低声问:“你想知道什么?”

“为什么要伤自己?”季听问。

申屠川不语,季听就耐心的等着,不知过了多久,便听到他声音微微沙哑:“我控制不住自己……”

只七个字,季听筑起的所有冷漠都瞬间溃堤,再开口连声音都抖了:“多久了?”

“两年前,你受伤之后。”申屠川回答。

季听怔愣一瞬,接着想起那次所谓的受伤……是生阿简。

“我从庄子离开许久,都能闻到你身上的血腥味,只想做些什么,把这些味道排解掉,”申屠川静静的看着门缝,那里有外头渗进来的光,“然后我就发现,疼痛会让我好过点。”

“……好,那就当你是因为我受伤,但我之后没有再伤到,你剩下那些伤口是哪来的?”季听死死盯着他的背影。

申屠川回头看向她:“每次和你见面,我对你摆脸色之后。”

季听愣住。

“你不该受任何人的委屈,所有给你委屈的人,都该付出代价,”申屠川一字一句的说,“包括我。”

季听的嘴唇张了张,却没有发出声音,许久之后喃喃一句:“疯子。”

申屠川看着她,慢慢朝她走去,等到了她面前后单膝跪下,扶着她的膝盖、以一种绝对服从的姿势仰视她,许久之后才垂下眼眸:“对不起。”

“你道什么歉?”季听烦躁的问。

申屠川沉默半晌:“我昨晚不该来。”如果不来,她便不会发现这一切。

季听也听出了他的话外之意,冷笑一声开口:“怎么,后悔了?申屠川,你好重的心机,是不是打算给自己弄一身的伤口,日后等哪天后悔和离了,便用这些伤口来勾起我的愧疚心,逼迫我同你和好?”

“……我没这么想过,”申屠川微微蹙眉,但说完停顿一瞬,又补充了一句,“我也不后悔和离。”

季闻已经将他们逼上绝路,若单靠她一人反击,只恐怕会凶多吉少。

季听闻言更是气得直乐:“行啊,那你现在是在做什么?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比你还拿得起放不下还偏偏死要逞强的人!”

“你别生气……”

“我怎么可能不生气!”季听炸了,“当初是因为觉得你离开长公主府,内心的折磨会少一点,我才会放你走的,结果呢?你竟然自残!申屠川你有没有良心?爹和娘在九泉之下可看着你呢,你就这样对待他们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

她声嘶力竭字字泣血,连眼眶都红透了,她恨不得再拿鞭子狠狠抽他一顿,若是不能将他抽醒,干脆打死了去爹娘面前赔罪,也省得他总是这样作践自己。

申屠川显然没想到她会生这么大的气,一向镇定如松的他也开始慌了,手足无措的握住季听的手,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对不起……”

“你别跟我道歉!我就问你一句,以后还这样吗?”季听厉声问。

申屠川额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好半晌艰难开口:“我控制不住……不这样了,再也不了。”

他在看到季听的眼睛后,突然改了话风。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那我就看着,你身上有几道伤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日后不定时的检查,若是多出一道,哪怕是半寸长没破皮的伤,我都要你好看。”季听冷声警告。

申屠川静了静:“你要怎么检查?”

季听:“……”

申屠川看到她的表情,意识到她误会了,赶紧又解释一句:“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管你什么意思,”季听打断他,“总之我自有办法。”

“嗯。”申屠川自知理亏,不敢再问下去了。

季听又训了他几句,直到口干舌燥才作罢:“你走吧。”

申屠川不动。

“还有事?”季听皱眉。

申屠川沉默片刻:“那几个北疆人……”

“我对他们没有兴趣。”季听打断他。

申屠川的表情这才放松下来:“好的,我知道了,你既然对他们不感兴趣,日后就不要来别院了,皇上不会管的。”

季听顿了顿:“你怎么知道他不会管?”

“他没有余力管。”申屠川回答。

季听眉头微蹙,还想再问下去,院内突然一阵骚动,接着褚宴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殿下,有人乱闯。”

“谁?”季听沉声。

“是我是我,”门外传来熟悉的女声,“我是风月楼的老鸨,殿下还记得我吗?”

季听顿了一下,扭头看向申屠川:“找你的?”

申屠川微微颔首,便径直出去了,也不知道老鸨说了什么,他们很快便急匆匆离开。

他们走了之后,季听要褚宴留了几个侍卫在别院,以防那几个北疆人往宫里递消息,之后便同褚宴一起离开了。

路上,一夜未睡的季听疲惫的倚在软榻上,一个字也不想说。

褚宴盯着她看了半晌,终于忍不住问一句:“殿下和申屠川和好了?”

季听不语。

褚宴抿了抿唇:“和好也行,他确实可怜。”

季听顿了一下,眼眸微微睁开:“你知道什么?”

褚宴意识到自己说漏嘴,当即不敢再说话了,接下来一路不管季听如何逼问,他都绷着脸不开口,把季听气得不行。

两个人鸡飞狗跳的回了长公主府,刚一进门就看到扶云急匆匆往外走,两方直接撞上了。

“这么着急做什么?”季听蹙眉。

扶云忙道:“殿下,宫里方才传出消息,皇上出事了!”

季听愣了一下:“怎么回事?”

“皇上近来一直在服用丹药,每次服用完精神就十分亢奋,张贵妃觉得不大对劲,便去了那炼丹道士的住处,结果发现了大量的鹿血和朱砂,她便立刻封锁了道士住处,想要去找皇上处理,结果到时皇上刚服用一颗丹药,且那丹药里的朱砂用量是平日的三倍,虽然及时吐了,但还是陷入了昏迷。”扶云将听来的消息赶紧说了。

季听眉头微蹙:“所以申屠川方才这么着急,是因为此事?可那道士和皇上无冤无仇,为何要加害皇上?”

“那就不知道了,道士见此事败露,直接自尽了。”扶云皱眉。

季听陷入沉思,片刻后神情微动,扭头看向褚宴:“申屠川?”

她只说了一个名字,但褚宴却听懂她要问什么了,静了静后回答:“卑职不知。”

季听定定的看着他,以前所有想不通的事突然就想通了。难怪申屠川在为父母平反之后,还不肯回她身边,难怪昨晚他说再给他一个月的时间,难怪他要和自己撇清干系。

……他从一开始,便没有放弃过杀了季闻,而她竟然信了他的鬼话,以为他真的只是要为父母平反。

季听深吸一口气:“此事宗人府定然会大查特查,到时候道士姓甚名谁何人引荐,所得朱砂和鹿血是从什么地方运进去的,都会一一查清……若是不在查出真相前将此事了结,申屠川会有危险。”

她越说心跳越快,干脆抬脚便往外走,褚宴立刻拦住她:“殿下,此事不关你事。”

“你不是说不知道是不是申屠川做的,为何这么着急拦下我?”季听冷声问。

褚宴沉默一瞬:“是不知,但总觉得……和他脱不了干系。”

“让开,扶云备马车!”季听高声吩咐。

扶云早已经听他们的话听懵了,闻言第一反应便是和褚宴一样拦住她,但看到她冷着的脸后,又赶紧去备马车了。

季听直接进宫,敷衍的看了昏迷不醒的季闻之后,便直接将正兴奋自己抓住道士的张贵妃拉进偏殿,然后对着她跪了下去。

张贵妃脸上的笑瞬间定格:“你、你这是做什么?”

“求贵妃娘娘将此案就此揭过。”季听垂眸道。所有证据都在宗人府,季闻昏迷,宫中掌权的唯有张贵妃,大理寺即便要插手,也得从她手中拿证据,只要她肯帮着伪造销毁,那这案子便永远都查不出真相。

张贵妃愣了愣,半晌大惊,压低了声音质问:“是你干的?”

“嗯。”季听面不改色。

张贵妃简直要心梗:“你你你为何要这么做?”

“皇上多次置我于死地,我若不杀他,他便会杀了我,我只能如此。”季听淡淡道。

张贵妃怔怔的看着她,半晌深吸一口气:“我我我拿你当亲生姐妹,对你像对自己女儿,惯你如惯八十岁老母……你竟想让我做寡妇?!”

“……对不起。”季听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但看到她没自己想的伤心,也稍微松了口气。

张贵妃怒了:“这是你说句对不起的事?!他若是死了,你让我怎么办?”

“天高海阔,随你遨游,你想留在宫里,我便让你做后宫最尊贵的女人,你想去外面看看,我便让你做最有权势的贵夫人,不必受教条束缚,不必看男人脸色,你愿意做什么,我就让你做什么。”季听仰头看向她。

张贵妃虽然还在生气,但可耻的心动了,随后反应过来,冷笑一声道:“你说得容易,皇上没有子嗣,新皇只能从宗室选,那些人早就将你我视为眼中钉,等新皇登基,还能由你做主?”

“可以的。”季听回答。

张贵妃叉腰:“你凭什么这么笃定?”

“因为皇上虽然没有儿子,但我有,”季听眨了眨眼睛,一脸乖巧的回答,“两年多前怀的,现下一岁多了。”

张贵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