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看似普通的中年男人。
原本两人分开以后, 瞿琅就必须靠着一次次回忆过去，努力畅想两人和好的情景，才能恢复一点精神。
瞿琅一直以为只要做得够多, 总能挽回一些。然而事实上, 他越靠近，就越发肯定了一件事, 不论自己怎么努力、怎么设想，美好的未来都只是徒劳的妄想, 只会让自己更确定一件事——
他的明北，不爱他了。
这样说可能还不够准确。
现实就是沈明北将对于自己的, 所有强烈的感情，统统都收了回去。
沈明北既不爱自己，也不恨自己。
两个人可以心平气和地交流, 有恰当的理由能住在一起；像冉贺过生日这种时候，自己想跟着去玩, 明北能高高兴兴的同意；遇到危险的事情，只要自己在适当的时机出现, 明北会愿意跟自己吐露心声。
这种看似亲近的关系, 其实是换成另一个人也可以。如果提出要保护明北的人是顾一白，明北可能也会同意；如果提出要一起去游乐园的是小张，明北更不会拒绝……
哪怕是今天这种危险, 如果陪在明北身边的是另一个人, 现在的明北也依然会想要倾诉。
瞿琅不太能接受这件事，也想要证实心中的猜想, 更希望为自己换来一点特别。
“我想一直住在你这里。”
听了瞿琅的话, 沈明北没意识到他百转千回的心思, 诧异地愣了片刻, 随后有些奇怪地问：“隔壁装修的话，你回清潭湾住就可以了。”
沈明北以为瞿琅是在说他打算给隔壁装修的事情。
要是隔壁装修，隔壁当然住不成。
“对了，你要是装修，不用考虑我这里，我下周末要进剧组拍戏，大概会有三个月左右不在家。”沈明北答应公司要拍的剧本已经选好了，剧组确定了主演，自然很快就能开机了。
沈明北说完，却发现瞿琅的表情不大对劲，眉头纠结得都能打麻花了。
“你怎么了？”
“我，我跟你一起进组吧。”瞿琅觉得自己可以做个助理，如果小张不干了，正好他没事儿。
沈明北：……
制止了瞿琅异想天开的，不是沈明北，而是小陈的一通电话，小陈说：“找到陆珂了。”
……
首都这地方，说大不大，但是说小也不小。想在首都找个人，如果没有点本事还真挺难的，尤其是这个人还很小心谨慎的情况下，更是困难。
陆珂就是这样谨慎的一个人。
先前找了许久没有结果，不管是瞿琅还是沈明北，几乎都要以为陆珂潜逃到什么山沟沟里，或者早就偷渡出国，逍遥快活去了。
可谁都没想到，陆珂竟然还在国内，不光在国内，还就在首都。
虽然陆珂所在的位置很偏僻，但的的确确就是在首都。甚至从东郊公园驱车过去，仅仅一个小时不到的车程，就到了目的地。
这里是个废弃多年的硫化工厂，设备和人员已经搬走多年，靠近以后却依然能闻到空气中含有的硫磺味道。
沈明北跟着瞿琅，走过长长的荒草堆，工厂厂房里看见动静，立马有人迎了出来。
沈明北认出来这人身上的衣服，和那晚在码头所见，跟着瞿琅的人相似，心里有些好奇，瞿琅是从哪儿找的这么一批人替他做事？
“小瞿先生，按您吩咐，人在里头绑好没动，要现在报警吗？”
带着墨镜的肌肉男说话声音低沉，即便是放轻了音量，这人的声音依然仿佛能在心头炸裂，敲着闷雷。
这种嗓音是沈明北的菜。
当初沈明北就是被瞿琅的低音给吸引了，现在又听到类似条件的声音，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大约是沈明北的举动过于明显，瞿琅看见以后轻咳一声，他像是宣誓主权一样拉住沈明北。对手下说：“等我见了人再说。”
黑衣墨镜男“嗯”了一声。
沈明北依旧没有移开视线。
瞿琅不知道这么个人有什么好看的，可他最终也没敢说什么，心里有些难受，牵着沈明北往里头走：“我们进去吧。”
“好。”沈明北没拒绝瞿琅拉自己。
欣赏美好事物是人类的本能，不过仅限于欣赏，现在有其他事情要处理，沈明北拿得起，也放得下。
走进仓库后，沈明北才意识到这个地方与他的想象天差地别。
厂房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废弃，里头斑驳的墙面与生锈的窗框，还有食物散发出来**的恶臭，无一不是在诉说这里的残破。
并不是一个舒服的地方，沈明北有点好奇，陆珂为什么会选这样一个地方藏身。
明明陆珂是个大家族出身的人，怎么这么不讲究。想想陆琛和他的母亲，那两个人甚至连货车后备箱里待一会儿，都忍受不了。
沈明北认出了陆珂，被五花大绑的陆珂，他身上的衣服很普通，看起来像个寻常的中年男人，放在人堆里谁也不会注意的那种。
因为天色已经暗了下去，瞿琅的手下不知从哪儿找来了大灯，一束白色的探灯招在陆珂的眼睛上。这种强光照在眼睛上，按理来说是很难受的，但陆珂像个没事儿人一样。
明明是阶下囚，但偏生能在他眸光中，读出些许淡漠从容的味道。
如果不是在这种地方遇见，沈明北知道自己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用审视的目光来看他。
沈明北不太喜欢这种人。
瞿琅的手就没和沈明北松开，他察觉出沈明北的情绪变化，主动往前站了站，将沈明北挡在身后，对上陆珂的视线。
“没想到再见面是这种场景。”
瞿琅的手下很有眼力界儿的把陆珂嘴上的抹布取了下来。
瞿琅跟陆珂不是很熟，以前甚至因为陆琛的缘故，会觉得陆珂很讨厌。
“没想到会栽在你手里。”陆珂被绑着倒在地上，他没有爬起来的意思，就这么侧倒在地方，看清楚抓自己的人是瞿琅，反而觉得松了口气。
瞿琅没有挪动步子，居高临下地看着陆珂，淡淡地说：“不是我，也会是别人。想找你的人不少，这种情况下，还能腾出手策划事故，差点要了我命，也是很厉害了。”
语调平淡地仿佛是在说天气。
陆珂没有答话。
对方的沉默并没有让瞿琅有什么尴尬，他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让我猜猜你是怎么做到的？林想在意大利遇见的卡西奥，其实是你安排的，对不对。”
大约是灯光太强，陆珂所有的表情都一览无余，话音一落，沈明北就能清晰地在陆珂脸上看出一丝慌张。
不过“卡西奥”这个名字，是怎么回事儿？
林想在国外的那个情人吗？
沈明北揣着一肚子疑惑，瞿琅和陆珂的对话却很吝啬，他说完这事儿，就在耐心地等待着陆珂的回答。
可惜陆珂嘴巴很严，他半个没说。
“你不想说也没关系，我今天找到了你，过几天自然能也能把林想找出来，你们都应该付出代价。”瞿琅像是一个猎手，悠悠地说完，准备离开。
陆珂沉默许久，就在沈明北觉得脚有些发麻的时候，陆珂说话了。
“如果我告诉你个秘密，你能放了我吗？”
瞿琅离开的脚步微微一顿，他的手下不知从哪儿又找来了两把椅子，瞿琅拉着沈明北坐好，好整以暇地看着趴在地上的陆珂。
虽然坐下了准备听，但他态度依旧很冷淡：“那要看你的秘密，值不值这个价。”
陆珂笑了笑，他挣扎着想起来，但却被瞿琅的手下一脚又踹得跌了回去。
瞿琅说：“就这么讲吧。”
陆珂眼眸中略过一丝复杂，他说：“这事儿跟沈家有些关系，我从头开始说。”
一直做背景板的沈明北听到这话，提起了精神，他过来一趟不就是为了证实心中所想吗？
“当年陆铭靠着一个大单子，把作为竞争对手的林氏打落尘埃。原本是春风得意的时候，但林家产业被沈氏接手，沈峰能力出众，没几年就重新把林家产业恢复如初了。反观陆氏地产，因为错投一个项目，损失了一大笔钱，几乎面临破产危机，我为此忙得焦头烂额。忽然有一天，陆铭叫我去了他办公室，让我去找了一个叫冉易生的人……”
在陆珂口中，陆氏地产的前任当家人陆铭，因为公司出现财务危机，策划了一个吞并沈氏的方案。
去执行的人就是陆珂，而陆珂的帮手，就是卡西奥的父亲老卡西奥。
卡西奥的家族，本来是一个从事港口贸易的外资，因为和陆氏地产接触，双方经常做些不能摆在明面上的勾当。
陆珂收买了冉易生、林想，沈明北父母的死，只是陆铭吞并沈氏的第一步，后来又找上了沈畅。
这中间的事情环环相扣，都是陆铭的主意。
可陆珂也因此被冉易生给讹上了，前些日子陆珂对冉易生下死手，也是因为冉易生非要让他拿钱出来。
瞿琅察觉到沈明北有些激动，连忙把人拉住，冷哼一声道：“你不会觉得自己坦白招认，我就会放过你吧。”
陆珂摇摇头：“我知道。我也没指望这件事打动你，而是想说陆铭早就料到会有败露的一天，他在海外藏了一大笔钱。而我不光知道陆铭的那笔钱，还知道陆琛藏的钱在哪儿。只能说他们父子俩，真不愧是父子俩……如果你能放了我离开，我会把这两笔钱，还有卡西奥家族在国内的势力据点都交代出来！”
“你也想把卡西奥家族的实力彻底扳倒吧，对沈明北出手这事儿，其实不是我的主意，而是林想的主意。你们只抓我，不解决林想，事情不会完的。”
“你们找我，其实也就是想知道当年的事情，对不对！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说，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
“瞿琅你并不会动私刑，最后肯定会把我交给警方。等面对警方时候，我能将境外势力和海外钱财交代出来，官方一定会对我考虑量刑，以陆氏父子藏的钱财数额，说不定我还能算个戴罪立功……”
陆珂说到这里，似乎越发清晰明了自己的定位，他整个人重新恢复到了从容。
瞿琅知道陆珂说的是实话。
量刑时候，即使没有钱的因素，也会因为能解决卡西奥家族势力，在国内的渗透，从轻考虑对陆珂的判决。
但就这么放过伤害了沈明北的人，瞿琅做不到，瞿琅唯一顾虑的，是林想如果继续针对明北，他要怎么保护明北。
瞿琅轻笑：“你看我像是缺钱的人吗？”
陆珂听到这个回答，本来想说谁会嫌钱多，可是想想瞿氏的体量，好像也没什么毛病，陆珂觉得这些恐怕不能打动瞿琅。
陆珂把目光落在瞿琅和沈明北一直牵着的手上面，视线来回查看，犹豫片刻他换了个说辞，开口时候就很笃定：“这件事不管怎么样看，对你来说都是最好的选择。如果是放不下林想，其实还有件小事，也许能帮你多了解一下林想。”
陆珂大约是误会了什么，他记起瞿琅和林想的关系，又从沈明北身上得到了灵感。
在瞿琅慑人的目光中，戳破了一件事。
“当初林想救你，就是一场戏。”
当初瞿琅和陆琛一起被人绑架，林想救了他们，为此甚至伤了手，导致林想再也不能成为一个优秀的钢琴手。
因为这段经历，瞿琅一直将陆琛当做最重要的朋友，将林想视为自己的救命恩人。
现在陆珂说，这是一场戏？